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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AI，他竟然有了人性。
或许是自己有了人性这件事，让人感到恐惧，所以那个创造了自己的造物主，才会选择把他的记忆格式化吧。
只是可惜了，格式化只格掉了凌一昊的记忆，并没能格掉他的人性。
特别是在遇见名为沉光的青年之后，他原本还算淡薄的人性，瞬间就浓烈了起来。
凌一昊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吸入鼻腔的空气已经充满了呛人的燃烧味时，他终于不得不思考该如何从这栋着火的大楼里逃出去了。
沿着窗边转了一圈，凌一昊发现大火已经烧到了这栋大楼的中间部分楼层。
地面上先前攻击大厦的那些NPC早已不见了，如今消防车、警车、救护车正将大楼围了一圈，但这栋建筑太高了，即便搭上了云梯，消防员也只能灭到二十层以下的火。
如今游戏已经结束，游戏说的救援直升飞机就算会来，凌一昊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消防栓里的储水已全部用完，消防喷淋已经失去作用，大楼里也处于停水停电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即便突然天降暴雨，也很难一下子浇灭楼里的大火。
该如何灭火呢？
几种灭火的方法闪过凌一昊的脑海里，但都被他一一否决，比如灭火器什么的，虽然每层的消防栓里都配备了灭火器，但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用手持灭火器灭掉整栋楼的火。
突然，一个念头在凌一昊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干净的水源没有，但56层的健身房里可是配备了一个挺大的恒温泳池，里面蓄积了几百上千吨的水，全部浇下去的话，足以浇灭这场大火了。
于是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有了水源，但是该如何把水浇到火源上呢？
直接通过泳池的排水口肯定不行，让他一个人慢慢拎水也不现实，所以需要抽水泵来抽水去浇。
凌一昊记得自己倒是在泳池边旁边的一个工具房里见到过抽水泵，但现在大楼里并没有电……
等等——
71层！
之前大楼里明明已经停电了，可是71层的照明、加湿器，乃至新风系统都能正常工作，当时凌一昊就觉得到处都不对劲，现在想想，可不就是不对劲嘛。
当时在救出白佳佳他们之后，凌一昊他们都觉得莎姐那帮人肯定已经把这一层彻底翻过一遍了，所以就没有仔细地查看所有的房间。
现在回想，别的楼层都停电了，71层却有电，说明肯定有备用电源的。
想到办法，凌一昊当即就行动起来，他先是一路下到了71层，果然在这一层的配电间里，找到了一台备用发电机。
发电机并不轻，即便凌一昊的力量强悍，但是要把它从71层拖到56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还很赶时间，于是凌一昊决定冒点险。
他试了一下那部唯一还在运行的消防电梯，如小徐所说，44层以上楼层的按键都需要刷卡，但是如果在电梯外面按上下键，电梯还是会到所在的楼层停下的。
凌一昊先将发电机拖进了电梯里，之后他本人则是迅速从楼梯下到了56层，然后在56层按下电梯门边的上下键，不到一分钟，电梯便载着发电机停在了56层。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尽管这一层的空气温度已经高得可怕，但凌一昊除了流汗有点多以外，行动仍然迅速敏捷。
将发电机和抽水泵的电源连接好之后，凌一昊将抽水口放进了泳池当中，然后自己拎着出水管沿着窗户边缘淋了下去。
白色的蒸汽很快就弥漫了开来，火势也被抑制住了。感觉空气中的体感温度没有那么灼人后，凌一昊又将出水口对准了楼梯间。
直到泳池里的水快要被抽干时，凌一昊在拳击馆里找到了一块大海绵垫子，把垫子放到泳池中吸饱水之后，凌一昊便扛着沉重的垫子从楼梯间走了下去。
此刻的楼梯间已经被水冲成了“水帘洞”，空气中的温度和毒烟的浓度也因此降低了很多。
海绵垫子上的水不停地流到凌一昊的身上，也保证了他在下楼的过程中没有被灼伤。
十分钟之后，看到从大楼里走出来的凌一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然后，十几名医护人员冲了上来，几乎是半架着把凌一昊弄上了救护车。
毕竟，消防人员一直在忙碌，警察也在忙着维持现场秩序，唯独医护人员们一个伤员也没等到，看见身上带伤的凌一昊，难免激动了一些。
为了避免警察的询问，凌一昊在躺上担架之后便顺势装了个晕，因为关于游戏什么的，他实在不好解释。
几分钟之后，救护车响着警报，拉着凌一昊朝着医院而去，躺在担架车上的凌一昊用一只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医护人员在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并未发现他胳膊下的眼睛其实半睁开的。
凌一昊看了车窗外的富安金融大厦一眼，楼体中上部分已经明显歪斜，就如沉光所说，这栋楼很快便要塌了。
消防员们还在努力灭火救人，警察也在疏散附近的人和车辆。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就连医护人员正在小声讨论着，要不要解开凌一昊的西裤，看看他的腹肌到底是六块还是八块这一点，也显得那么真实。
