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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蜻蜓
陪许正男走到小区门口，蔡阳和江海花开始往回走。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旋儿，地面上铺上一整层枯叶，行人匆匆来来往往踩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蔡阳和江海花俩人走得不快，隔着三四十公分的距离。暮色自天际落下，像块布，盖过山峰、房屋与树木，微弱的光在身前消散，宁静的夜在身后漫延。
俩人没有交谈，或许都在思索着今天下午许正男的话。
骑上摩托，江海花揪住蔡阳的衣角，蔡阳平稳行驶到江海花楼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到达目的地。
“到了。”蔡阳轻声把江海花拉回来。
“谢谢。”江海花下车，她应该头也不回走入店铺的，可是她停顿下来，回了头，正好对上蔡阳的视线。
犹豫片刻，江海花释然般开了口，“要不要上去？”
蔡阳点点头，将头盔放在摩托车上。
“怎么又带外人来？”楼下卖衣服那个干瘦的女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锐跳脚道。
江海花将那句“覃姨”咽回喉咙，回头看着蔡阳，“走！”
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跑去。
漫长黑暗之后，终于见到了光。像是从泥泞的水中冲出，到天台后，江海花感觉呼吸都畅快起来。
俩人并排看着远方日落，没有说话，江海花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她邀请蔡阳上来的，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话题，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蔡阳逃窜的身影。
“天台那边有什么？”江海花指着。
蔡阳转过头，视线顺着江海花的指尖，“是别的天台。”
江海花不知如何回答，俩人又转回去望向夕阳，沉默着。
或许是注意到江海花的尴尬，蔡阳目光落在远方，道：“我挺喜欢安静看风景的。”
江海花转过头看了看蔡阳的侧脸，嘴唇扬了扬，又转头望向天边下坠的夕阳。
整个过程像只放光的橘子缓缓落入墨色的水面，剩最后一点时，天空忽然光芒无限，如太阳初升那般耀眼。
“我感觉我好像死了……”
江海花听见蔡阳的话，转过头，看见如注的眼泪自她眼中流出，她的表情并不悲伤，如幼童般懵懂。
“她为何要哭？”这个想法只在江海花心中存在一瞬，她伸出去的手颤抖着抹去蔡阳脸上的泪痕，温热的眼泪又会滚滚而下。
“蔡阳你怎么了？”江海花轻声，手中动作也轻柔的，生怕碰碎瓷娃娃一样的她。
蔡阳转过头，看见她，嘴唇颤抖起来，像是受尽委屈将要放声大哭的孩童一般。
这还是江海花第一次见到蔡阳这么脆弱的一面。
蔡阳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道：“我感觉自己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漆黑的地面光滑冰冷，手中什么也抓不住。黑暗中看不见的风像是刀刃，从一个方向奔来。我只有抱紧自己，可死后抱紧自己也感受不到温暖，只有无尽刺骨的冷风……”
“没事没事。”江海花拍了拍蔡阳的背，蔡阳却跟攥紧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勒住她。
“我有点喘不过气了…”江海花□□道，蔡阳力气比她想象大得多。
听见江海花的声音，蔡阳才跟如梦初醒般松开，连连退了几步，“对不起，对不起……”
看见她恍然的表情，江海花有些心疼，凑上去继续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蔡阳准备躲开，看见江海花温柔的眼神，忍住了。柔软的指腹在蔡阳脸上摩擦，她的脸红着，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算了吧，我自己来。”蔡阳不好意思道。
江海花却一把挡过蔡阳伸上来的手，继续专心帮她擦拭。
“好啦。”等江海花擦完，蔡阳脸也红得能滴出血一样。
江海花哪里见过蔡阳这般羞涩的表情，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脸红得发烫，再加上被江海花这样盯着，蔡阳用手摸了摸脸。对上江海花的视线，便再移不开，手不自觉蜷在腮下，完全一副小女人模样。
江海花看着蔡阳，心中不断浮现许正男今天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在给她壮胆。
蔡阳也不知道平时软软糯糯的江海花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她生生看着江海花踮起脚尖，在她嘴唇上点了一下。蜻蜓点水、春暖花开、星河灿烂……此刻纷杂的思绪在蔡阳脑中炸开。十八年置身人间向内的黑暗，忽然闯进一簇温暖的火苗，跳动、雀跃，以至于到最后沸腾起来。
说实话江海花也没想到自己会干这样的事，等她反应过来，看着怔怔出神的蔡阳，兀自生出来的勇气像潮水般涌来又散去。
