“他没事,就在你对面病房。”
季书辞心里的害怕没因为这句“他没事”减弱分毫,那把水果刀的影子在他眼前挥之不散,不亲眼看见谢衍之他根本放不下心。试着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还能动,想都没想一把拔掉手背的针头就要下床。
“我去看看他!”
他这一拔给在场的几人吓了一跳,刚从门外进来核对患者身体状况的护士更是直接跳了脚,匆匆赶上来就强行把人压回床上,愠怒地训斥道:“谁让你拔的?躺回去!”
护士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士,讲话的语气很有气势, 给叶蕊都吼一哆嗦。
季书辞眼神直直往对面房号看,全然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
路年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上前安抚道:“医生说他没事,那刀没扎进心脏。他比你醒得还早,眼睛一睁就想来找你,路都走不了,又被医生骂回去了。”
“我来你房间之前刚从那边过来,他已经睡了,身体状况也稳定了。”路年道,“那边他爸妈跟唐见疏都在,你先把自己养好,不然他看见了要担心。”
季书辞神情怔了怔,真的被路年那句“会担心”劝住了。
护士见状赶紧把人推回病床,季书辞手背上因为擅自拔针起了小包,血管也看不太清。得亏她经验丰富,把上面溢出来的血迹擦掉后重新给他扎好。
陈念手里提着几盒快餐进来,见到他醒了眼底也是欣喜,把饭盒递给季蔼蔼:“阿姨,你们守了一天了没吃饭了,我在里面陪着季老师,你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医院的病房小,里面挤了六个人确实拥挤。季蔼蔼也没推辞,又忧心地看了眼季书辞让他好好养着不要乱跑,这才跟其余人出去。
“我爸妈什么时候来的?”季书辞接过路年递来的温水。
“你昏迷三天了,那天我们把你俩送进医院第二天中午叔叔阿姨就来了。”陈念想起什么,从兜里把那枚戒指交给季书辞,“我在找你们的路上捡的,多亏它反光,我才能顺着那条小路去找你们。”
季书辞接过握在掌心,冰凉凉的:“……谢谢。”
要不是她多留了个心眼连夜找人,他跟谢衍之现在还活没活着都不好说。
“快别说谢谢了,你们真是吓死我了。”陈念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你们两个一觉睡到现在,我这几天晚上都合不上眼,总算是等到你们醒了。”
她这趟还是趁放学才能过来,季书辞这个情况是没法再回去上课了,学校那边的课基本都交给陈念负责,她忙得团团转,在这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路年靠在椅子上陪他,季书辞看他欲言又止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比你爸妈晚一天。”路年道,“小疏打电话给谢衍之一直没人接,他就给他爸妈打了,结果才知道你们两个都在医院,我们就连夜过来了。”
“警局跟医院没事吗?”
“队里还好,但最迟我下午也得回去了。医院那边小疏调了假期,腾了一周的时间过来陪你们。”
季书辞点点头,抬头看着吊瓶里的液体,煎熬地等它一点点流完。
“你这两天其实醒过四五次了,只有这次是你本人有意识的。”路年沉重地叹了口气,“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还好你醒来后还记得我们。我读警校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后脑勺是最脆弱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可能直接死亡。下次就算要挡要打,也得正面去打。”
季书辞少见他这么唠叨:“那些人呢?”
