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安溪篇(十六)
“你为什么要救我,”安溪幻化成人形,浑身赤裸地站立在浴池中央。
“毕竟事情因我而起,”庾海想过安溪迟早会恢复,但没想到会这么迅速,转眼的时间就变回原来生人勿进的模式,而且现在他虽然强撑着化做人形,但他周边因小弧度颤抖而漾开的水波和那不带血色的瘦削脸庞无不昭示他此刻极差的状态。
“那为什么又要救下他,”安溪神智回笼那刹,令他作呕的腌臜气息就由地底下传来,其中夹杂着庾海的气息。
爆炸声传来那刻他其实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挺好,不用费力去追究许惟知的残暴行径,自己也不必再带着愤恨与愧疚活下去,但都被庾海毁了。
庾海将备好的食物继续用可以飘在水面的盘子推到安溪面前:“先吃点东西,你上午也该玩累了。”
看着他不生波澜的神情安溪只觉得心中腾起沉重的无力感,索性仰躺进水里,任由新鲜的流动海水灌进他的口鼻,只有窒息的痛楚才能减轻他心中的忏悔。
很快被捞起。
庾海见势不好,直接朝池子跳下去,化作人形的身子在水下可撑不了多久,单手搂着安溪的腰将他从海水里捞出来,对上那毫无求生意识的淡漠面容他就一肚子无名火。
“你还真是自私,是你亲手将他们的鳞粉洒进大海,想就这么溘然逝去,你觉得有颜面去见那些被许惟知戕害的同类吗,你对得起他们吗!”庾海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些话。
安溪眸子里的怒火也再瞬间‘噌’得被点燃,使劲推开面前的人,眼睛猩红像是头发疯的野兽:“你他妈的管我,我就是自私,就算没颜面见他们又怎样,你以为他们还愿意再看见我,我能怎么办,他们又能怎么办,我根本救不了他们,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越往后他的声音也越发颤抖,逐渐带上呜咽,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但脸上却没有濡湿爬过。
这通话用尽了他全身力气,此刻身形已经不稳,只能向后堪堪倚着池边。
“你先不要激动,”庾海抬手表示不会再靠近,安溪此时处于崩溃的边缘,任由举动都可能是击溃防线的最后跟稻草,庾海轻启薄唇发出人鱼特有的声音想要安抚对方,顺便了解他和许惟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果然不出五秒,原本稍显狰狞的安溪眼神开始涣散,浑身的戒备也缓缓消失,最后乖巧地听从着庾海话里的指示将眼睛合上。
“好好睡一觉吧,”庾海话音未落,安溪扶着池边的身子就开始左右摇晃,最后在外力干预下整个人直接倒进他怀里沉沉睡去。
抱起安溪去到外面的客厅,仔细地替他擦拭身子后又耐心地帮他把黄发擦干,无论何时,这头温暖的黄发总是令他心生向往与愉悦。
最后又抱起他进了卧室,听着他绵长细腻的呼吸声庾海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也合上眼,将神识抽离进入了安溪的睡梦里。
入眼便是望不到边际的海水,即使在深夜里也平静无风,偶尔的小浪花都是海底的生物偷跑上来放风。
几颗凑在一堆的脑袋用着奇怪的声音在交谈,庾海听了个大概,就是在下面待久了觉得无趣,终于找到机会偷溜出来,还准备商量着大胆些上岸去瞅瞅。
其中有个细小的反驳声,即使声线稚嫩庾海还是瞬间认出,那就是安溪,和他短暂性失忆期间的声音语气如出一辙。
他认为人类就如同那些年长人鱼口中说的那般危险。
此话一出很快被淹没在其余的兴奋声中,可能是见没人鱼赞同自己的意见,他便独自游得远些听他们激烈讨论。
“你不要害怕,我们在一起人类是绝对伤害不了你的,”有同伴注意到他,游过来宽慰道,“安娜奶奶之前就遇见过很友好的人类,是名年轻男性,不仅夸安娜奶奶长得漂亮还热情地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奶奶去了?”安溪似是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地跟着人类走,万一是陷阱该怎么办。
“没有去,但是那人会隔三差五地给安娜奶奶送岸上美味的食物,直到、直到他自然老去,在他七十九岁之后的很长段时间奶奶都没见到他,然后奶奶也不再到岸边去了,”那条小人鱼说着还黯然神伤起来,那个人类去哪儿了他都懂,只是为抚养他们的安娜奶奶感到难过。
安溪自然也明白,但人类的寿命就摆在那里,比起他们只是一小段时光。
但他话里也有让安溪心生向往的地方,在没有水的陆地,危险岸边,能称得上另外个世界的地方能有个生灵时时记挂着你,光是听着都很神奇。
终究在同伴的劝说和自身隐秘的期待下,安溪毅然决定跟随他们一同游去岸边。
