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帮人纠缠了快半个小时了,他也累得很,抬脚就打算告辞。
“几位少爷小姐,我呢还有事,就先走了。”
正当张多意说完场面话后就转身打算离开时,裴谨修突然道:“站住。”
张多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神色不善,但再转过身时,他仍旧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好脾气道:“裴少还有事?”
四目相对。
“人在做,天在看。”裴谨修顿了顿,盯着张多意的眼睛,忽而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笑意未达眼底,话又说得直接,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不善。
昏暗阴沉的榕树林里,眼前的少年好似一柄泛着冷意凛冽至极的剑,风吹拂他衣衫,携着那股危险的气息扩散四周,周遭空气都莫名冷了好几度般,给人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张多意嘴角一僵,笑容产生了一丝裂纹。
这种无聊而又荒谬的废话,本该嗤之以鼻的,可现如今从裴谨修口中说出,却仿佛一种必定要应验的谶言。
张多意突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慌乱到甚至不敢看裴谨修的眼睛。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住起伏的情绪。
冷哼了一声,张多意嘴边扯起一抹挑衅的笑,故作镇定道:“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何时金和何时银两兄弟则紧随其后。
张多意一离开,罗意的情绪就彻底失控了,从原本的啜泣转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因此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罗意平复好心情。
半个小时后。
已经六点多了,池绪提前给徐怡发了消息,解释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罗意眼睛已经哭肿了,从那股绝望窒息的悲伤中缓过来神后,她突然开始为刚才的崩溃失态而感到了些许难为情。
但是,她没有最开始那么绝望了。
毕竟,日子还得继续,她还有许多要完成的梦想。这要求她必须尽快地振作起来,不能一味地沉溺于痛苦中,任由这种痛苦摧毁自己。
罗意低下头,真诚道:“谢谢你们。”
师甜甜轻轻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罗意再三声明自己已经没事了,但师甜甜还是坚持要送她回家。
“我们要去洛津大学找朋友去玩,刚好路过你家,反正也是顺便的事啦。”师甜甜如此这般劝道。
“洛津大学?”罗意眼中突然亮起了一簇光。
“是呀。”师甜甜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变化,主动邀请,“你想去吗?想去的话不如今天晚上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罗意确实不想以现在这种状态回家。她眼睛红肿得吓人,和人相处时,聊东聊西还能分散下注意力,但如果回家之后一个人独处,她的情绪很可能再度失控。
但是……但是……他们几个看起来非富即贵,出去消费一定很贵吧,她……
师甜甜看出来了罗意的踌躇和犹豫,她拉起罗意的手,笑道:“朋友请我们在洛津大学食堂吃炒菜,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差别不大啦,走吧走吧。”
就这样,罗意被师甜甜拉上了车,和他们一起去了洛津大学。
快到洛津大学南门时,师甜甜给徐怡发了消息,因此他们刚一下车,就看到了手里提着一个小塑料袋的徐怡。
徐怡将塑料袋递给罗意,解释道:“是冰袋。”
罗意既惊讶又感动,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因为张多意的影响,她上高中后一直都没能交到朋友,孤独极了。
这份孤独终于在此时此刻被细心善良的师甜甜和徐怡所填补。
罗意差点没忍住眼泪,又要哭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感动与幸福的泪水。
吃过饭后,他们在洛津大学的校园里散步。
洛津大学很大,比洛津中学两个校区加起来还大。
他们从小碧园出发,一路经过佛雅塔、纶音湖、落雁亭、万华山、玫瑰园……
一直逛到了晚上快十点,到了他们必须要回家的时间了。
临别前,徐怡笑着说:“以后有空的话,可以经常来找我玩。”
罗意扒着车窗,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家住在罗山区,与祁华名苑离得近,所以最终和裴谨修、池绪坐了一辆车。
下车后,裴谨修和池绪一路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罗意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眼睛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红肿了。
小区近在眼前,她礼貌告别道:“就送到这里吧,今天的事谢谢你们了。”
池绪摇了摇头:“不用谢。”
在罗意转身离开前,池绪突然开口道,“你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彻底解决的。”
他语气郑重,仿佛立下某种誓言般,给予保证:“最多两年。”
她父母的事已经被师甜甜一手包揽了,罗意不知道池绪还要解决“哪件事”。
虽然有点迷茫,但罗意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池绪这才笑道:“好了,快回家吧,祝你今天做个好梦。”
罗意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那我希望能在梦里揍张多意一顿。”
挥手告别后,罗意跑进了小区里。
回到祁华名苑后,池绪跟着裴谨修一起回了裴家。
池晚宜和赵青玉一起去恩黎市考察项目了,十月中旬出发的,计划在恩黎市待到十二月份,因此这段时间里池绪都将住在裴家。
两家家长经常错峰出差,裴谨修和池绪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从小到大有半数以上的时间都是在对方家里度过的,因此卧室的各种用品也都是成双成对,定期更换的。
陆续洗漱完后,他们俩都换好了睡衣,靠坐在床头。
卧室顶灯关掉后,床头的小夜灯还开着,他们都没有立刻躺下,因为早已习惯了在睡前聊点什么。
这次是裴谨修先开的口。
小夜灯散发出朦胧的光晕,照亮了他半侧面庞,柔和精致。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吗?”
