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从兜里抽出,朝他们招手,嘿嘿一笑:“嗨呀嗨呀,真是不巧,我怎么就撞上了你们吵架啊,都还打上了。还以为你俩相处和以前一样呢,居然看见了兄弟阋墙一幕,不巧了。”
顿时,李长游原本冷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火冒三丈,咬牙切齿。
他站起来就要招呼拳头,被季信一把拦住,暗声说:“长游……别冲动,你打不过他。”
“滚开!”李长游甩开他的手。
张方明嘴角一扯:“我说,你们俩倒也没必要非在一起不可,哪有打人打得这么狠的?”
“你闭嘴!”李长游往前踏出一步,手抖得厉害。季信从身后抱住他:“好了好了!别气别气,我们进屋里说。”
张方明走过来,弯腰垂头去瞧李长游的脸,叹了声:“哟?哭过了?这眼泪花花的,像只小猫,假老虎。”
上一回揍他红了眼睛的还是林知节来着,林知节性格闷,殴打了他一顿就算了,李长游想动手,那万万不可能。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林知节哭是什么样子呢。
细细一想,连连摇头。
林知节要是哭了,他妈的这辈子都会做噩梦,活在愧疚里抬不起头,大约把命抵给他也不够偿还。
李长游伸腿一踹,被张方明瞬间躲开。
“去你妈的!”他怒吼。
张方明理理衣裳:“小孩儿脾气,还骂人,季支队也不管管。”
季信冷呵:“干你屁事!”转身把人带进另一侧护在臂弯开了门。
十分钟后。
三个人呈三角形坐在客厅,李长游仰着脑袋,一看就是还在生气。
张方明摘下金边眼镜擦了擦,打破僵局,说:“看来是我打搅了你们的好事咯?”
李长游满脸不高兴,可眼睛一抬,就看见季信脸上的伤已经泛紫。再回头瞧张方明,鼻梁微青。这俩人跟上场打了一架似的,全都鼻青脸肿的。
张方明戴上眼镜,抬手摸了摸鼻梁,笑道:“嗐,我近视,去你们局里的时候摔了一跤。我这点儿伤,过两日就好了,就是不知道季支队脸上这口子,起码也得要一个星期才好吧?”
三言两句离不开他目睹了李长游暴打季信一幕,非要拿出来反复鞭打。
李长游又要按捺不住心中火气,站起身一脚踢飞地毯上的抱枕,骂骂咧咧插着兜跑去书房拿药箱。
等人一走,季信点了支烟,眉眼微垂,不冷不淡地开口:“有事?讲。”
张方明咳嗽一声:“我来海路仄有任务,你应该知道。带小序回桂西,顺便想去给李叔扫墓,正好长游走得急,我知道他肯定是来找你了。这不大家都在嘛,就一起呗。”
“呵。”季信冷笑,“你找长游无非是想刺激他,刺激他的目的不就是让我出手吗?”
“这话怎么说?”张方明摇头,“你又何必非要逮着人家不放呢?既要做仇人的儿子,还要被仇人的儿子欺负,他忍了这么些年,不可怜吗?”
书房,李长游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听着客厅传来的谈话声顿足。
“我为什么要可怜他?”季信问。
李长游握紧药箱。
“我了解季卫民,讲真的,出卖战友这件事他做不出来,走进误区的是你们。”
张方明看向他身后的走廊,扶额:“那如果真的是他呢?”
季信斩钉截铁:“不可能。”
张方明说:“当初林序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说陈正透露给玛拉消息的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知道的,你怎么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长游一顿,心跳加快。
什么意思?
第四十八章 “你就不心疼我吗?”
