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轻咳一声,用眼神提醒沈灵枢对蓬莱仙客气一点。
沈灵枢却视若不见,面色冷淡道:“他不能跟你走。”
蓬莱仙对沈灵枢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回以一声嗤笑。
“那就关到我蓬莱仙岛来好了。”
楼上的厉剑茗回神,恋恋不舍将眼睛从玉枝上移开,看着楼下险些争执起来的场面,噫了一声。
“沈灵枢说话好过分,居然直接对外说你是被关押的人。”
沈灵枢也被蓬莱仙的不管不顾和胡搅蛮缠闹得脸色越发冰冷,“蓬莱仙对师弟的好意,我先替他谢过。但我的师弟,我会亲自守着。”
这话不知怎么戳到蓬莱仙笑点,他笑了起来,又抬头看去,只见云灼然一脸平静,压根没有要出言的意思,他皱了皱脸,轻哼一声,便恹恹地垂下头,摆手道:“行吧,不过开个玩笑,沈小友这样未免太过认真了。”
沈灵枢笑容僵硬,只想说蓬莱仙自己闹事还把责任推给他。
而蓬莱仙更快地跟身后的弟子说:“看来蓬莱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唉,我乏了,回客栈吧。”
四名少年少女齐声应是,动作仪态出奇一致的优雅端方。
蓬莱仙的意思可不就是在嘲讽他?沈灵枢张了口,衣袖忽地一紧,回头便对上朝他摇头的秦筝。
这是要他忍下的意思。
悬在地面一尺之上的轮椅率先转向对面的客栈,临走前,蓬莱仙回了头,朝云灼然抛了个媚眼。
“记得来找我玩啊!”
楼上静默许久的云灼然眸光一顿,这才开了口,“好。”
蓬莱仙似乎很开心,哼着不知名的悠扬曲调带人走了。留在原地的沈灵枢抬起头,似不解,又似不满地看着窗口,窗前的人却走开了。
沈灵枢皱眉,连身旁的秦筝与其余同道们告辞也没管。
“我早猜到,云师侄一旦走出宗门,定会引来不少瞩目。”秦筝送走人,意味深长地叹息道。
沈灵枢认同道:“确实。”
秦筝见他神思不属,想来是平日众星捧月,到了蓬莱仙这里却被忽略轻视,心中难免有落差。他无奈摇头,低声道:“蓬莱仙未出过蓬莱,不懂人情世故,与咱们宗主以往没有什么交情,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沈灵枢一顿,缓慢地点了头。
此刻在楼上,从云灼然那里确认蓬莱仙送的玉枝正是传闻中的蓬莱玉枝,厉剑茗已经羡慕疯了。
“我也好想要!”
云灼然施施然坐回窗下,随手将玉枝放在桌上,“不过就是普通的蓬莱特产,并不珍贵,入药还好些,用于炼器基本没什么用,顶多只是稍微提升灵剑的韧性,还比不上你那些师兄打残的剑胚,你要来没什么用。”
“再普通的特产,我就是很想要啊!”厉剑茗盯着蓬莱玉枝流口水,“这可是蓬莱仙亲手送的玉枝,云灼然,你若不想要就卖给我吧!”
云灼然看他吸溜口水就想到了心魔,但他的小心魔缩在袖兜里打瞌睡,对这些玩意显然没兴趣。
眼看厉剑茗的脸已快贴到玉枝上,云灼然眼疾手快夺过。
“不行。”
厉剑茗抓狂,“呜呜呜我也好想要蓬莱仙送的特产……啊呸!什么特产,这是人家蓬莱的宝物!”
云灼然一点也不想管他。
就在这时,沈灵枢上来了,这些次倒是记得敲门了。
“云师弟,厉道友可在?”
厉剑茗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沈灵枢,忙应道:“不在!”
门外静默了须臾,旋即房门被推开,沈灵枢正站在门前。
厉剑茗皱起眉头,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沈灵枢岂能听不出对方不欢迎他?但他早知对方的德性,只回了一句,“裴道友在楼下等你。”而后转向云灼然,“云师弟可住得习惯?”
厉剑茗趴到窗口探头,果真见他大师兄提着剑站在客栈前,他扬声道:“别等了,我今晚住这!”
沈灵枢道:“这事厉道友似乎还没有与我天道宗说过。”
厉剑茗朝楼下的剑修欢快摇手,压根没有搭理沈灵枢的意思,却还记得问云灼然,“云哥哥,再让我看看蓬莱玉枝好不好,就一晚上!”