江海花逃了。小腿蹬得飞快，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蔡阳，几乎要哭出来。
夕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下，天空被夜色笼罩。
等蔡阳回到家，月亮已经升起。
“阳小姐，明天要上学了。”保姆张妈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蔡阳心不在焉回答，自顾上楼。
回到房间，径直躺上床。房间黑漆漆的，夜风撩动露台上的窗帘，和那夜一模一样。那年蔡阳八岁，父母在外地出差，保姆有事请假回家照顾儿子，所以早早就将小蔡阳哄睡。
躺下没多久，一阵狂风，窗户重重撞到墙上，玻璃碎了一地。小蔡阳从梦中惊醒，起身惊恐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黑云蔓延至天际，最后一点血色夕阳也没入地平线。黑云再无忌惮，手中的惊雷凭空炸起，照亮半片天空，滚滚雷声跟随而至，狂风骤雨也转瞬席卷人间。
破碎的窗户不断拍打墙面，雨滴跟着飘进来，电光照不亮深邃的夜，露出一角反而更加吓人。蔡阳连忙把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驱散房间的黑暗，恐惧一同被驱散了些。
一个白影自黑暗中闪过，蔡阳余光瞧见，却不敢转头。心脏狂跳，精神高度集中，蔡阳攥紧拳头。除了屋外的雨声再无其他，她松了口气，可余光又看见一抹白影飘过。
“啪！”一道闪电在窗外亮起，整个屋子内被照得惨白，四处都是白色的影子。
第65章 累了
“啊！”蔡阳尖叫一声，裹起被子赤脚跑到墙角躲起来。忽然间狂风大作，风透过破碎的窗户刺入房间，窗户猛烈撞着墙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客厅的电话也不合时宜响起来，催促的铃声从楼下一直传到楼上。
“爸爸、妈妈……呜呜呜……”蔡阳蜷缩在墙角，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哭喊着。直到嗓子沙哑，泪也被风吹干，蔡阳抱着自己，埋着头。
“蔡阳。”
一声熟悉的叫声响起，蔡阳抬起头，江海花正好抱起她。依偎在她怀里，小蔡阳闻到了太阳、海浪、沙滩的味道。
一睁开眼，蔡阳从梦中醒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蔡阳吐槽一句，有些懊恼，不知为何经常做的噩梦变成了这个样子。摸了摸脸，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事，脸颊有些发烫。
推开露台上的玻璃门，自从发生那件事，家里的窗户就全变成推拉的。走到露台边上，秋风带来的凉意浸入骨髓。发烫的脸颊很快冷下来，望着月光下的山林，蔡阳想起傍晚时刻，摸了摸嘴唇，又很快摇摇头，回房间睡觉。
不过这次蔡阳没有那么快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觉得月光太亮，起身将窗帘全部拉上；一会儿觉得有蚊虫，起身将蚊香点上；一会儿又觉得枕头一边低一边高，怎么也睡不好……折腾了一夜睡着已经不知道是多久的事。反正蔡阳被闹铃吵醒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当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没好到哪去，江海花匆忙逃后，一直回想这件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回想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想到蔡阳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从此就不理自己了，心里更是惴惴不安起来。一晚上抱着手机，聊天框里的字输入了又删，删了又输入，最后一条消息也没给蔡阳发。一直到凌晨三点，江海花想到还要早起上课，才将手机放下。睡这几个小时，自然也顶着两个黑眼圈。
许正男倒是在“东方太阳神”里唱着独角戏，一会儿抱怨明天要上课了，一会儿又炫耀起东哥送的私人货架，不过并没有人理他。江海花和蔡阳还在为傍晚的事烦心，杨大仙也不知道最近太忙还是怎么的，近期都没在群里回过消息。
第二天一早，许正男在教室里先见到江海花，看见她顶着的两个黑眼圈，刚问她怎么回事，蔡阳也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
江海花脸微微发红，向蔡阳问了句，“早！”
“早！”蔡阳回答，同时避开视线。
“你们怎么回事啊？”许正男看着俩人，但他的思路总是超脱常人的清奇，一惊一乍道：“你们是不是昨天背着我去哪玩故意不带我？”
“没有！”俩人一同说道，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那你们干嘛去了……”许正男嘀咕着，吕盛兰走进教室大家也没再说话。
吕盛兰环视一圈，等每个和她对上视线的同学都不自觉低下头，她才开口，大意是假期已经过去，劝他们赶紧收心，把注意全放到学习上来。之后又扯到明年他们就要高三，要抓紧学习，说他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怎么的……