池绪不是轻易许诺的人,既然他主动向罗意承诺了两年之内必定解决张家,那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并将这个计划反复推演过千百遍,确认了计划一定可行。
世间或许没有什么一定会发生的事,但正如同扑克牌游戏一样,赢得概率总可以被控制到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有些对手看起来庞大可怖,坚不可摧,其实浑身漏洞,笨拙迟钝。
早在国庆假期听霍凌宇提起张多意后,池绪就委托他的三位助理彻彻底底地调查了一番张家。
池绪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这些年来,他或多或少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更培养出了一部分心腹。
他从前总是敬佩裴谨修消息灵通,对很多信息都分外敏锐,成长到现在,他终于也可以像裴谨修一样,拥有强而有效的消息网络,让敌人在自己面前露出真面,无所遁形。
张家主营酒业,其中最著名的一款酒名为天河酒。
天河酒原本是张家祖父迎娶的一房正妻的陪嫁之一,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酒厂。
那时的张家还有许多来财门路,哪个都比认真制酒赚到的钱多,因此张家人并没费心经营天河酒。
天河酒虽然味道一般,在胜在价格便宜,在那种交通不便的年代里一年又一年地积攒下来了固定的受众群体。尽管后来变故多生,风雨飘摇,天河酒的生意却没受到太大影响,四平八稳地缓步增长中。
由于从事的都是非法职业,张家上下打点得格外积极。
这项工作倒算没白做,在政策收紧前期,张家很快就得到了风声,火速变卖关闭了那些黑色产业,摇身一变,开始专研制酒。
当时还较为年轻的张子苓怀揣着巨额现金,决定一部分用来投资房地产、计算机等新兴项目,另一部分则用来营销推广天河酒。
那时全国上下最闻名的一款酒名为凤岭酒,张子苓每天都能在报纸、电视上看到凤岭酒的广告,他惊讶地发现:凤岭酒的创始人宋凤仅凭这一款酒就能年入过近十亿。
尽管没有张家那一堆非法产业一年里能赚到的钱多,但也足够令人震惊了。
张子苓敏锐地从凤岭酒的销售额中看出来天河酒潜藏的价值,他想,既然凤岭酒可以赚那么多钱,他天河酒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干就干,张子苓效仿起了凤岭酒,开始在报纸、电视上刊登广告,请当时大红大紫的明星代言,甚至花费八千万力压凤岭酒拿到了当年洛津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权。
这八千万最终带来了足足十八亿的回报。
第82章
尝到广告营销甜头的张子苓连续两年竞拍到了洛津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权, 竞拍费也从一开始的八千万飞涨到了三个亿。
但第三年,付出了三个亿竞拍费的张子苓最终只得到了十三亿不到的销售额。
显然,当产品质量达不到它应有的标准时, 广告营销的作用是有上限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子苓立马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收购凤岭酒业。
张子苓很清楚天河酒业在管理和品控上都有很大问题,解决的办法就是引入行业标杆凤岭酒,无论是凤岭酒的管理人员还是技术人员, 他都要。
宋凤当然不愿意,首先张子苓开出的条件极为苛刻, 价格十分不公道,其次凤岭酒是宋凤的家族产业, 被收购后竟然得改叫天河酒, 这简直就是强取豪夺!