“抓捕行动那天, 在进入工厂前李树英和季卫民交换了对讲机。”张方明眉梢压低,“其实原本应该是交换给我师父的,可是李树英说自己的对讲机是新换的, 师父打头阵很重要,所以主动交换了对讲机。”
“所以,那只坏的有噪音的对讲机就到了李树英手里。如果不是李树英拿到了那只对讲机, 那么不知道撤退消息的人就是我师父。不过, 即便是这样,师父肯定也不会丢下李叔不管, 他还是会跟李叔一样, 回去通知他们把消息告诉他。所以从结局来说, 无论是谁接到了那个对讲机,他们都不可能立马跑出来。”
遖峯 季信神色凝重, 暗暗瞧着张方明脸上的表情,见他一直往身后瞥便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李长游听的。
如今都这样了, 他要听就让他听好了。省得他乱想,非要跟着林知节跑去桂西。
“你说的这些有谁来证明?”季信问。
张方明说:“交换对讲机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就在师父旁边,我就是证人。当然了,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 但不代表别人不信。”
“既然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直接去揭发当年牺牲十三个警察是季卫民指挥的重大失误不就好了吗?”
“我不需要知道是不是季卫民的指挥失误, 我想要知道的是, 是谁把警方的抓捕消息泄露出去的?还有,我师父最后接到的命令是谁下达的?最后, 林知节提回来的箱子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箱子丢了,你去问林知节不就好了吗?季信弹了弹烟灰, “泄露消息的人绝不会是季卫民,我也不会因为他是我爸而偏袒他,但我说的就是事实。”
张方明倒也不急着争执,只说:“我能理解,站的角度不同,看法和观点也不一样。但我们的初衷是一样的,这总没错吧?既然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的意思是,那不如让长游跟我一起去趟桂西,他想去,你就别拦着他。”
李长游站不住了,听到这抬步走了出去,笃定道:“我去!我跟你去!”
季信灭了烟,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再次抬眸看向张方明的时候仿佛恨不得把人从阳台扔出去。
他不就是等着李长游开口吗?
李长游只要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不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何况现在他主动要跟着人去桂西。
季信微叹,侧身点了点自己身旁的位置,说:“过来,坐下说。”
李长游本能的抗拒,脾气上来了,跟头驴似的。
张方明看得一场好戏,瞧着李长游温声说:“你家养的小猫脾气怎么这么傲?不服你管呢,季支队。”
他只瞟了一眼,又伸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说:“听话,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我不拦你。”
余音刚落,李长游绷直的神经忽地一松。
——季信服软了?
他居然……没反对?
“我弟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的,脾气好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说。我要管他,他乐意让我管。现在不就是因为有人来场窜火么,我管不了。他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说着,他起身走去卧室倒腾了会,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红色小本。
李长游见到那红色本子骤然捏紧拳头,刚才又听见他说什么我弟弟管不管的,这分明就是在跟他划清界线了。
很好,没错,就是这样。
就这样结束吧——
季信将本子递给他:“还给你。”
张方明瞅了眼,那是个户口本,有些意外,他居然用户口本来威胁李长游。
李长游的脸立即黯淡下来,板着面孔,盯着他手里的户口本。
他日思夜想的户口本就在眼前了,只要拿到户口本再去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没有任何羁绊了。
挺好的,这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吗?
我们的关系,正在渐行渐远。
李长游伸手,捏住户口本的一角,低头避开季信的视线,嗯了声。
张方明眉头微扬,嘴角似笑非笑,看得有趣极了,觉得力度不够,又说:“你弟弟要跟你分家啊?”
红色户口本上的指尖泛白,李长游捏得很紧,他感觉到季信抓着那本子似乎就像是抓住了他的手。
他没放,可他即将要放开了。
将来,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然后带着他深藏的爱意,离开这里。
自己过也好,有了新的恋情也好,最好是能忘掉他。
李长游忽然感觉那人的手松了,他拿到了户口本。
张方明见状连忙说:“那我们明天就回海路仄,我让人买了后天的机票。”他声音正经起来,一脸精英相。“我有个请求,我可以去烈士陵园看望李叔吗?”
毕竟,李长游从小就不待见他,去扫墓也是要问问他征求一下他的同意。
李长游蹙眉,他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嘴上却说:“可以。”
“那我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张方明起身,整理了衣裳,又恢复了那斯文模样。他扶了扶金边眼镜,转头对着季信点头。“季支队,今晚多有打扰,明天见。”
——哐
门被关上。
李长游怀有心事,一整个思绪都被打乱。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他背对着季信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现在还是先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无论如何,只要面对季信,他就没辙。这些年,他太依赖季信了。现在也该试着自己解决问题,自己成长了。
他忙不迭站起来:“我回去了。”李长游说着话,回眸朝他瞥去,愕然一怔。
季信垂头盘坐在地毯上,表情阴霾,叫人看了害怕。
“你明天如果想跟我们一起去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
我们?他说我们?我们是谁?跟张方明吗?
