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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晚上睡不着觉，一大早便跑到天台上。雾气浓郁得像看不透的黑暗，站几个小时后，浑身湿漉漉地下楼。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起来，时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就闭上眼睛，被那个常做的噩梦吓醒。
大年三十那天，江舅舅和江舅妈都已经休息，没再上班。他们拉着江海花欢欢喜喜将家里装饰了一番，门口贴上了新对联，客厅供奉的神龛前摆放一段柏树枝丫，寓意年年发财，整间屋子都打扫一遍，象征除旧迎新……原本不在状态的江海花被带动起来，难得欢喜了片刻。
吃过午饭后，江舅舅江舅妈开始准备食材，看样子是要准备一大桌子菜。因为没有酱油，江舅舅让江海花下楼买一瓶。
旁边那个小卖店没有开门，江海花一直走到街尾那个大超市才买到酱油。回来路上，成群的小朋友在街上疯跑着，大人各自准备年夜饭也难得没管他们，新年的氛围在大家的期待中逐渐被推到顶峰。
楼下服装店老板覃姨早早就回去过年，店铺没有开门。江海花绕行，从楼后面的小门进入，走过幽暗的楼道。拿出钥匙打开门，在房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海花姐？！”杨小满端着一盘菜站在客厅，表情由惊讶到微笑。
“小满。”江海花努力笑了笑，在她眼中杨小满变化很大，头发烫成暗金色，化着浓妆，穿着一件光亮的绿色羽绒服，学生气息在她身上已经完全褪去。
“海花快来！”坐在圆桌上的江舅舅喜气洋洋朝江海花招手，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墨色夹克。
“海花你先坐，还有最后一个菜。”江舅妈端着一个菜走出来，脸上也洋溢着笑容。虽然套着围裙，也可以看见里面的新衣服。
“哦，好。”江海花坐下又站起身，将酱油递给江舅妈。
江舅妈做了整整一大桌子菜，猪肉、鸡鸭鱼鹅都有，充州这边过年有个说法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要有，寓意是十全十美。
“海花姐我们有将近四个月没见面了吧？”杨小满坐在江海花旁边问，她脸上带着追忆的神色。
江海花点头，“国庆到这儿差不多。”
“吃饭了！吃饭了！”江舅妈最后端着一盘肘子出来放在桌上，或许是盘子太烫，她将手指在耳垂上捏了捏。
吃饭期间，江舅舅舅妈一直在询问杨小满在东禺的事，说到杨小满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班时，江舅妈眼泪都要掉下来。杨小满则解释说，就是一直坐那不累的。然后杨小满又问江舅舅舅妈在家里的情况，他们说一切都挺好……
江海花自顾吃饭，看着杨小满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想起母亲又暗自神伤，不知她在国外怎么样。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江海花说完，就往房间走去。
“海花……”江舅舅叫住她，顿了顿说道：“要过年了，换件新衣服吧。”
“好。”她头也没回地走进房间。江海花也知道大过年自己这样有些扫兴，但是她现在心里实在堵得慌，害怕继续待在桌子上会委屈得哭出来。
……
蔡阳站在空荡的客厅，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张妈也回去过年了。她把所有灯都打开，可再空荡荡的房间也总有黑暗的角落。
蔡阳拿出手机，看了看和江海花的聊天框，没有新消息。将手机放入包里，去冰箱拿了个面包吃起来，就当作今天的晚餐。
“叮叮。”蔡阳以为是江海花的消息急忙拿出手机，是一条短信。
“海花，爸爸要陪阿姨今年不回来了。我给你卡上打了两万块钱，你出去和朋友玩吧。新年快乐！”
蔡阳咬紧牙，打算将手机关机，想到什么，只是将手机重重扣在桌上。
过了会儿，她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个电话。看见来电人，摁断，又打进来，挂断，打进来，挂断……如此十多次，蔡阳终于受不了选择接听。
“怎么了？”蔡阳语气很不好。
“阳阳，妈妈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现在在国外，没买到机票真回不来。等我后面买到机票一定回来补偿你。”
“不用了。”蔡阳语气冷淡。
电话那头传来喧闹的声音，看样子是一群人在玩。
“阳阳，新年……”
“你去忙吧，我挂了。”说完蔡阳摁断了电话。
之后蔡阳妈妈也同样发来一条消息，祝她新年快乐，外加了一个新年大红包。
蔡阳面色逐渐低沉下去，看着和江海花的聊天框一直没有消息提示。她不想去打扰她欢度新年，几次输入好的消息都删除了。本来寒假刚开始听见江海花说她不回海西的时候她还蛮开心的，以为她们能一起过一个特别的新年。没想到因为东哥要走，闹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第91章 过年（2）
