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目光望向远处那些转运装车，渺小如蝼蚁的工人们，心情沉重。
韩乃瑾侧头看向白慕，轻拍他的肩膀说：“先去城镇。”
白慕点点头，三人饶过满山的垃圾，大约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城门口。
这个城镇规模不大，城外有一些自建建筑，大都是在做些小生意，而城里的建筑大多破败，看上去死气沉沉。
从下了山坡，到城门口，白慕一直观察着周围的行人，若是找个词来形容这些人，他脑海中只想到一个，麻木。
路上的行人，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低头不语，匆匆疾行，像是生怕招惹了什么麻烦似的，尤其看到驻守城门的士兵，更是惶惶不安，有的连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
此外，白慕还注意到，只在城门这附近，他就看到好几个手足变形，步履蹒跚的残障人，白慕还看见，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少年坐在城门附近的一处石头上，看见有人经过就发出痴傻的笑，笑着笑着，涎水就从嘴角流下来，他也不知道擦，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进脖子里，衣襟都湿了一大片。
白慕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想要给他送过去，却被韩乃瑾拉住了手腕，韩乃瑾朝他轻微摇摇头，白慕恍然明白过来，他们刚到这，情况还不明，这时候，并不适合做任何引人注意的事。
白慕作罢，看着这城镇怪异的景象，三人并没有立刻进城，他们将目光瞄准了不远处一家面摊，面摊只有一个凉棚，里面坐着几个客人，那几人也是低头沉默的吃东西，匆匆吃完，匆匆离开。
面摊的摊主似乎挺好客，见人来人往总是笑脸相迎，于是三人决定在这面摊先探探情况。
“三位来碗面吗？”摊主热情的说。
摊主是个看上去就很会做生意的精明人，身材不高，但是身体却很壮实，笑起来脸上会有很深的纹路，这是辛苦讨生活的人共有的特征。
韩乃瑾也笑着说：“老板，你家面不错啊，隔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摊主上下打量起三个人，笑的更开心：“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镇里都知道我做的面好吃，三位看看吃什么？”
韩乃瑾皱起眉，看上去非常苦恼：“嗐，别提了，我们这不是迷路了么，走到这里，这镇子叫什么名啊？”
老板只笑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转向了摊位前挂着的招牌上，白慕立刻明白过来，他看向招牌，招牌上的种类不多，他就只要了碗最上边那一种，韩乃瑾和哈迪也各自要了一碗。
“三碗一共一百八十星币。”摊主看向他们。
白慕和韩乃瑾这才想起来，他们哪里有钱呢，他们连衣服都是走一路捡一路，两人同时回头看向哈迪，一直默默跟随两人的哈迪走上前，同样默默地掏出钱给摊主。
“你说这里啊，这里原来叫勒莱镇，也叫绿树镇，”摊主接过钱，扔进身旁的盒子里，开始下面，然后像是嘲讽：“不过，现在叫垃圾镇了。”
三人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虽然已经远离垃圾场，但那刺鼻的味道仍叫人无法忽略，白慕不由得看着那个坐在石头上的孩子，他还在那里朝人傻笑。
绿树镇，但是举目四顾，这附近就没有一棵像样的，至少生长完好的树，一路走来，非但没见到树，甚至连生命力最顽强的草都枯败凋零。
摊主正在煮面，韩乃瑾又问：“老板，我们从那边过来，看到那么大一片垃圾场，不会是整颗星球的垃圾都运到这来了吧？”
韩乃瑾说的随意，甚至带着几分调笑，但是听到垃圾场几个字，摊主那张精明圆滑的脸上立刻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惶恐，甚至煮面的水都溅到了手上，老板勉强挤出一点笑：“哎，谁知道呢，我刚在这摆摊没多久。”
这简直是自相矛盾，他们进来的时候摊主还说这里人都喜欢吃他的面，然后一提起垃圾场，向来圆滑的生意人都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了。
看上去他很怕那个垃圾场，甚至连提起垃圾场几个字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看来那座垃圾场不简单，白慕看了韩乃瑾一眼，摊主显然不愿多谈，韩乃瑾便没再多言。
“老板，来四碗面，还是老规矩！”
身后传来了几道脚步声，白慕回头看去，只见四个穿着垃圾场工作装的人迈大步走进这间小食摊，随意的围坐在桌子旁，刚刚说要四碗面的人似乎跟老板很熟，与老板攀谈起来，白慕仔细听着，但大都是一些无用的话，那人问老板今天生意怎么样，老板则问他们今天累不累之类的，直到那人又坐回了原位，与他周围的工友说话：“你们知道我今天为啥叫你们出来吃不，我是真把你们当哥们儿，我跟你们说，昨天我去东区...”
“你昨天去东边了？”一个工友问，语气充满惶恐。
“那边缺人，过去帮忙，我跟你们说，千万别去东边，我昨天，他妈的，差点没了命，那玩意，那玩意，妈的，那么厚的铁门，它硬生生给凿出一个洞...”