很凑巧的是,当他们游到临近城市的海边时正好有大堆人类聚集在沙滩上又唱又跳十分热闹,被他们的氛围感染,他们几只灵气充沛熟于化形的便偷摸着上到了陆地。
相较于那几只直接混进人群的人鱼安溪还是比较谨慎,躲在礁石后探出脑袋远远地看着人群聚集的地方满眼羡艳。
正看得入迷,后面兀得传来声轻柔的询问:“你好,是身体不舒服才独自留在这边吗。”
正是穿着白T恤和黑短裤的许惟知,这时的脸看着倒不像现在装出副年轻的模样,是真的充满健气活力,活脱脱刚毕业的大学生。
“身体没有不舒服,”安溪也被他的气质吸引,但头次和人类碰上他的语速放的很慢,生怕自己露馅。
被他反应逗笑的许惟知直接蹲下身,很自来熟的调侃:“你说话的方式好奇怪。”
“有吗?”自知理亏的安溪立马红了脸,转过头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我说话一直就这样。”
“哈哈哈哈抱歉,你的声音很特别,说起话来也很可爱,”许惟知笑得越发肆意,怎么会有人说像是才学会般。
被这样嘲笑安溪当然不甘心,气急地转回头想要警告这个无知的人类,但所有的话都被那个粲然的笑容堵在嗓子眼。
分明是在夜晚,这个人类笑起来竟有些晃眼。
庾海明白这里就是他们的初遇,也就是孽缘的开始。
像很多故事的常规发展,通过聊天安溪和许惟知逐渐熟悉起来,有时他会带着在海底找到的漂亮玩意送给对方,有时是漂亮的贝壳,有时是珍稀的海草,许惟知也会给他带各种人类美食,但每次见面都是在那晚相遇的海滩。
安溪没做过多的解释,许惟知也很自觉得没过多追问。
但在很平常的见面那天,安溪坐在矮礁石上,便用脚划着水边享受着许惟知带给他的水果拼盘,旁边突然传来句:“你不是人类对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安溪身子直接僵住,反应过来就想直接扎进海里逃走,但对方敏锐地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么句毫无可信的话却让安溪出奇地平静下来,冲着许惟知懵懵的点头,坐实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许惟知立马展露出欣喜的神情,直接伸手将安溪抱住,不住的在他耳边感谢他能如此信任自己。
之后安溪便跟着许惟知头次踏进这片海滩之外的其余地方。
对于人类世界,安溪觉得像是被许惟知引领着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箱,见识了很多危险又迷人的事物。
“这杯酒就俗称海上生明月,”许惟知带着安溪走进家酒吧,将一杯亲自调制的酒推到他跟前。
“不就是把生鸡蛋放进白酒里面么,”安溪觉得这杯并不突出的酒配不上这讲究的名字。
像是料到安溪会是什么反应,许惟知重新将杯子勾到自己面前:“名字只是个代号,你赋予酒什么名字,他也不会怀有相应的内涵。”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唔嗯,”安溪思忖会想来确实没有,他们人鱼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声音,出声就能互相辨别,再就是安娜奶奶用对应收养的顺序来区别他们,自己正好是第十一位。
许惟知晃着手里的酒杯,透过清澈的液体贪婪地打量那张完美的脸蛋:“叫安溪怎么样。”
“安——溪,听着不错,但为什么要叫这个啊,”安溪学着重复了遍这个名字。
“安字并没有特殊含义,只是你需要个姓,但溪字是因为我觉得你的长相不像是汹涌危险的大海,更倾向于恬静闲适的溪流,很适合抚慰疲惫的心灵,”许惟知装腔作势的一通输出。
立马把安溪哄得团团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而且安娜奶奶的名字一样也有个‘安’字诶。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许惟知重新将那杯就推到他面前,“能陪我喝杯么,安溪。”
这名字按理来说起的草率,但听到许惟知这么称呼自己心中不免悸恸,踯躅地应道:“好的。”
在那之后安溪上岸的次数越发频繁,在人堆里露面的次数也在增多,与许惟知的情谊也愈发深厚。
看到这里庾海就已经憋了满肚子气直接脱离出安溪的梦境,许惟知这完全就是邪恶人类诱拐无知人鱼,尽是花言巧语,换个正常心智的人类都不会被哄骗,还有这个名字分明是在讥讽,被他天花乱坠的解释后就像是镶了巧克力边的屎。
狗都嫌弃。
??85安溪篇(十七)
果然不该限制那些小人鱼,不然就是白长了岁数,一点辨别能力都不具备,到头来反倒被哄骗得团团转。
在他不满地在心中谴责族群里的规矩时原本睡得很沉的安溪猛然睁眼。
歪过头凛冽的目光阴恻恻地望向刚才出现在梦境中的庾海。
“论能力我确实比不过你,你想要知道什么可以求我说,下次别擅自做这种恶心人的事,”安溪现在都不愿再闭眼,脑海里全是被强行安排重现的回忆,然而将伤疤重揭都只是为了满足庾海的好奇心。