“还是算了。”蔡阳想着，希望赶紧度过这个糟糕的新年。洗漱完，回到房间躺进被窝。手脚冰凉，她打开空调，依旧过了很久才睡着。
“嗬～”蔡阳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身上也湿透。她梦见自己再也见不到江海花，那种悲伤持续作用在心头，即使梦醒后。犹豫和纠结在悲伤中破碎，蔡阳洗了个澡，换衣服时看见了那条白裙子，最后她换上一件皮夹克。
随即出门去。
……
换好那件新的牛仔棉服外套爬上床，下铺杨小满的床已经铺好。江海花将脑袋闷在被窝中，慢慢哭了起来，她也不想的，也想高高兴兴的，可就是忍不住。
“海花姐？”不知过了多久杨小满轻轻推开门走进来。
江海花在被窝中揩干泪水，默不作声。她看着手机，很想蔡阳，却又不敢给她发消息。
杨小满在下铺坐下，摸着铁质的床架，隔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张床是爸爸焊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回来这么多钢管铁棍。我看着他在这个房间忙碌了一下，一架双人床就这样成型了。当时我可开心了，终于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十多年。直到海花姐你来……”
杨小满顿了很久，站起身绕着房间走了整整一圈，手指划过贴着动漫人物的墙壁、简陋的布质衣柜和坑坑洼洼的木桌子，继续道：“我当时觉得你是来抢我在爸爸心中位置的，因为那时他老是爱管我，我又很不服他管教，就经常和他吵架。所以你当时来，我就觉得你是他故意叫来替代我的。一想到这儿我就很生气，一面想不能中他的计，一面又害怕你真的替代我，于是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杨小满踮了踮脚，见江海花整个人都闷在被子中，然后继续道：“不过我离开充州到达东禺那晚，想了很多，回想起他们的好，一下收不住，忽然之间就想通了，这个社会会毫无保留对你好的人就只有父母。开始上班，我更能体会到他们的不容易，心中的恨就全变成了自责。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真的！海花姐，之前对你做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
江海花听见了，但是不想回答。
“我是真心的。”杨小满又解释一句。
“海花姐，春节联欢晚会要开始了，一起出来看吧。”杨小满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完走出了房间。
对于杨小满这些话，江海花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事感到释然，也没有讨厌，更多是觉得无感，觉得太晚了。但最后她还是离开房间，只是不想扫舅舅舅妈的兴。
“海花姐，过来坐。”杨小满热情招呼江海花坐她身旁。
四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春晚开始之前，杨小满神神秘秘拿出几个手提袋，一一递给几人，说是给他们的礼物。
江海花打开，里面是一支口红。江舅舅盒子里面是一双新皮鞋。江舅妈礼物盒里面装着一条丝巾。
杨小满可能真的改变了，江海花心里生出这种念头。江海花向她道谢，杨小满笑着说当做道歉礼物吧。江舅舅江舅妈也反复看着手中的礼物，看得出来他们很感动，一直说着小满长大了这种话。
然后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开场曲《欢歌庆新春》……一个个节目陆续上演，江舅舅他们笑着，其乐融融的。江海花却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跟个碍眼的外人一样。时不时看看手机，期待的消息一直没有来。
直到春晚小品《今年的幸福2》，江海花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是蔡阳发来的消息，消息很简洁，“要出来吗？”
江海花看了看正笑着的江舅舅江舅妈和杨小满，想起蔡阳冷漠的脸，心中做出觉悟。
回了条，“好，我在门口等你。”
“舅舅、舅妈我出去一下！”江海花走到门口。
“早点回来，别玩得太晚。”江舅舅叮嘱一番，然后看着电视笑起来。
江海花点头后在门口穿上鞋，关上门，便朝着楼下跑去。心中急切，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江海花从后面小门离开，朝着正门跑去。十点多，空气中的雾气已经很厚重，冷风夹着雾气拍在脸上，虽然冷，但心中却澎湃着，有太多话想要和蔡阳说。
……
蔡阳其实早早就到了江海花家楼下，望着窗户透出来暖黄色的光。犹豫了很久才狠下心。
忽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她，僵硬片刻的蔡阳感受着身后那个人熟悉的气息，很快放松下来，她今晚干枯的心田也终于迎来一汪清泉。
“出发了。”蔡阳语气温柔。
