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那两只妖怪会被吓到如何,云灼然惩治完教坏小孩子的恶妖,神识退出浮空城的那一刻,突然在空茫的识海中发现了一点异常。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灼然瞥见识海中有白光一闪而过。
可这是云灼然的识海,若是有问题,他早就应该知道了,莫非只是浮空城的城主令发出的光?
云灼然正思忖着,发觉心魔也醒来了,他对自己的识海比较有信心,当即睁开双眼,一偏头便见心魔半眯着眼,拿额头往他肩头上蹭。
云灼然心下失笑,“醒了。”
“嗯?”
闻声,心魔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双眼也瞪得圆圆的。
云灼然的嗓音冷冽悦耳,因是初醒,透出几分难言的沙哑,然而叫心魔吃惊的不是他竟然没有在哥哥醒来之前松开哥哥——虽说这一点已经足以叫心魔震惊和心虚,但心魔此刻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灼然的眉心。
“哥哥,你……”
云灼然见心魔神色紧绷起来,茫然地问:“我怎么了?”
心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示意,而后一骨碌坐起来,在储物手镯里翻出一面铜镜,便立马将镜面转向云灼然的脸,“哥哥你看!”
云灼然接过铜镜,见到镜面上自己的脸时,神色微微一顿,另一手慢慢摸向眉心——原本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簇银白浅金的火苗,当云灼然的指尖贴近时,一股极冰冷的凉意瞬间缠上细白的五指。
“这是……”
云灼然眼里略过一丝诧异,忽然想起吞噬怨念化身的那一簇火——他眉心突然出现的火苗图腾,正好与那烧毁怨念化身的火极为相似。
“哥哥。”
心魔愣愣地看着云灼然,隐约泛红的双眸满是惊艳与痴迷。他知道哥哥好看,没想到哥哥还可以更加好看……更不想给哥哥找道侣了!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外敲门。
云灼然放下铜镜,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何事。”
宋韶的声音在门前传来,“少岛主,天道宗的代宗主与几位峰主求见。他们说……”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天道宗无主,想请少岛主回去主持大局。蓬莱仙很不高兴,不待见他们。少岛主,这该如何是好?”
心魔仍是痴痴地看着云灼然,俨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而云灼然微微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自己眉心多出来的那一簇火苗,只冷淡地回了一句,“不见。让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第一百章
云灼然说不见,就是真的不见。
宋韶没办法,蓬莱仙知道天道宗几位峰主的来意后就不肯出门见客,两位岛主也不肯见,他只好学云灼然冷着脸,告知等在客栈外的天道宗众人,他们两位岛主和蓬莱仙都在闭关,目前怕是没有时间跟他们见面。
可分明昨日晌午才从浮空城下来,没一天就马上闭关了?
在场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只是云灼然不想见客的借口。
秦筝回头望向清阳峰主,曾经得罪云灼然最多的就是清阳峰主,如今最后悔的也是清阳峰主。
清阳峰主当年能得顾神枢赏识提携,自然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先前因为云灼然是云沛然的弟弟,而云沛然又是公认的杀死他们宗主的凶手,清阳峰主怎么看云灼然都不顺眼,而现在真相大白,他倒也利落认错。
“宋小道友,你去告知你们少岛主,我今日是来向他赔礼道歉的,不是上门寻他晦气。这宗主之位,沈灵枢当不得,就只剩下他了。”
如今沈灵枢与这二十年间的云灼然可谓是身份调转,曾被污蔑兄长杀死师尊的云沛然当年是何等待遇,现下的沈灵枢便是何等待遇。
顾神枢徒弟本就不多,沈灵枢已不配继任宗主之位,那么仅剩下的疑似继承了无情大道的记名弟子云灼然便成了他们认定的下任宗主。
可惜的清阳峰主上赶着认宗主的这一套在这里可没用,宋韶与身后的宋蕴相视一眼,两人摆出一副冷脸,往客栈门前这么一站,慢悠悠道:“峰主这话说的,像是小道在骗你似的。不瞒您说,我家岛主如今不仅仅是蓬莱岛主,更是浮空城城主。我家少岛主已经忙得脱不开身了,这天道宗如何咱们也不评价,我们岛主是真的很忙。”
这话就差直接说他们少岛主坐拥蓬莱、浮空城两大传奇宝库,谁还看得上你们名声有损、而且还曾对他们少岛主不客气的天道宗?
清阳峰主顿时哑口无言。
秦筝怕他老脾气又犯,一气之下出手,一把将人拉下来,上前一步,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我知道少岛主对我们有一些怨言,这是应该的,先前是我们误会他了,所以今日,我们也是特意上门道歉的。宋小道友你看,在浮空城时,我便与你们少岛主约定过,待出了浮空城找个机会好好谈谈。”他又回头指向跟着江濯过来的江执白,这父子二人一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一个见他看来立马不情愿的低头,秦筝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住温和笑容道:“你看,我江师侄不也在吗?少岛主不见我们,总会见他江师兄吧?”