呵。
现在称呼都改了吗?变成了我们,和你?
“回去?”季信打断他的话,“回哪儿?”
李长游站定,有些心虚胆怯,说:“我订了酒店,今晚回酒店睡。”
季信依旧垂头,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要回哪儿去?”
他蓦地一哽,余光扫见餐桌,上学时无数次跟他在一起吃饭的那张桌子。
“我……我今晚不太想在这里睡。”
“为什么?”
他答不上来。
季信站起身:“就在这睡吧,你认床,酒店睡不好。”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来是否生气或者带着别的什么。
李长游怄了,他难道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正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季信朝房间走去:“你放心,我不会再越界了,对自己弟弟。”他停顿一下,“哦……对了,我忘了,现在不是了。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对朋友做出那种事情,你就当我不存在。你的房间一周打扫两次,很干净的,放心睡吧。还有,你的睡衣放在床头柜了,睡前记得把加湿器打开。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他关上门,不一会儿,花洒簌簌声响起。
李长游脚下僵直,捏着户口本晃神。
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看着书桌上摆放整齐的法医学书籍,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甚至大学毕业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他的身边都站着季信。
他对着镜头微笑,季信朝他偏头微笑,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宠溺。
那照片看得他心口隐隐作疼,他拿起相框。凝视着大学毕业照,伸手抚摸。
他记得那个时候季信还是个实习警察,匆忙从单位请了半天假过来接他,庆祝他结业。那身警服还没来得及脱,就被拉到自己身边拍了照片。
他看着季信那张意气风发的俊俏面容羞涩一笑,慌忙别过眼神。心头越发悸动,就要按耐不住自己对他十多年来藏匿的喜欢。
同时又为自己的喜欢沮丧,假如没有喜欢上他,没有被领养就好了。
他伸手抠掉相框,取走了合照。
季信洗完澡出来后直奔厨房冲了杯热牛奶,肩上搭着毛巾,头发微湿。他端着牛奶赤脚走到了李长游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长游,喝杯热牛奶再睡吧,你洗好了吗?”
无人回应。
季信再次敲门:“长游?”
“我进来咯?”
咔嚓,门被推开。
书桌前的窗户微开,深蓝色的床单上放着他的睡衣,白色窗帘翻动,夏风习习,空气静了下来。李长游的气息已经散去,唯独留了一盏台灯晃得刺眼。
季信慢步走了进去,将牛奶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他曾经在李长游的房间门口,亦如今晚一样,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推开门时,他就坐在书桌前奋力的学习。
李长游的背影与台灯的光慢慢重合,他有无数次冲动的想法,去拥抱那小小的肩背,给他依靠。
他走后留下的味道慢慢变淡,似乎这里除了他的一些用过的物品,再也没有了他的痕迹。
季信怔怔望着窗外,夜色里的星辰越发明亮,玻璃窗映照他的侧脸,英挺的剑眉一皱,雕刻般的五官陷入黑暗中。他轻轻按下台灯,关掉了光,趴在桌子上睁大眼发呆。
“李长游,你就不心疼我吗?”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没再回自己的房间,抱着李长游的睡衣一晚不得安眠。
第四十九章 闹别扭
海路仄公安局刑侦办公室。
办公桌被陆展朝拼凑成了一张巨大的桌子, 陈年老旧的档案在上面放了一堆。
众人伏在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的夜风的味道,带点儿闷儿潮湿的气息。
他们已经在这儿研究了整整一天, 现在是夜晚时间十二点半。池洵缩在门口打瞌睡,吴橙霏到了点儿风油精抹在太阳穴,转头看见裴也盯着唐小诗的日记本看得认认真真, 跟上学似的。
于是她小声问了句:“裴哥, 要风油精吗?”
裴也脑袋微动,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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