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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阳视线被椅子挡住，以为她又要跑，几个健步往那边跑去。
门口安检都被这一幕惊呆，以为是要抓什么犯人，一时间都站在原地呆呆看着。
那个手机贩子胡乱拾掇着，赶在蔡阳到来之前慌慌张张捂着斜挎包跑远。
“他是谁？”蔡阳质问道。
“不知道。”江海花摇摇头，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时安检上前来，看见蔡阳学生模样，立马大声质问道：“买票了吗？就闯进来。”
说着目光一同看向蔡阳旁边的江海花。
蔡阳拿出一张红色火车票，递给安检。安检看完后递还给她，并且叮嘱道，让蔡阳以后注意，别整这一出。蔡阳注意力全在江海花身上，自然是他们说什么都同意。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蔡阳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半个人沉入黑暗中，模模糊糊的。
江海花抠着指甲，目光晦暗。
又过了良久，蔡阳站起身指着江海花鼻子骂道：“你就是怕了，所以才想要逃走。”
她生气转了几个圈，又转过头大声道：“你这是在逃避！”
抠着指甲的江海花停下来，抬起头望向蔡阳，表情不咸不淡的，“你觉得是就是吧。”
说完再次低下头。
她这副模样让蔡阳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没有志气，不想斗回去吗？非要这样灰溜溜逃回海西？”
“嗯。”江海花低着头声音瓮瓮的。
“江海花！”蔡阳突然大喊一声，江海花被吓了一跳，“我不管你了！你自己逃吧，逃的远远的，谁都找不见你最好！”
脚步声在耳畔远去，灰暗的环境回归寂静，红色跳动着的时间变成死刑前的倒计时。
“不许哭！不许哭！你不许哭！”蔡阳走后，泪水就一直在江海花眼眶里打转。回想起蔡阳的话，回想起过往被欺负的自己，回想起自己因为胆小和懦弱错过的东西，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又过了许久。
“你真的要走吗？”一只手从江海花身后伸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江海花转过身，发现蔡阳悄悄坐到身后位置，原来她没走。江海花刚想开口，对上视线，没能说出口。蔡阳眼中没有以往那种无所畏惧的漠然，反而有些柔软，仅是对视瞬间，就击中江海花的心。
“真要走吗？”蔡阳又问。
江海花嚅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此刻她的脑子和她的心、她的身体激烈对抗起来。
“我……我不知道……”在混乱中，江海花又开始期望有人能帮她做选择，希望有人能帮她指引前方的道路。
“你还当大仙、正男……”蔡阳顿了顿，“还有我，还当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江海花即刻回答道。
“你撒谎！”蔡阳反驳道，“我看见了你写的告别信，你明明还是想和我们做朋友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就算真要走，也应该像大仙那样说得清楚明白再走啊！”蔡阳又问。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江海花眼泪止不住，“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可一下发生这么多事，我害怕。不止是对自己在充州的未来越来越害怕，还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辜负大家的期待，变成大家讨厌的人……我最近想了很多，每件事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我心头，我真的好难受。我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人群中最好欺负那个，每个人看见都想上来踩一脚。”
“不是这样……”蔡阳刚想解释，就被江海花打断。
“你不懂的，你天生就是那种不会被欺负的人。或许对你来说学校就只是学校，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学校就像是残酷的原始森林，每天都得小心翼翼躲着捕食者，每天连活着都是提心吊胆的。”
听着江海花倾述心底的苦楚，蔡阳坐在她身旁，沉默了。站在她的角度，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在她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凑在一起，几乎就要把江海花压垮。