“你那个朋同事说都移交给警局了,有个在医院看病的也让人抓回去了。”路年提到这又没忍住多说,“你下手也太狠了,那男的身上三个窟窿,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差点被你打死了,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到时候把自己赔进去。”
路年说完见他压根没认真听,心不在焉的讲两句就要看看吊瓶,他翻转着手机思想斗争了很久,似乎是在想接下来的举动合不合适。几分钟后,还是把跟唐见疏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季书辞。
“什么?”季书辞问道。
“小疏跟谢衍之的聊天记录,他说谢衍之让他不要跟你说。”路年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医院的第一天他告诉我的,我想他不好说话不算话,告诉我的意思就是想让我来当这个不守承诺的坏人。”
季书辞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点开聊天框的手一顿。
“我跟小疏因为误会分开了四年,我不想你们也这样。”路年道,“我看的出来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所以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然后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季书辞的直觉告诉他,路年要讲的就是谢衍之那天在集装箱里跟他卖关子的事。
“……你说。”
路年把病房的门锁上,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从季蔼蔼找谢衍之到那天会场的赌约。谢衍之不可能把季蔼蔼跟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都复述给唐见疏,所以唐见疏知道的东西也只有个大概,但解释清楚误会足够了。
“那天去会场的人都是小疏花钱雇来的朋友,一个人5000。”路年到现在都觉得他们这事干得很蠢,但转念一想,好像也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他不想你因为他跟家里决裂,所以才想了个剑走偏锋的笨办法。”
季书辞杯子里的水凉透了,陶瓷的杯身比零下个位数的温度还要冷。
路年嘴里复述的季蔼蔼的言论不算完整,但季书辞是她儿子,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性格什么处事风格他清楚。季蔼蔼的温柔和善只给家人,对外人一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会是他妈。
“所以你们谁都没有错,但这段日子你们谁也不好受,都很委屈。”路年朝门外看了眼,见没人回来,才继续说道,“家庭跟爱人之间总要调和的,你们一个两个那么聪明,这点问题一定能解决。”
季书辞一下接收了太多消息,心里像是浸泡在百味缸一般酸楚难忍,他下意识望向对面的病房,迫切想要见到谢衍之的心一分钟都按耐不住。
突然想到什么,又朝路年道:“你手机借我登一下微信。”
路年也没问他要干嘛,退了自己的把手机给他。
谢衍之的微信账号密码季书辞都知道,点开他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那段私密视频。
视频里是间摆满鲜花的房间,天花帮用吊线悬挂了无数张跟他们有关的照片。正中间摆着乐器,除谢衍之外的乐队成员都带着口罩,背后还用幕布写着歌曲名字,以及一行大写加粗的字——
作词:谢衍之。
季书辞心跳莫名地加速,音乐随着鼓点的节拍奏响,曲调张扬又张烈。谢衍之对着镜头笑着挥动鼓棒,没有点名道姓地直说,但歌词里字字句句的“我爱你”,季书辞听得清清楚楚。
放在季书辞学生时代他一定会觉得幼稚,但现在他只有感动。他脑子里一片轰然,紧紧握着手机,仍由那段视频在他面前反复播放了好几遍。
那是谢衍之给他的,一场盛大又浪漫的告白。
吊瓶里的药剂流干了,路年知道他着急,没等他开口就找护士过来拔针。考虑到他刚醒还没恢复好,又要了张轮椅。
“走吧,我带你去看他。”
【作者有话说】
轮椅小情侣的初次会面即将开始
第68章 “都不耽误我喜欢你。”
谢衍之是被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又一次折腾醒的,他送来医院的时候身上肉眼可见的全是伤,刀割的、殴打的、摩擦的……严严实实包着两圈绷带,活像是被散架重拼,动一下都能感受到什么是叫嚣的疼。
他五感还没完全恢复,模模糊糊听见病房里有很多人,交谈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
“医生,他的腿怎么样了?”
“还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家属首先要给患者做好心理准备……后续……”
“……”
耳边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完整,谢衍之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他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交谈,下意识想挪动自己的腿,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记忆被拉回在集装箱的那天,他拿着玻璃片想着就算死也要拉上这帮人渣陪葬。连带以前学拳击的记忆打倒了两个,结果男人趁他不卑用电棍狠狠低在他后腰,强大的电流瞬间让他失去反抗力,只能任由男人一遍咒骂一边在自己身上又踩又踹。
他清楚地听见过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也知道自己腿断了,可恍惚中听见医生嘴里“瘫痪”两个字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不死心地再次抽动双腿,却还是得不到一点反馈。
病床上挣扎的动静惊扰了屋内众人,唐见疏率先反应过来喊了他一声,谢兴跟杨莹莹也连忙趴在他床前。
“宝贝!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莹莹脸上还挂着泪痕,短短三天人就廋了一大圈。
谢衍之心疼她守在这替自己操心,勉强让自己笑了笑:“妈,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你吓死妈妈了。”杨莹莹声音还带着哭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姐学校走不开,人没法过来,隔几分钟就要发一条视频。等你再缓缓给她打回去让她看看你,不然她担心的饭都吃不好。”
谢衍之笑着点点头。
谢兴在旁边一脸严肃,回想起刚来医院看见谢衍之的样子现在心里都是后怕,一点笑都挤不出来,拉着脸佯怒道:“我都以为你已经在国外了,结果一个电话告诉我你在医院还需要紧急手术!真该把你关在家里!一天天净让我们担惊受怕!”
