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剑仙座下是有好几名徒弟,可如今在山上的仅有大徒弟和小徒弟,其余弟子都还在外历练,不知归期,一忙起来就得厉剑茗帮忙。
对此厉剑茗深感麻烦,可现在师父忙着闭关疗伤,他只得跟着大师兄忙得团团转。不过这会儿都到了闻剑仙的住处,厉剑茗想起来他的义父徐知春昨夜就在这里照看那个巫族孩子一直没有下山,顺道也去后殿走了一趟,看看那巫族的孩子醒了没有。
可惜叫厉剑茗失望的是,那孩子还在昏睡中。因为巫族和奉天神宫,他对这个出身巫族的孩子没有半点好感,看了一眼见他果真没醒来,跟守在床边的徐知春说了好一阵话才走,准备跑去找云灼然再偷懒一阵。
徐知春将人送到门前。
许是因为一夜都在给那孩子清除体内难缠的毒气,才刚刚步入元婴期的徐知春还是有些疲惫,在殿外遍地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厉剑茗心疼地说:“义父,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反正外面还有几位长老守着,那些巫族人绝对进不来,这个巫族孩子跑不了的。”
听他这么说,徐知春下意识看向殿外空荡荡的雪地,厉剑茗不由好笑道:“几位长老修为都不在合体期之下,他们要藏起来,我们当然是看不到的。义父放心,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谁来救人都跑不了,下次若再来我看得想办法将他们扣下来,我看他们巫族还敢不答应我们的要求,用他们抓起来的无辜孩童来换这些人!”
徐知春道:“是吗。”
厉剑茗得意地说:“义父放心,昨夜就有几个巫族人被抓到了,看他们这么重视这个孩子,想必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必会答应换人。”
徐知春有点吃惊,“昨夜……”
“那些人刚到外门就被发现了,可惜跑了几个。”厉剑茗嘀咕一声就止住这个话题,眼看天色快要大亮,他提起剑走进雪中,一边朝徐知春摆手,“义父回去吧,外面冷,你先歇会儿,我等下就过来送你下山。”
徐知春这才回神,见厉剑茗只顾说话,险些被脚下石头绊倒,他马上揪紧了眉头,担忧道:“好,你看着点路!都多大个人了还……”
“知道了义父!”
厉剑茗嘿嘿一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抱着剑转身跑走。
徐知春无奈叹气,“这孩子……”
直到他走远,徐知春才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回了殿中,正巧里面忽然传来什么动静,徐知春眸光一亮,快步往床边走去,果真,床上的巫族孩童睁开了一双纯粹如墨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
原本听见脚步声靠近,那孩子整个人是十分紧张的,可见到徐知春后,那孩子当即放松下来,软糯的嗓音透出难掩的欣喜,“巫——”
“别说话。”徐知春严肃道。
那孩子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竟然真的听话地闭上嘴巴,双眼仍是充满信赖地看着徐知春。
徐知春倒出一枚丹药,眉心微皱,他本就有着一张清隽温和的脸,此刻眉目间拢着几分忧愁,这么看着人时,让人无端有种怜惜或是不忍的微妙心情,也许这源自他毫无攻击力的五官与他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
巫族族长的幼子见他捏着丹药不动,便小声道:“冷。”
徐知春指尖一颤,神色柔和许多,将丹药送到他嘴边,温声道:“小绪乖,吃了药就不会冷了,你先睡上一觉,哥哥就带你回巫族。”
被称作小绪的小男孩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地吃下嘴边的丹药,吞下去之后,才高兴地问徐知春,“这是哪里?我想回家了,这里好冷的。”
在他口音别扭的小声抱怨里,徐知春的眉眼越发温柔。
“放心睡吧,等你再醒过来时,你就能回到巫城里了。”
“好啊……”小绪乖乖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眼皮却沉沉地垂了下来,刚要说话的嘴巴打了个哈欠,马上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绪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徐知春的面色也渐渐冷淡下去。
午时,风雪暂休。
厉剑茗将徐知春送下山后,又跑回了云灼然暂住的小楼找他们,这下没再吃闭门羹——他早上来得太早,楼里门窗紧闭,当时就没好意思过来打扰。现在众人都出来了,厉剑茗带着点炫耀的口吻跟他们说了昨夜有巫族人潜入山中打算救人的事,最后,以他和大家英勇地将人抓起来为结尾。
然而众人都没有听出来他想要得到夸奖的暗示,只有云灼然看他一眼,“昨夜有巫族人上过山?”
厉剑茗骄傲地抬起下巴说:“是啊。被我们打跑了!”