课堂上虽然安静，但并没有几个人在听。江海花无聊练习人体结构，蔡阳翻看小说，许正男倒是坐的板正，只是不知道已经神游何方。班上大多同学都是这样，能来到这个班上，基本上就没有听话的。反过来说，听话也来不了基础加强班。
说到最后吕盛兰也忍不住重重叹出一口气，站在讲台上，她看得一清二楚，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她申请调到基础加强班，也想过大展拳脚，不说什么媲美重点班，能和平行班一样，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等她到四班才发现，事情远比她想象要复杂得多，光整顿纪律这件事，就耗费她无数心力。当想开始提升学习成绩时，一转眼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学生半天都跑去学习艺体，一身知识也无处传授。而其他任课老师上课也基本态度敷衍，把课本上知识讲一遍就让上自习。
这样一个基础差、不想学习、学习时间严重不够、老师不想教的教室，吕盛兰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坚持不下去。昨天校长又劝她回重点班，她郑重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一看见坐在教室整天无所事事的许正男，她心底就生出一股子莫名的火，灼烧得她心肝脾肺肾疼。
凭什么她吕盛兰和许蕴的儿子会是这副模样，一想到他爸许蕴温文儒雅的样子，吕盛兰就开始恨，恨自己，恨许正男，甚至恨许蕴。恨自己为什么把许正男教成这个样子，恨许正男为什么不能体会她的苦心努力学习些，恨许蕴怎么走得这么早把抚养许正男的担子丢到她一个人身上……
“哎……”吕盛兰摇摇头，最终走出教室。教英语的老师走进来接替她，教室里面响起密密麻麻细碎的声音，吕盛兰听见了，但没有心力去管。
“我感觉你妈不想管我们了。”离许正男座位隔了一个过道的男生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道。
“那要不要我去说说？”许正男斜乜着他。
“说什么？”那个男生好奇起来。
“让她多管我们一点！”
男生讪讪笑起来，“哥，我开个玩笑。”
说完便退回去。
班上交谈声一直没停过，英语老师不在意在台上讲着。
“诶？”江海花侧过身子，“我也觉得‘驴姐’有些变了。”
江海花盯着许正男，他刚刚游神去了，完全没注意她的变化。现在听见江海花说，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蔡阳全程翻看小说，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大家心中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一个满脸和善笑容微胖的中年男老师走进教室，班上同学纷纷议论着，说“弥勒佛”怎么来自己班上了。
第66章 金远
一个微胖的男老师走上讲台，笑着道：“静一静，同学们。”
大部分同学都没再说话，但始终没彻底安静下来，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自顾在黑板上写起来。他说他叫金远，以后就接替吕老师担任四班班主任了，希望大家以后多互相理解。
“‘驴姐’终于走了，太好了！”
欢呼声是从左后排开始传起来的，随后感染全班。待大家平静下来后，不少同学心里不自觉低落起来，他们知道，四班被学校彻底放弃，那个死死攥着不让他们随波逐流的人也放手了。
“很感谢大家欢迎我到来。”金远笑着，手往下压了压，“但是毕竟还是在上课，课业才是最重要的。”
他和吕盛兰一样都教的政治，讲课的差距，连他们这群不怎么学习的人都看得出来。“弥勒佛”嘴角一直挂着笑，五分钟就把一节课的知识讲完，剩下的时间都让他们上自习。
几个学体育的同学，壮着胆子说要上厕所，“弥勒佛”挥挥手，不在意让他们去。在吕盛兰当班主任时期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让三四个人一起去上厕所的事。他开了这个口子后，班上同学越溜越多，半节课一半多同学都离开了教室，直至下节课开始都没回来。金远也不在意，一直在讲台上喝着茶、翻报纸。
“怎么回事啊？”江海花转过身子。
“我妈前天说只要我好好练琴，其他事一概不管我了。”许正男回想起来，表情也很开心。
“‘驴姐’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蔡阳也有些惊讶，问了句。
许正男摇摇头，“我只知道校长前天找了她，估计是因为这个吧。”
“那……她去哪了？”江海花问。
“重点班八班，就是姜立在那个班。”许正男回答道。
“提他干嘛？”江海花抱怨一句，又心虚看了蔡阳一眼。
蔡阳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不是方便你想起是哪个班吗？”许正男说着，又神神秘秘凑到江海花跟前，“你知道吗？最近有几个高三的学姐给姜立写情书，被他拒绝后，还去校门口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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