这话庾海无言以对,这事是他做的不够道德,但意外的是安溪居然能从他的催眠之下清醒过来,意志力倒是变坚定不少。
但也只是愣怔几秒,很快恢复一贯的笑意,毫不在意那充满敌意和警告的眼神:“洗耳恭听。”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安溪也不愿在看他,将视线转向淡蓝涂层的天花板,淡然地开始讲述和许惟知之间的纠缠。
安溪这个名字,他其实说不上多喜欢,只因为这是许惟知取的,也多少带着滤镜。
含着莫名加速的心跳他仰头将那杯‘海上生明月’一饮而尽,周围有目睹这壮举的人类发出起哄的叫声,刺激得浇灌在喉壁的辛辣液体愈发灼热,烧得他嗓子疼。
那瞬间开始,他便全身投入进人类所认为的狂欢,许惟知带着他进出了许多夜幕下依旧热闹非凡的场所,奇怪的是再也找不见当初那种复杂隐秘的心情。
渐渐的他也失去兴趣,每次就只是兴致缺缺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统称为酒精的液体,没了想要倒进嘴里的欲望,余光打量着同样没动作的庾海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感觉你也不是很喜欢这些地方,为什么非得带我到处跑。”
那时的许惟知笑而不语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不置一词。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安溪也生出几分脾气,撇过头全程没再跟旁边的人搭话。
直到凌晨周围的人类欢呼声缓缓散去他也终于耗不下去,起身就准备返回海里去,这时许惟知倒是强硬地将他拦下,直接牵起他的手腕往外走。
被触碰到的肌肤温度陡然升高,随即四散蔓延在身体表面。
明明已经到了人类休息的时间,街道依旧明亮辉煌,道路两边还是有很多商铺和缓慢散步的人类。
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消失殆尽,安溪发现就这么默默地徒步行走似乎也不错。
“如果你的头发是黑色就好了,”许惟知突然冒出这没头没脑的话安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但他纯真的金发在海里可是羡煞不少人鱼,这个人类果然很没眼光。
“金发也很适合你,但都上岸来了,想不想尝试下人类的魔法?”
鬼使神差的安溪点头答应了,他知道人类肯定不会魔法,但想见识许惟知到底想干嘛。
如果当时他停下因紧张而四处乱飘的视线,抬头就会瞧见许惟知幽深的眼眸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直接透过他在找寻另外道相似的影子。
答应了对方后,安溪很快就接受到指示,结果对方所说的魔法就是把一堆黑乎乎臭烘烘的黏稠的粥样物涂抹在毛发上,过程中也很难熬,最难受的就是弄得他头皮发麻发痒还不能随意动。
完事后看着镜子里一头黝黑发亮的短发安溪感觉到明显的陌生,果然还是原生毛发颜色更顺眼。
全程陪同的许惟知无比满意,当即带着安溪去研究馆转,向他介绍着各种在远洋捕捞上来的珍稀物种,也向他展示近日来的研究成果。
安溪的眉头便蹙得越发紧,他不懂什么叫做实验,他只知道这些同属于大海的动物都不是自愿上岸的。
“为什么要把它们关着,”在这一方小小的盒子里装了很多同种的鱼类,光是看着就让安溪开始透不过气。
“我是在救它们,”许惟知抚上透明的玻璃外壳,神情肃穆且为难,“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出自于对它们的不忍,只是能从他们体内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体内,那岂不是很危险。
察觉到他的顾虑,许惟知继续解释:“都是专业仪器,几乎没有危害,比如说这条在深海峡谷里的棉鱼,体内有种物质能使人类受损的视网膜在一天之内恢复如初。”
“视网膜?”安溪头次听到这个词。
对于他疑惑地歪头寻求解答的模样许惟知很是受用,耐心地跟他解释好一通,到最后安溪也只大致了解这是涉及到眼睛的,那确实还蛮重要的。
后面许惟知又侃侃而谈讲了很多新奇有趣的字词,即使不懂安溪也强撑着精神听着,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过来外面还没亮,不,应该是更加暗了。
“你最近很累?”许惟知似乎一直在旁边。
“不累啊,”但这觉他睡得格外满足,丝毫没有疲惫之感。
“你几乎睡了一天,现在是晚上八点,”许惟知指着墙壁上的复古挂钟戏谑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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