关键是后面那句话,厉剑茗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云灼然。
云灼然没有听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心魔以及对面的云少微。云少微脖子上还留了点印子,刚刚下楼时姬若还问了很久怎么回事。
云少微留意到云灼然的眼神时愣了下,就发觉云灼然身旁的心魔也投来一枚冷幽幽的眼神,心知这是不想让他说出沈灵枢来过的意思,垂下眼胡诌道:“我昨夜确实是碰上了一个怪人,不过小岛主来时他就跑了。”
“哦。”心魔十分自然地顺着话,一脸正色地说:“也许是跑错地方的巫族人,我下楼时没发现人,也没看到他的伤,就没怎么在意。”
云少微勉强笑笑没说话。
厉剑茗听到他们也碰上了巫族人,惊道:“你们昨夜也碰上那些巫族人了?那怎么不告诉我们?”
云少微支吾其辞,还是没办法在云灼然的注视下撒谎,可小岛主充满警告意味的暗示他也看到了,他心下为难,两边都不好得罪,心想都已经撒谎了,还是将就着这个谎言再圆下去吧,遂暗叹一声道:“他跑得快,我追不上,又怕惊扰到九叔休息……”
云灼然道:“下次若再遇上危险,不必多想,只管叫我。”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却是很认真的,云少微愣了下,抬眼看到云灼然仍旧淡漠的神色,心头却觉得一阵温暖,同时也羞愧地耷拉下脑袋。
“我知道了。”
云灼然的意思相当明白,只要云少微开口,九叔肯定是会救他的,但他居然在对九叔撒谎……云少微心下羞愧,感觉自己太不是人了。
所幸云灼然没有再追问云少微昨夜遇到危险的事,转而询问厉剑茗,“听你的意思,混上山的巫族人你们只抓到一个,其他都跑了?”
厉剑茗面上有些挂不住,不满道:“喂喂,能抓到一个已经很艰难了!那些巫族人很狡猾的!”
“好吧。”
云灼然没在这个不重要的问题上继续跟厉剑茗纠缠下去。
如今几人都闲着,陆羽邀请心魔下棋,云灼然就在旁边旁观,云少微则在角落里打坐,一直待到黄昏,厉剑茗都不肯走,赖在小楼里跟姬若斗嘴。姬若早已经被他烦死了,可又忍不下这口气,非要跟他争到最后。
在这样嘈杂的背景下,云灼然看着陆羽和心魔下了三盘棋。心魔是初学者,反倒是陆羽一直在输,云灼然观棋半日,也看出来陆羽也就是半吊子功夫,每回输了之后都会抿着唇生闷气,然后抓着心魔再来一局。
若不是为了享受云灼然难得在人前专注并且专一地只看着自己的快乐,心魔早就扔下棋子跑了。
斜阳映在苍茫雪地上,为这片寒冷的天地镀上一层柔光。
即便厉剑茗都躲到了客人这里偷懒,剑宗弟子还是找来了。
厉剑茗一见到剑宗弟子就头疼,也提着长剑出门,跟师弟在门前说了几句话,忽然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
楼中众人纷纷看去。
厉剑茗脸色惨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云灼然认识厉剑茗多年也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思索了下,站了起来走向门前,“出事了?”
他的身份是蓬莱岛主,门外那名剑宗弟子忙拱手一礼便看向厉剑茗,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还是厉剑茗自己先反应过来,用力捏紧手上已然发皱的纸张,哑声道:“长春馆的人说,义父不见了,但是在长春馆找到了这张纸条……”
他已是六神无主,想也没想,就将纸条递给了云灼然。
云灼然自然地接过,“……长春馆主被巫族人带走了?”
这纸条表面上是客气地说请长春馆主到巫城做客,但联想到还在昆吾剑宗上的那个巫族族长之子,不难猜到这是巫族想要换人的意思。
只不过是从换回先前被巫族抓走的外族人变成了换徐知春。
徐知春是厉剑茗的义父,云灼然看到这张纸条后也能明白厉剑茗为何会如此失态,他将纸条还给厉剑茗,又问来送信的剑宗弟子,“徐馆主是何时不见的,最后出现在何处?”
厉剑茗闻言总算回神,定定盯着师弟用眼神催他快回答。
那剑宗弟子道:“长春馆的人说,徐馆主自回去后就没再出门,晌午时他们发现纸条才知道徐馆主失踪了。”
厉剑茗道:“我送义父回去时长春馆还好好的……剑宗跟巫族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拉上我义父?”