或许是自己对太多事都不在意吗？蔡阳反思着，“你知道吗？”
听见蔡阳的话，江海花顶着两颗红肿双眼抬起头。
“我为什么喜欢上跑步这件事？”
江海花摇摇头，时不时吸溜鼻涕。眼睛红肿，脸蛋也通红。
“那是我读幼儿园的时候，我爸妈没时间接我，我基本上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老师急着下班，被我拖在那也很头疼，所以都只是放我在操场上一个人玩，也不管我。”
“每天四点放学到晚上八九十点钟，我都自己和自己玩，没几天幼儿园的玩具和设备都被我玩腻了。我便开始学着动画片里学习飞翔的猪，动画片里的猪奔跑着扇动耳朵就能飞起来。不知为何当时我坚信我只要跑得够快，我也能飞起来，飞出幼儿园，飞到云层里藏起来，让爸妈再也找不见我。于是我每天开始绕着操场跑，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我可以感受到自己越跑越快，每天我都觉得自己离会飞更近一步。”
第37章 回家（4）
“之后呢？”这还是蔡阳第一次说起她自己的事，江海花不由好奇起来。
“之后我就每天跑每天跑，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跑步，父母也觉得我有这方面天赋就把我送入了体校。其实跑了没多久我就知道人靠跑步是飞不起来的，但是因为跑步我觉得父母开始真正关心我了。后来我一直跑，在市里面也拿了不少奖，直至升入初中。我突然前所未有厌恶起跑步这件事来，我为自己拼命跑步祈求父母注视而感到羞耻。我不跑后，所有人都很诧异，包括父母。他们都来劝我，我不为所动，觉得做和父母期待相反的事让我很爽，比父母关心我还要爽。”
“初一一整年我一次步都没有跑过，学习成绩也不好，跟着一群社会混混出去打架，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废了。可是我无所谓，我不想跑就不跑，没有谁能让我跑。”
“之后我遇见了一件事。”蔡阳说话时眼神有些灰暗，“我父母不管我后，他们出差更勤了，一年都没几天在家。我也乐得如此，成日逃课，老师让请家长就随便找个人假装我爸去挨批。次数一多，老师也不稀得管我，我更是觉得海阔天空，任凭鸟飞。”
“直到五月十二那天中午，我和一群人正在学校外面奶茶店里打牌。忽然间，奶茶店里装小料的瓶瓶罐罐原地跳动起来，砸落在地上，珍珠滚的满屋子都是。那时我们都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地震了，大家才争先恐后往屋外跑去。末日来临一般，所有人都逃到街上。没人知道该去哪，我们一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小混混，被吓得跟一个个鹌鹑似的，往自己家的方向逃去。”
“我当时走在老街上，两边路上经常能看见掉落的花盆，还有人捂住出血的脑袋，像是被花盆砸破了头。我当时还笑了。等回到家，在家门口遇见邻居，她告诉我，说我爸妈出事了。”
“我当时脑袋‘轰’得一下，一片空白。其实当时充州受灾并不严重，基本上都是因为恐慌造成的一些伤害。但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们，当时脑子直接宕机了，拔腿就往医院跑。可能是许久没跑的缘故，明显能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应，没一会儿就累了，但是一想到可能见不到他们，又咬牙坚持下来，直到榨干自己最后一丝体能，感受着自己身体破开风的声音。跑到医院我累得几乎快要倒下，结果发生他们只是因为汽车追尾导致的擦伤。我松了一大口气，脑子很快被刚刚自己破开风的快感填满。然后我又重新喜欢上了跑步，一直跑到了现在。”
江海花看向她，犹豫了一会，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不怎么跑了呢？”
“人的身体始终是有极限的，同样的风在耳边呼啸一万次也会腻。”蔡阳语气平淡。
“那怎么办？努力了这么久难道说放弃就放弃了吗？”江海花询问道。
“也不算放弃吧。”蔡阳想了想回答，“我现在有空还是会去跑步，只是我已经没办法让生活中只有跑步这一件事了。”
“你不会害怕吗？”
蔡阳摇摇头，“对于我来说，一辈子生活在厌烦的过去才让我感到恐惧，未来无论怎样我至少还可以怀有期待。”
江海花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候车室广播响起，“开往西京的K544列车即将开始检票……”
候车室里几个人往检票口走去。
“今天上午的话……”蔡阳刚一开口就被江海花打断。
“对不起。你就当没听见过吧，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江海花满脸诚恳。她回想起今天上午给蔡阳说那些话，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怎么可能当做没听见，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蔡阳声音拔高，不过看见低头求饶的江海花，今天郁闷的心情也跟着消散。