江执白一脸苦色,抓住他爹衣袖,投以求助的眼神。
江濯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宋韶是知道他们少岛主和江执白交好的,若来的只是江执白,他肯定放人进去,可问题是来的是这一伙人,而且目的是要跟他们抢岛主,蓬莱仙本就是因为这个在怄气,要是蓬莱仙知道他把人放进来了,指不定要生气。宋韶可不敢惹恼蓬莱仙,也不敢得罪少岛主。方才他去找少岛主时,少岛主的语气明显也是不想见他们的。
于是面对江执白,他只得耐心道:“我家岛主是真的有事。”
云灼然不给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子,唯独对江执白好一些,秦筝是知道的,如今见搬出江执白都没用,他就知道今日肯定是见不着人了。
宋韶没有多废口舌,如今是这些人来求他们少岛主的,他就不需要像往常那样客气了,一转身,带上他师弟宋蕴就回了客栈结界内。
清阳峰主盯着客栈前的结界,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难看,秦筝回头见着忙按住他手臂,低声道:“可别在这里乱来,蓬莱仙也在!”
“我知道,我就是纳闷他在忙什么……”清阳峰主见秦筝一脸不信的表情,横眉一竖,“我没生气,没想动手,云灼然又不是我们的仇人!”
秦筝半信半疑,转身看向还在装木头的江濯父子俩。
“回去?”
江濯很快颔首。
有事神魂出窍,无事马上回神,秦筝看见江濯就糟心的很。
天道宗这些峰主都是什么人啊,要是没他在早就没了吧?
可秦筝再气也没办法,今日注定见不到云灼然,他们也没好意思当着周围那么多修士的窥视堵在人家客栈门前等着,只能先打道回府。
不过几人正准备离开时,纪辰忽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清阳峰主见他气喘吁吁的,有些不悦地问,“你来作甚?”他记得纪辰往日就对云灼然不甚友好,曾经中咒时还想杀了云灼然,所以这次过来,他特意将纪辰派到别处去了,就怕云灼然见着纪辰就气得不肯回天道宗了。
虽说他们压根就没见到云灼然。
纪辰也知道自己是不该出现在云灼然面前的,可若不是有急事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赶来,他喘了口气,急道:“师尊,沈师兄失踪了!”
闻言几人神色大变,就是装木头的江濯也挑起了眉梢。
今日秦筝等几位峰主来找云灼然,同时也派了弟子们去沈家接沈灵枢,只因沈灵枢体内还有他们宗主的仙骨。顾神枢的怨念化身并没有强迫沈灵枢将仙骨还来,却也暗示他不属于他的到底还是要还,天道宗便不会坐视沈灵枢带着他们宗主的仙骨离开盛京。何况沈灵枢虽已无法继任天道宗宗主之位,却还欠了他们百年的寒冰狱思过之期。这可是沈灵枢在万兽林犯下大错,天道宗为他争取到的最轻处罚。
不论如何,沈灵枢都得带回天道宗,只不过昨日他们去接人时,沈家姑娘哭着说他们要先为沈复办了丧事再说,而沈灵枢是沈复唯一的儿子,必须留下来走完整个丧礼流程。
天道宗如今恨极了沈复,可沈复已死,他们的子女要为他们办丧事无可厚非,几位峰主要是这时强行带走沈灵枢恐怕会落人口实,影响本就不大好的名声,这才拖了一日。
沈复死无全尸,沈灵枢兄妹走得快,他的骨灰也无人去收,沈家却偏要为他办这一天丧事,而天道宗再仁慈也只给了他们这一日时间。
然而现在,沈灵枢跑了。
事实上,昨夜天道宗的人前脚离开,沈灵枢就逃出了盛京。
浮空城事了,顾神枢的惨死和云沛然被污蔑多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无人闻之不唏嘘,此事牵扯到的天擎宗与盛京几家家族也都颜面尽失。
而且相信不久之后,他们这几家也该面临天道宗的讨伐。
当夜,沈灵枢披麻戴孝,呆呆地跪在沈复的空馆前。
回到沈家后,沈熙是最快放下父亲为顾神枢赎罪而死的悲痛的,赶在浮空城那边的人回来之前,她火速准备丧事,这大抵是她这辈子最聪明的一回,沈灵枢跪在灵堂中,她带着沈漫在门前对天道宗的人痛哭流涕。
因此,沈灵枢有了一日机会。
沈灵枢迟迟未能回神,他看着面前的空馆,苍白的面上满是迷惘。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仙骨是顾神枢的,他得还,天道宗的人也等着他还,而沈家也会被沈复连累从此没落,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明日随秦筝回天道宗后,他要被关在寒冰狱里一百年。
沈灵枢并不否认,他现在是害怕的,他不想在那酷寒空寂的牢狱里耗费一百年的时光,那里的灵气十分稀薄,他如今这样低的修为,恐怕会直接死在里面。可他又能怎么办?