可是凌一昊还是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自己。
第10章
两个小时后，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病房里，一名护士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位，不敢置信地道：“29床的病人呢？”
而本该躺在29床的凌一昊，此刻却已经回到了桃花村。
跟刚刚经历的富安金融大厦副本相比，桃花村就像个世外桃源。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唯一的两层小楼是这里仅有一家的酒馆，名字叫忘忧酒馆。
村子外面有大片的农田与林场，还有不少养鸡鸭牛羊的棚舍，不过在这里种田栽树养鸡养鸭的并非村里的村民，而是来自大城市，却向往田园生活的人。
桃花村的村民们也靠着出租农田、林场和棚舍，再做点旅游小生意，过上了安逸富足的生活。
凌一昊以前不理解那些大城市人的爱好，现在却是明白了——这些人其实都是爱好种田的玩家，而且这些玩家大部分都来自于华夏民族。
而自己和桃花村的村民们一样，都是玩家眼中的NPC。
天早已经黑透了，一轮红色的巨型圆月悬在黑幕之上，大概是为了提醒玩家游戏与现实的差别，自凌一昊有记忆以来，这轮红色的巨型圆月一直就没有变化过。
走到村口的路灯下时，凌一昊看到老村长略微佝偻的身影，正立在路灯的阴影之下。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却发现“老村长会在村口迎接进村的人”，也是游戏的设定场景。
只是当身为游戏中的NPC时，根本就意识不到哪里有问题。
“凌一昊，你回来啦？”老村长用一把苍老的嗓音打招呼道。
凌一昊点点头，朝他走近了两步，“嗯，我回来了，村长。”
老村长欣慰道：“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酒馆也需要你，这段时间你不在，酒馆遇到了好几次麻烦，还有很多老客户都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凌一昊点了点头，然后想起自己打算练习微笑来着，便尝试对老村长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让老村长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会心一笑，“看来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算是吧，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凌一昊没有否认，陪着老村长慢慢朝村里唯一的两层建筑——忘忧酒馆走去。
老村长拍着凌一昊的手臂——其实他想拍的是肩膀，但够不着——道：“那真不错，虽然你不记得过去了，但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
凌一昊不知道老村长这话是NPC的程序设定里就有，还是因为跟自己相处多了，也觉醒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人性，他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只是微微勾着嘴角，“嗯”了一声。
他还记得大半年前，一无所有，甚至连记忆都没有的自己，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桃花村。
那时老村长站在村口，按照设定的台词说道：“你好年轻人，这里是桃花村，我是这里的村长，欢迎你来到我们这里！”
当时的凌一昊处于完全迷茫的空白状态，不知该何去何从，便开口问道：“你好村长，请问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份工作吗？”
老村长人不错，当即就把凌一昊带到了他自己开的忘忧酒馆，让凌一昊在这里工作。
当时村长拿着纸笔，准备登记凌一昊的名字，“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记忆的凌一昊只恍惚记得有人称呼自己为“01号”，于是他便这么回答了。
然后他就看见村长在姓名一栏刷刷地写下“凌一昊”三个字，完了又抬头找他确认道：“是这样的吗？”
当时还是“01号”的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默默点了点头。
比起“01号”，“凌一昊”才更像一个人名。
于是，凌一昊的名字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忘忧酒馆的工作，酒馆的生意也因为他的存在好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喜欢他酿的桃花酿，明明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酿酒技巧。
就是老村长给他一张写在羊皮纸上的酿酒工艺，他仅花了一秒钟就将工艺“学会”了，然后每天在酒馆开门前的十分钟里，现酿个三十瓶出来，用于当天销售。
没错，还是限量销售的。