“真的对不起，千万不要给大仙和正男说。”江海花恳求道。
“哼。”蔡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坏笑道：“要我原谅你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江海花有些好奇。
“我还没想好。”
“啊？”
“你答不答应吗？”蔡阳反问道。
“我……”江海花犹豫片刻点点头，“行，但是不能是太过分的事。”
“你答应就行了。”蔡阳打哈哈道。
“对了。”蔡阳突然想起什么，“你舅舅今天来教室找你了，他让我见到你给你转述一句话。”
“什么？”江海花愣了愣，“……什么话？”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希望你能快些回家。”
江海花低下头，那个耳光又浮现在脑海。
“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上去蛮着急的。”蔡阳问道。
江海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起蔡阳，“你知道那天揍我那群人领头那个人是谁吗？”
蔡阳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她没看清楚那几个人的面孔，但是见江海花不想说也就没问。
“是我舅舅的女儿。”江海花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要这样？”蔡阳表情有些复杂。
“她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后来我将她鬼混的事告诉了舅舅，她就恨上我了。”
“那你舅舅知道吗？”
江海花摇摇头。
蔡阳想了想问道：“你是因为这件事苦恼吗？”
江海花犹豫着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们说？”蔡阳皱着眉头，“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江海花嘴里吐出一个字，心里又委屈得不行。
“我帮你解决这件事，你别走了？”蔡阳趁机说道。
江海花抬头看向她。
“怎么？你不信我的实力？”蔡阳假装生气道。
江海花连连摆手。
“那就好，我帮你解决这件事，你别走了。”蔡阳拽着江海花就往候车室外走。俩人离开前，一起去售票处退了票。
十一点过，街上已经没几个人。坐在摩托车上，天空忽然飘起雨丝，到处都是尘土味。
第38章 秋天
“夏天要结束了。”蔡阳驾驶摩托在雨中疾驰，冷不丁说了句。
江海花还没反应过来，暴雨如注，耳边风声被“哗啦啦”的雨声掩盖，温度瞬间降了下来。雨珠打在脸上打的生疼，江海花将脸贴在蔡阳背上，双手环过她的腰。
“那秋天要来了。”江海花贴在蔡阳背上嘟囔道。
“什么？”蔡阳在大雨中喊道。
“我说！”江海花顿了顿，“秋天要来了！”
“是呀。”蔡阳大笑起来。
紧接着江海花也跟着笑起来。有些奇怪，那个噩梦也一直发生在雨夜中，按理说她应该害怕才对，可是今晚这场夜雨，与它的黑暗冰冷的基调完全不符，她只感到温暖，温暖到今后一想起都会傻笑的程度。
蔡阳将江海花送到楼下，俩人的衣服头发都已经完全湿透，对视笑着。
“明天见。”蔡阳一拍脑袋，“我还没你的手机号呢？”
“对哈，我也没你的手机号。”江海花摸索着，每个口袋都翻遍了，都没找见自己手机。最后面露苦涩，“我……我手机掉了。”
蔡阳让江海花回忆一下掉哪了。
江海花回想着，唯一可能就只有那个手机贩子，便给蔡阳说了自己的猜想。
这种手机贩子一般都是流窜作案，蔡阳也没办法，最后只能要了江海花舅舅家的座机号码。
江海花看着摩托车尾灯消失在雨夜，经此一遭，明明手机也丢了，她心底却没有多伤心。反而有种，只要蔡阳在，一切都不是问题的感觉。
江海花上楼去，站在漆黑的楼道，等了片刻小心打开房间门。
没想到客厅灯还亮着，江舅妈坐在沙发上，见江海花回来一下直起身子，焦急道：“海花你去哪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可把你舅舅担心坏了，他一直在外面找你，现在都还没回来。”
“我……”江海花刚想说什么。
江舅妈便自言自语道：“我先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下这么大的雨，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嘟嘟嘟……”江舅妈拿出手机，电话很快接通。
“海花回来了！你快回来吧。”江舅妈语气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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