没有人会护着他了,连天道宗也放弃了他,转投向云灼然。
没有沈复的筹谋后,沈灵枢恍然发觉,他什么都不是。
如今不过半日功夫,沈家的人跑的跑,只剩一个空壳与沈复的几个忠仆,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沈复早些年雷厉风行地除掉家族内不服从他的所有人,现在他们兄妹几人倒是无需担忧谁会来争夺沈家家主的位子。
只不过如今的沈家,也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人觊觎的地方了。
天道宗的人走后,沈家大门紧紧关上,灵堂外沈熙与管家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进来,过不多时,灵堂内外彻底安静下来。沈灵枢仍在走神,忽然手臂一紧,被人扯了起来。
沈熙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后院走,一路上二人没有遇上任何一个下人,直到走到祠堂里,沈熙才松了手,跑到墙角转动柜子上的青花瓷碗,墙后赫然出现了一条密道的入口。
沈灵枢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直到此刻脸色才有了些许变化。
“熙儿?”
沈熙将一个储物戒塞进沈灵枢手里,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因为先前哭得厉害,双眼还有些红肿,不过她的眼神很坚定,曾经的任性似乎在沈复出事后悉数消失,她在短时间内飞快地成熟起来,已能独当一面。
“哥,这是沈家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了,这条密道直通西城门,你快走,小心别碰到天道宗的人。”
沈灵枢只觉手中的东西仿佛烫手的山芋,“你要我逃走?”
沈熙哑声斥道:“那你想一想这二十年来的云灼然!哥,你这次回去,也许会面临比当年云灼然还要更苦的待遇,你如今只有筑基修为,要困在寒冰狱里一百年,天道宗在等着你体内的仙骨,而你没有云灼然的资质可以用二十年的时间修炼至合体期,也没有蓬莱这样的靠山支撑,你什么都没有,这一百年你要如何活下去?”
沈灵枢面色煞白。
“听我的吧,离开盛京。”
沈熙紧握住他的手,眼里涌现水光,“我和沈漫修为不高,又是女子,他们不会为难我们。但是哥你身上的仙骨势必会招惹许多人的觊觎,天道宗绝非你最好的去处,天地广阔,哥,你走吧,永远别再回来了。”
沈灵枢望着沈熙半晌无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沈熙的话是对的,可是他没想到他的妹妹会想到这么多,还为他准备这么多。
沈熙抿了抿唇勉强一笑,便一把将沈灵枢推进密道里。
沈灵枢踉跄了一下,扶住密道墙壁站稳,而后匆忙回头望向沈熙,却见沈熙红着眼睛冲他摆了摆手,一手转动墙壁上的机关。沈灵枢这才回神,就要出去,密道口上的石头轰然落下,沈熙的身影也被隔在墙外。
送走沈灵枢后,沈熙浑身脱力一般慢慢瘫坐地上,抱住双膝埋头低声啜泣起来,细弱隐忍的哭声传到密道里,沈灵枢也不由自主红了眼,捏紧手中的储物戒,到底还是转身离开。密道很长,走了足足一炷香沈灵枢才走出去,尽头果然是城西一处荒废的宅院,储物戒里有沈熙为他准备的乔装法器。沈灵枢面无表情地换上了一身黑斗篷,遮住脸,才走出荒宅,沈熙说的一点没错,他没有云灼然的好运气。
所以要离开盛京时,沈灵枢就知道他恐怕一生也回不来。
可他一定会走。
沈灵枢敛去眼底水光,走出这处荒废的宅院,可刚刚踏出门槛,四处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沈灵枢警觉地回头望去,转眼却已被十几个黑衣人包围,他心下大惊,忽闻门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沈道友,我已等你多时。”
沈灵枢抬头望去。
竟是星宿派的殷少主!
殷少主摇着折扇走来,嘴角噙着三分笑,矜贵中透出几分阴鸷,他站定在沈灵枢面前道:“沈姑娘果然不负我所望,经人指点沈家祠堂中有密道,便马上决定送你走。不知沈道友要去何处,可愿来我星宿派?”
“我乃正道修士……”沈灵枢脱口而出,未料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股黑烟扑面而来,他避无可避,呼吸一窒,眼前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而翌日,纪辰等人来接人时,自然是接不到沈灵枢的。
几位峰主得到消息当即赶来沈家,彼时陆栖正持剑站在沈家灵堂内,任沈熙在他面前哭,仍是岿然不动,只会问:“沈师兄在何处?”
秦筝几人过来时便见到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江濯一眼,暗道江濯带出来的徒弟眼里果然就只有剑道,这一幕若是让不明真相的外人见了,指不定要怒骂陆栖欺负良家女子呢,然而沈熙却是个更泼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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