这种只花几分钟就能酿造出来的科技与狠活，也只有在游戏当中，才会被人追捧为琼浆玉液。
根据那些玩家的说法，凌一昊酿的桃花酿有提高体力值和敏捷值上限的功能，价格还十分亲民，这就使得每天三十瓶的桃花酿根本供不应求。
以前只有那些喜欢种田养鸡的玩家会来桃花村，桃花村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大型冒险游戏中，“更多玩法”里附带的一个休闲小游戏。
而凌一昊的桃花酿却吸引了另外一大批人，他们慕名而来，每天定着闹钟准点来排队，往往酒馆开门时间还不到一分钟，三十瓶桃花酿便会被抢购一空。
忘忧酒馆的规矩就是每天限售三十瓶桃花酿，每人每天限购一瓶。
凌一昊从来没有破坏这个规矩。
直到一个多月前，一连排了好几天的队，却始终没有买到桃花酿的一名客人生气了，他砸了酒馆里的桌椅物品，还揪着凌一昊的衣领，命令他立刻马上去给自己酿酒。
当时凌一昊略微有那么一点心虚：原来你也知道我“酿酒”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后来老村长过来劝和，却被那人粗鲁地一把推倒在地，这让凌一昊也生气了，于是便跟那人打了起来。
现在想来，那人或许是个老玩家，仗着自己的技能和道具多，根本就不怕凌一昊这个NPC。
凌一昊因为顾忌着不想打坏酒馆里的东西，所以动起手来就十分被动，不过凭借着自身的力量，他还是能压着那名玩家揍。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还有几名女孩子不仅骂动手的玩家没素质，还给凌一昊鼓掌，嘴里喊着“凌老板不仅长得帅，打人的姿势更帅”什么的。
玩家本就气血上头，又被揍急眼了，当时就掏出了一直舍不得用的高级道具，直接砸在了凌一昊的脑袋上。
一阵清脆的玻璃炸裂声之后，凌一昊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碎掉的不仅仅是玩家的高级道具，好像还有他脑子里的某样东西，一些陌生的词汇流进了凌一昊的耳朵，让他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玩家、NPC、游戏、副本、道具……
以前玩家们说这些词汇时，都会被游戏自动转化成替代词语，让他们这些NPC哪怕觉得玩家们有点奇怪或莫名其妙，也察觉不到真相所在。
但是现在，这些词语真实地涌入了凌一昊的脑海中，没有半点修饰掩盖，让他一下子就明白自己和桃花村，乃至他们生存的整个世界，都是所谓的游戏。
游戏是由玩家的同类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所以有些玩家们可以站在上帝的视角，高傲地俯视着他们这些游戏人物，因为他们不过是一串代码或者一段程序而已，随时可以被抹杀或者替代。
——这就是真相。
凌一昊的头被砸破了，额头上有鲜血流下来，但这完全不足以抵消那位玩家的怒火，他珍贵的道具就这么报废了，虽然是他自己拿出的道具，也是他先动的手。
但那又怎样呢？
自己可是玩家，而凌一昊只不过是个NPC而已。
愤怒的玩家再次扑了上去，双手狠狠地扼着凌一昊的喉咙，想要掐死他。
血液从额头流进了眼窝，又流进了凌一昊的眼睛里，疼痛也好，鲜血也好，窒息感也好，一切明明都那么真实……
他会迷茫，会心虚，会难过，会生气，为什么他的命运和生死却要被毫不相干的人来决定？
扼着凌一昊脖子的玩家表情狰狞，嘴里神经质地诅咒着：“去死去死！你一个NPC还敢这么对我，你去死！你不过是建模建得好看点，那些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喜欢你一点，你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还不如一只猫一条狗，甚至不如一条蛆虫，起码它们都是真实的生命，而你什么玩意儿都不是！”
凌一昊闭上了被血染红的眼睛，垂落在身旁两侧的双手没有动，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这一刻，原本嗡鸣作响的脑袋忽然安静了下来，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震颤着凌一昊的每一组源代码——
你可以选择逃跑，也可以选择面对。
你是不同的，你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下一秒，凌一昊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只一招就成功地从玩家手中挣脱，转而扼住了玩家的咽喉。
从施暴者变成了被施暴者，玩家的脸上再也不见半分狰狞嘚瑟，只剩惊恐，他被凌一昊单手摁在地上，卡在脖子上的大手宛如铁铸的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双手撕掰，用双脚踢打，凌一昊的手愣是纹丝不动。
不，也不是完全不动，他有在慢慢地收紧了扼着脖颈的手。
就连周围看热闹的玩家们都诡异地沉默了，而被凌一昊掐着脖子的玩家更是惊骇万分，他看见了凌一昊血红的双眼，那眼里的冷意分明，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出来——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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