徐知春跟剑宗走得近应该不是一日两日了,昨夜巫族人潜入山上救人不成,改日就去抓走了徐知春,似乎有些道理,但云灼然还是觉得不对。可见厉剑茗神色慌张的模样,云灼然没有说出那些没道理的怀疑的话。
“能在长春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徐馆主带走,这些巫族人定是早有准备。”云灼然道:“徐馆主刚失踪不久,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及。”
厉剑茗用力拍了下脑门,“是啊!我倒是忘了,珈蓝城早已被我们剑宗严密封锁起来,巫族人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去找师父!”想到义父也许还在珈蓝城里,厉剑茗当即松了口气,刚要走时又为难地说:“可是师父还在闭关疗伤,大家都走不开……”
见厉剑茗已慌得找不着北,云灼然轻叹道:“我陪你去吧。”
楼中几人见情况不妙也走了出来,心魔正好听到云灼然这话,马上跑过来抱住云灼然胳膊,倒不是想阻止他,而是特意提醒云灼然。
“哥哥,我也要去!”
厉剑茗感激地看着他们,握着剑说:“那我们快走吧!”
云灼然不像他那么着急,提醒他先告知如今代掌门中事务的裴衡一声,才和心魔等人尾随他下山。
陆羽是蓬莱仙请来帮云灼然的,云灼然去哪里,他也就跟去哪里,而姬若早就被在山上冷得受不了闹着要下山,一行人就都跟了下去。
进了珈蓝城,厉剑茗直奔长春馆。这也是云灼然等人第一次来到长春馆,这是城西极古朴低调的一座高大围楼,馆中悠悠飘着药香,也请了几名元婴修士坐镇,规模不小。
天色渐渐黑沉下去,从徐知春失踪至今约莫已有两个时辰,在徐知春的长春馆里、三名元婴修士与数名金丹修士坐镇下能不惊动任何人将本身也有元婴修为的徐知春带走,不仅是长春馆众人,云灼然也觉得蹊跷。
没人知道徐知春到底还在不在珈蓝城,也不清楚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众人只好先在长春馆找线索。长春馆中众人都说,徐知春从回来到失踪这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异常,最后进了房间里,然而房间里无一丝收获。
厉剑茗慌了一阵,忽然想起了陆羽在找人这一方面有着特殊的本领。但说找闻剑仙,陆羽还能主动一回,找一个压根不熟的徐知春,他一时半会儿没有答应下来,直到厉剑茗一个七尺汉子可怜巴巴地盯了他半天……
陆羽抖了抖,答应了。
徐知春的东西他房间里多的是,一行人就去了他的房间,陆羽取出法器施法,不过片刻罗盘上就有了反应,陆羽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咦?”
厉剑茗道:“怎么样,找到了?”
“就在长春馆里……不对。”陆羽皱了皱眉,又改口道:“又好像是在山上,你们剑宗的方向。”
厉剑茗听到前半句时本是惊喜的,心想是了,巫族人会不会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听陆羽说完,厉剑茗面上笑容淡去,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陆前辈,您能确认一下我义父到底在什么地方吗?”
陆羽收起法器,直白地说:“我的法器只能找到千里之内他所在的方向啊,不过一次找到两个地方,也许是巫族人故布疑阵,设了一个假的徐馆主在其中一个地方。这些稀奇古怪的咒术,巫族人倒是喜欢研究。”
厉剑茗整个人都迷茫了,握着剑呆呆地问:“那我怎么办?”
云灼然全程安静地看着他们,此时才又开口道:“分开找找吧。先看看长春馆里能不能找到徐馆主,另外传信告知剑宗,请你师兄帮忙。”
厉剑茗宛若找到了主心骨,忙道:“对对对,你说的对!”
姬若是个不合群的,早就巴不得跟云灼然等人分开,一说分头行动,马上就拽着云少微跑了。云灼然也没管他,只是在二人过来报告时拍了下云少微肩头,留下一缕太阴真火。他们表兄弟俩轻易不会分开,只要有人攻击他们,太阴真火就会保护他们。
而后,长春馆所有人都在楼里找人,陆羽找不到更准确的位置,只知道徐知春的气息就在长春馆里,而长春馆隐蔽的地方不多,厉剑茗自小剑宗长春馆两头跑,对这里很是熟悉,马上就带着云灼然三人跑上跑下。
到了这时,陆羽对找徐知春这件事也慢慢认真起来了,紧跟在厉剑茗身后上了顶层的小阁楼,没想到打开房门后只找到一只稻草人。那巴掌大的稻草人静幽幽地立在昏暗的房间中间,地板上还用朱砂画了阵型。
陆羽轻嗤道:“果然啊,真是个假的。巫族人心思真多。”
厉剑茗说不失望都是假的,他沉下脸,一转身大步走向门外,“那山上的应该是真的,我回剑宗。”
“这倒未必,也许都是假的。”陆羽刚上过一次当,不敢确定巫族人会真的将徐知春藏到剑宗去。
巫族人会这么友好吗?刚把人劫走,就又将人放回来?
云灼然出言提醒道:“可若都是假的,巫族人为何费尽心思这么做?制造徐馆主的替身稻草人,不是打算模糊行踪将徐馆主顺利带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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