“咳咳...咳咳...”一个工友故意咳嗽了两声。
说话那人是个大嗓门，刚刚说的话白慕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在另一人假装咳嗽之后，白慕就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白慕有点着急，压低了声音，说的一定是垃圾场的隐秘。
那玩意是什么？
做什么差点没命？
正到关键信息，他们却听不见了，怎么办，怎么能知道他们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乱，白慕循声望去，只见城门处无论是进城的人还是出城的人全都惊慌失措的跑开了，四周乱做一团，像是躲避什么瘟疫灾难一般。
众人四散奔逃之际，只有那个傻孩子，还坐在石头上，看着众人似乎很好玩，双手拍掌，嘴里欢呼着：“快跑！快跑！”
所有人霎时间就鸟兽散尽，与此同时，城门处响起了警报声，听到警报，本来还在煮面的摊主，顿时也慌了，他面也不煮了，收起放钱的盒子，推着推车立刻就跑开了，那动作熟练的，就像是经过了千百次训练，特种部队的士兵速度也不过如此。
三人被眼前的景象弄的一头雾水，人刚坐下，钱付了，面没上来，摊主跑了，这是什么情况？
与他们一起吃面的几个垃圾工同样快速逃走，往一处接近废墟的建筑躲避，三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这架势，他们也随着那四个垃圾工跑过去，一时间，街道两侧的商贩和行人全部无影无踪，只剩下奔逃之后的灰尘。
而那个傻孩子却完全没有逃的意思，突兀的坐在大石头上，涎水流了满身。
警报已经结束，城门处传来轰隆隆的车辆声音，随后，机械城门应声而开，一大批全幅武装的士兵从前边列队，中间数辆大型封闭车辆缓缓驶出来，看上去是在押运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车上覆盖着严密苫布，不露一丝缝隙，完全看不出押运的是什么。
当那些士兵走近，白慕心中猛然一震，因为那些人身上的军服他太熟悉了，曾几何时，他也有同样制式的军装，那是帝国军人的军服！
押运车辆的是帝国的军人！
士兵和车辆已经缓缓驶出城门，这时，一道突兀又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兵，大兵，大兵...”
坏了！
白慕想。
那个傻孩子看到穿着军装的士兵异常兴奋，不停的拍手，还朝那些士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嘴里不停叫着“大兵”。
“砰！”
枪声骤然响起。
那傻孩子的声音就这样止住了，他额头正中出现了一道红色血洞，鲜血顺着眉心流了下来，他的表情就定格在充满艳羡，充满渴望的那一瞬间，傻傻的笑着，然后整个人从石头上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73章 第一例
◎七个月后，他将跌进痛苦的深渊◎
白慕自觉见惯了事态炎凉, 人心险恶，他也从不是情绪外漏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这样让他憎恨, 让他恼怒，他的牙关紧咬, 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但是他却只能躲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开枪的是一个走在队伍之外的军官, 从军章上看是个少尉，他在开枪之后, 再没朝那孩子的方向看过一眼, 好像他射杀的是块木头，是个石像,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昂首挺胸的朝前走去, 看上去肃穆不容侵犯。
白慕记得自己第一天穿上帝国军装的时候, 一整天没舍得脱掉, 珍之重之, 甚至连坐卧都怕压出一道褶，现在他却无比憎恶这身丑陋的皮囊。
“他妈的, 这帮狗日的！”刚刚在面摊说话的那个大嗓门发出一声咒骂。
白慕侧头朝他看看, 只见那大嗓门一拳砸在墙上, 眼中盛满怒火，看来这人是个性情中人, 大嗓门一起的四人躲在废墟靠里的位置, 他们三人躲在外边, 韩乃瑾正好挨着大嗓门, 另一边是哈迪。
“畜生啊！”韩乃瑾也愤怒的说。
“哎，你骂就骂，你打我干什么！”那个大嗓门冲着韩乃瑾说。
韩乃瑾发出咒骂的同时一掌拍在了大嗓门的肩上，韩乃瑾用的力道不轻，那大嗓门有点恼。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这一生气，忘记身边是谁了，”韩乃瑾赶忙道歉，随后，他又伸手，朝旁边哈迪脑袋就是一巴掌：“畜生啊！”
韩乃瑾拍完，朝哈迪眨了一下眼睛，哈迪立刻就明白了，发出一声怒吼：“我告诉过你几遍了，不准拍我的头！”
哈迪说完，照着韩乃瑾的脑袋啪的一下狠劲拍回来。
两人这一番操作，成功吸引了那四人的注意，他们齐齐的朝韩乃瑾与哈迪看过来，韩乃瑾见状，赶紧陪笑说：“那什么，表弟，脾气爆。”
那四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两人，韩乃瑾立刻拉下脸，照着哈迪胸口就是一拳：“我还管不了你了！”