可惜,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 宋凤抵抗的力量太微不足道, 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此后,张家一路长虹,在房地产、计算机、金融等方面均有不菲的收益, 天河酒更成为了享誉天下的知名品牌。
张家看起来就像是盘踞于洛津市的一条巨蟒, 躯体绵延数千里, 稍微晃动一下都能引得洛津商圈一阵地动山摇。
但蛇就是蛇,无论多粗大恐怖的蛇, 它都有其在外的七寸。
一击即毙。
池绪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地和裴谨修阐述了一遍。
他穿着印有卡通小狗的淡蓝色睡衣,和小时候长得如出一辙,看起来只是等比例放大了一些, 面容上仍带着小时候那种纯然无辜的稚气。
让人忍不住想像小时候那样,捏捏他的脸颊, 揉揉他的头发。
但他说出的计划却意外地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分析精准,直击要害。
裴谨修想,如果是他来布局,也会想出与这个方案极为相近的计划。
毕竟,池绪本来就是他一点一点,花费诸多心血,精心养大的玫瑰。
池绪说完后,内心突然忐忑不安了起来,像等待老师点评的小学生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谨修。
裴谨修并没正面评价他的计划,只是含着笑意,略带感慨道:“你确实长大了。”
虽然裴谨修什么都没说,但他眼睛里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欣赏与赞许已经说明了一切。
池绪舒了口气,笑了笑道:“我妈妈也这么说过。”
成长从来不是指年龄上的单向长大,而是经济与精神上的双重独立,是可以与身边人并肩,为他们分忧解难,遮风挡雨。
他再也不想像小时候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祯河出事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裴谨修挨了裴骄一刀却也无能为力。
当时的他,现在的罗意,每个人都有暂时难以逾越的困境。可他远比罗意幸运得多,他不仅有一个温柔强大的妈妈,还有个亦师亦友亦兄长的裴谨修,始终如一地陪在他身边。
命运对他格外开恩,给了他努力成长的时间与机会,池绪对此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但如果他知道最终的真相,就会发现命运从不温柔,只不过命运阴差阳错之下铸就的巧合意外地带来了对他最温柔的裴谨修而已。
命运只会让他一步步地走上既定的未来,不管那未来有多么的残酷扭曲不合情理。不是命运格外开恩让他拥有了成长的机会,而是裴谨修与命运抗衡之下为他赢来了现在的生机。
池绪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无意识中承接过了裴谨修当初的那份善意。
与命运抗衡的善意。
他突然记起来那天在甜品店时裴谨修不大正常的反应,好奇地问道:“你好像很讨厌张家?”
连霍凌宇都能看出来裴谨修情绪不对,与裴谨修朝夕相处的池绪当然更能感受得出来。
张家那些破事虽然确实令人厌恶,但是不至于让裴谨修反应那么强烈,强烈到近乎有些失控。
裴谨修是个很淡漠内敛的人,对情绪的控制力极高,情绪通常都是极其稳定的。
这种稳定不是麻木不仁、漠不关心,而是为了防止过于激烈的情绪影响到自身的理智和判断力。
毕竟他们两个身上承载的责任巨大,一个小小的决策通常会影响到千千万万个家庭。
无论对一些人事物有多不满、憎恨,他们都得尽力排除掉个人主观情绪,不能操之过急,被情绪裹挟,而得始终保持冷静,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全方面地审视对方。
池绪从没见裴谨修脸色那样糟糕,甚至还将吸管咬得破破烂烂的。
这绝不是裴谨修正常的反应。
一提到张家,裴谨修眉头果然轻蹙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确实很讨厌。”
并没说具体理由。
他不想说,池绪也就不再问了。
有点困地打了个哈欠,池绪将枕头放平道:“好困哦,不早了,我们睡觉吧,晚安呀。”
裴谨修伸手关掉了小夜灯,轻轻道:“晚安。”
窗帘紧闭,屋内黑漆漆的,关了灯后伸手不见五指,一片寂静中,传来了池绪平稳清浅的呼吸声。
他已经睡着了。
裴谨修在漆黑的夜里坐了很久,久到逐渐能在黑暗中看清池绪模糊的眉眼。
他缓缓伸手,用手背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池绪脸颊。
《豪门之抵死缠绵》里也出现过罗意这样一个角色,书中还花费了不少的笔墨描写罗意惊人的美貌与不俗的气质,说她是个听话、美丽、充满魅惑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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