谢衍之捏着床单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没了双腿借力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杨莹莹跟谢兴绝口不提他双腿的事,就连唐见疏都没往这话题上说,只是安静在旁边看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谢衍之看着他爸妈眼底的乌青,不想再徒增他们伤心,也没主动问,轻轻扯了扯杨莹莹的衣服:“爸,妈,你们别因为这个怪书辞,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为了保证我跟他都能平安。”
“你把爸爸妈妈想成什么人了?”杨莹莹不争气地拍拍他的头,“你自己干的好事我怪人家干什么,而且你不也说了,人家还替你挡了头上的一棍子。”
谢衍之安心地笑笑,跟杨莹莹撒娇卖乖:“我就知道,我妈最好了。”
“是,你妈好,就你爸我不好。”谢兴酸溜溜地哼了声。
杨莹莹嗔怪道:“你多大了还吃儿子的醋。”
谢兴黑着脸不理人,谢衍之连忙哄道:“谁说的,爸也好。”
他从醒来开始脑子里就一直惦记着季书辞,他之前总共醒过两次,逮着一点机会就想让人带自己去见季书辞,但都被以各种伤重为由拒绝了。
他看了眼跟前的输液器,脑筋还没开始动,杨莹莹不满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要敢拔针,我立马给你转院。”
谢衍之忙摇摇头:“不拔不拔,我就看看。”
他心里苦笑一声,就算真的拔了,别说走路,他就连自己下床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杨莹莹从他低落的表情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了,眼眶骤然又是一红。好在医生临时敲门让他们去补办住院手续,这才没当着谢衍之的面哭出来。
谢兴不放心杨莹莹自己去,也跟了出去。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唐见疏跟谢衍之两个人,前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祖宗,你真是我的活祖宗,隔三差五给你吓死一回!”唐见疏气急败坏白眼直翻,“我从年假里调了一周过来,生怕来晚了你丫就撒手人寰了!咱俩以后最好就绝交,我这个心脏是真受不了!”
“老天爷,你知道我当时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上飞机了关机。结果第二天你还是没接,我没办法打去你爸妈那,然后告诉我你不仅飞机没上还他妈短短几天躺进医院了!”
他当时刚从手术室出来,立即给路年打了电话,然后找领导同事调班调休,当天晚上人就过来了。
谢衍之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靠在枕头上讨好道地笑笑:“受不了你不也来了。”
唐见疏自顾自啃着本来削给他的苹果:“我把你跟季书辞他妈那点破事全告诉路年了。”
“……”谢衍之眼皮一跳,“你怎么可以出尔反——”
“路年这会儿应该已经告诉当事人了。”
“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唐见疏砸吧着嘴,“你只让我不要告诉季书辞,又没让我不要告诉路年。路年给我发微信了,他们这会儿准备过来。”
谢衍之脸色一僵,条件反射地碰了碰自己的腿,医生那句“瘫痪”跟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徘徊。他是真的想过如果能活着回来他不要再失去季书辞了,可现在……
他不想当累赘。
他从来就不是拧巴的性格,或许是这两天的药物伤脑,又或许是身体可能永久存在的缺陷让他不自觉就钻了这个牛角尖。
“唐见疏——”
“我聋了,听不见。”
唐见疏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憋的什么屁,他已经决定了胳膊肘向外拐,想都没想转身就准备开门迎客,正好看见往这边走的两人。
“他怎么样了?”季书辞跟他问话,眼睛却一直往房间里面看。
“刚醒。”唐见疏说道,“医生说他的腿是被蛮力弄断的,加上身上还有别的伤,后期的康复可能比较困难,但不是完全没可能。”
“直白一点就是,他能不能站起来是个概率问题。不过我也是医生,你相信我就好,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其他人都是庸医,说话不管用,只有我管用,你听我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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