哈迪不甘示弱，回了韩乃瑾一拳，直直砸在韩乃瑾脸上，韩乃瑾一个不稳，朝那大嗓门身上扑去，大嗓门躲闪不及，被韩乃瑾扑个正着，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打什么架！”看着韩乃瑾将大嗓门扑倒，他的工友立刻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韩乃瑾也立刻起来，给那大嗓门身上掸灰尘。
大嗓门皱着眉将韩乃瑾推开，跟着工友朝废墟外走去，边走边没好气的说：“有病！”
此刻那队士兵和押运的车辆早已走远，奔着垃圾场的方向而去，四个垃圾场的工人也并排往垃圾场走去，四周躲藏的行人又陆陆续续走在街上，紧闭的小店也悄悄开了门。
看着那四人渐渐走远，韩乃瑾与哈迪两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再不见任何恼怒，韩乃瑾来到白慕近前，他手里拿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光脑。
白慕笑笑，从韩乃瑾拍那大嗓门的时候，他就知道韩乃瑾要做什么了，他拿过光脑，快速破解密码，韩乃瑾与哈迪在废墟外把风。
白慕打开那人的光脑，第一时间察看他的影像图片，上面的内容很多，但都很单调，几乎全部是垃圾场的工作照片，白慕从第一张往下翻，一直翻了几十张，内容几乎都是垃圾装车，运输之类的事情，再无其他。
而那人刚刚口中说的“那玩意”“差点儿没了命”的事，根本没有任何线索，白慕快速的翻看，又快速过了无数张工作照之后，他终于在一张照片上停住了。
因为那张照片上终于出现了除垃圾工人和车辆之外的其他人！
那应该是不经意间拍到的一幕，以至于被拍的人完全没有察觉，这张照片中拍摄的仍是装车转运的日常，但是在照片的右上角，出现了三个急步行走的人，两个士兵像是搀扶，也像是押送一个穿病号服的人，那人的衣服很宽松，但是白慕仍能通过他的步态和动作看出来，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白慕将照片尽可能放大，然后，他瞳孔倏然睁大，表情在那一刻冻住了。
因为他认出了走在两个士兵中间的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在帝国接受治疗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拉波尔星的垃圾场中？
那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正是帝国的机甲战士，吉恩。
白慕作为首席机甲师一般是不与机甲战士直接接触的，但是这个吉恩太特殊了，因为他是第一例因驾驶装载了TDAS系统而精神力损坏的人。
吉恩今年22岁，经过重重选拔，终于成为了一名荣耀的机甲战士，但是这份荣誉只持续了不到七个月，他就因精神力损伤，永远失去了驾驶机甲的机会，也失去了作为帝国军人的机会。
吉恩出身平民，甚至可以说贫寒，他出生在单亲家庭，家中全部收入都来源于母亲的零食摊，但是吉恩从小就表现出超常的能力，为了培养吉恩，他的母亲几乎将所有的心血都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想让他走出贫民窟。
于是在母亲几乎病态的管教下，吉恩不负所望，以平民的身份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机甲战士。
在终于穿上梦寐以求的帝国军装那一刻，吉恩不会想到，七个月后，他将跌进痛苦的深渊。
吉恩精神力损毁过后，一蹶不振，甚至歇斯底里，他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并且拒绝向机甲研究院提供身体数据，躲在家里连人都不见。
机甲战士的精神力损伤数据对机甲的后续改进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吉恩又是第一个精神力损伤从S级到C级的人，机甲院的众人没有办法只能登门去找吉恩，说服他配合。
白慕还记得那日他与机甲院四五人的小组去吉恩家的场景。
吉恩家位于帝国最大的贫民区，那里房屋简陋，人口众多，街道肮脏泥泞，抢劫，偷窃之类的案件层出不穷，犯罪率居帝国最高，吉恩家就在某条小巷的一间狭小民房中，吉恩家的门上，墙上涂满了红色油漆，恶毒的字眼写了满墙。
穿着奇怪装束，像是混混的人就站在吉恩家门前，他们肆无忌惮的朝吉恩家嘲笑，咒骂，吐口水，扔动物粪便。
那些人的年纪大抵与吉恩差不多，白慕很容易就能读懂那些人眼里的情绪，吉恩走出了贫民窟，而他们却只能沿街作乱混日子，不甘，羡慕，最后演变成了嫉妒与恶意，当吉恩失去荣耀后，他们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幸灾乐祸，并且再也不用顾忌了。
街角一个头发斑白的女人守着一个摊位，那女人长相与吉恩有几分相似，摊位上有一些零食与饮品，那些人对着吉恩家骂完，便跑去摊位前，将上面的零食与饮品哄抢光，那女人根本没有一点阻止的能力，待那些人跑的没了踪影，女人就麻木的将摊位收起来，往家回来，便正好看到站在她家门前几位与贫民窟格格不入的人。
62/105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