“嗯……”江海花带着哭腔，她害怕以后蔡阳不会找她了。
蔡阳心里一紧，在心底为自己的犹豫和怯弱后悔。
摩托车破开黑夜与雾气，两颗遥遥相盼的心终于贴合在一起。
江海花感受到蔡阳夹克上凝结的水珠，忽然明白她比自己想象中要等得久。
摩托车停在嘉陵江旁的北湖公园门口，下车后，江海花看见蔡阳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蔡阳伸出手，江海花也自然将手搭上去。牵着江海花，蔡阳走进公园中。灯光下，树影幢幢，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不管去哪江海花都觉得安心。
“我去下厕所。”蔡阳回过头笑了笑。
江海花也笑着点头，她不明白蔡阳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树影中的微光，衬的黑暗一层层。没过一会儿，蔡阳走出来，影子被拉得很长，逆着光江海花只能看见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走吧。”蔡阳又自然牵过她的手，她们来到公园靠近江边的地方。
冬季嘉陵江是枯水期，原本宽广的江面，浮现出很多江心岛，江流被分割成网状的水流，白天依旧有一些大爷在这冬泳。
她们找了江边一个长椅坐下，江海花这才看见蔡阳换了件衣服，夹克换成了一件长款棕色风衣。
第92章 过年（3）
“对不起。”蔡阳忽然说。江边步道上路灯昏暗，衬得蔡阳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对不起。”江海花低着头说道，“我不该因为东哥的事跟你闹的。”
其实江海花心底也明白，自从小玉离开后，汪东北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现如今才给他们说，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离别太过伤感。
蔡阳抿住嘴，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大过年把你叫出来。”
“谢谢你。”
蔡阳表情疑惑，江海花偷笑道，“因为我今晚最想见的人是你呀。”
“我……”蔡阳太多想说的话全都消散，她想给江海花说今年过年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好孤独。睡觉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场席卷整片山林的山火，她们俩人怎么跑都逃不出去，最后江海花被大火卷进去，醒后无比迫切想见江海花。
这些话堵在胸口，本想着一定要给江海花说，现在却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全化为泡影。
见蔡阳腼腆笑起来，江海花望着昏暗的江面问：“我们来这干嘛啊？”
蔡阳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将江海花拉到江边。俩人站定，蔡阳面对她，江海花依旧打量着昏暗的江面。
“看着我！”蔡阳用双手让江海花强行转身，假装生气道。蔡阳高她半个脑袋，她得微微仰头才能盯着蔡阳的双眼。
“十！”
“九！”
“怎么了？”江海花注意力缓缓落到蔡阳翕动的红唇上。
“八！”
……
“二！”
“一！”
“碰！”一束束烟花在不远处江面升起，五颜六色的，桥面上站满的人群欢呼起来。
彩色的光照亮俩人的侧颜，蔡阳笑眯眯道：“海花，新年快乐！”
七彩光芒在蔡阳瞳孔中流转，江海花沉溺其中。她再次忍不住，凑上前。蔡阳退了小半步，江海花感受到美好的一切像镜子一样破碎，眼中氤氲起雾气。
“蔡阳只是把自己当成朋友吧，自己却三番两次……”江海花后退两步。
蔡阳上前捏住江海花双臂。江海花一直摇头努力挣扎，她不想在蔡阳面前哭，现在只想赶紧逃离。
“看着我！”这次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江海花看过去，看见蔡阳棕色风衣已经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裙。随后大颗大颗眼泪从江海花眼中滑落，整个人跟着抽噎起来。
“我才不要当受。”蔡阳解释了一句，红唇紧跟着吻上来。
好一会儿，江海花才开始闭上双眼回应。
柔软的双唇间有眼泪咸湿的味道，江海花沉溺其中，闭上眼睛……天上橘黄太阳坠入蔚蓝大海，大海变成粉色，雀跃起来，浪花拍打着礁石。海面上涌现出无数粉色泡泡把海中无数囚鱼带上天空，与空中孤守的飞鸟相遇。粉色的海将天空也映成粉色，世间万物都为之陶醉。
“叮叮。”江海花和蔡阳兜里的手机同时响起，俩人脸一红，迅速分开。
“好美！”不知蔡阳是在说江面上还在不断升起的烟花还是江海花。
江海花脸更红，连忙将掉在地上的风衣递给蔡阳。俩人同时拿出手机，都看见许正男给她们发的烟花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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