云灼然被这一声云哥哥喊得头皮发麻,挣扎须臾,还是在厉剑茗灼热的目光下将玉枝递了过去。厉剑茗欢呼着接过,很是小心翼翼。
沈灵枢面露无奈,一副看小孩玩闹的表情,转而正色道:“云师弟,方才在楼下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应对蓬莱仙,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担忧他将你要去目的不纯。”他说着,神色有些凝重,“这是蓬莱仙三百年来头一回走出蓬莱,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为何偏偏要带仙宫弟子参与这一次的历练,他的确很强,也很奇怪。”
厉剑茗欢欢喜喜地抱着玉枝狂吸,也不知是吸什么,“你想多了吧,人家蓬莱仙岛以往也不是没有人入世过,上回打魔道也出了力呢。”
沈灵枢从容不迫地反问:“那蓬莱仙此行为何而来?”
厉剑茗哪里会知道?
于是云灼然颔首,“我明白。”
沈灵枢见他听进去了,对玉枝也不大在意,便松了口气,又道:“蓬莱玉枝是世间罕见之物,可入药也可炼器,但蓬莱仙先前在城主府的宴席上也对不少人说过合眼缘,这玉枝不仅送了你,灵山宗的落英道友、昆吾剑宗的裴道友和天擎宗的觉非法师都收到了。云师弟尽管收下,不必多虑。”
如此看来,这蓬莱仙是看谁长得好看,便送谁玉枝了?
见沈灵枢两手空空,云灼然猜到了什么,忽然兴头上来,装作不知情地问:“沈师兄也有吗?”
沈灵枢面色一僵,低头整了整衣袖,自嘲道:“许是师兄这张脸不合蓬莱仙眼缘,并未收到玉枝。”
“噗。”厉剑茗笑喷了,“这么看来,四大宗门就你没有吧?”
云灼然缄默,深藏功与名。
沈灵枢思索了下,笑叹道:“无事,想来这玉枝本就是蓬莱仙送给四大宗门的见面礼,云师弟得了,便是我天道宗得了,都是一样的。”
厉剑茗大笑起来,不等他又要说什么,沈灵枢已道:“万兽林的历练已准备妥当,三日后我们就要进万兽林,云师弟好好准备一下。”他最后对厉剑茗客气道:“厉道友要留下,那我便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叙旧了。”
厉剑茗听到这个消息,便没了心思揭穿沈灵枢强行挽尊把蓬莱仙送云灼然玉枝升华到了宗门的集体荣誉上,他兴奋地凑到云灼然面前,“三日后就进万兽林,太好了!云灼然,咱们俩组队吧,我要带你去杀妖兽!”
云灼然断然拒绝,“不。”
厉剑茗道:“别啊,你好好想想,你我二人强强联手,到时绝对是万兽林里最亮眼的一队啊!”
云灼然还是毫无兴趣,甚至一把夺回蓬莱玉枝,厉剑茗一时没留神,急的咋咋呼呼,又哭着哀求云灼然再给他摸一摸蓬莱仙送的宝贝。
云灼然向来是极安静的性子,偏生与厉剑茗、江执白这些爱吵爱闹的走得近,不过倒也给他添了几分人气,不再似梦中那样高不可侵。
沈灵枢在房中待了一阵,目光在云灼然和玉枝上来回,便默默退出房间,果真把地方留给他们。
殊不知这时,心魔正在云灼然耳边疯狂嘲笑沈灵枢,“哥哥,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不像落荒而逃?”
看他真走了,云灼然淡漠眼底也染上几分笑意,干脆地把玉枝给了厉剑茗。厉剑茗宝贝不已地抱在怀里,嘀咕着要沾上点蓬莱仙的仙气。
云灼然纳闷,“你师父没说过蓬莱仙不是仙,还不是人?”
沉迷吸蓬莱玉枝仙气的厉剑茗不悦道:“你怎么骂人呢?”
云灼然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厉剑茗想了想,便将信将疑地问:“那蓬莱仙是什么?”
二十年没出过天道宗,自认土包子的云灼然默默看了他一阵,俨然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像土包子。
“蓬莱仙名唤仙儿,乃蓬莱仙岛之灵,但并非蓬莱之主。”
厉剑茗后怕地拍拍胸口,又抱紧蓬莱玉枝,“我还以为他是魔,不是就好。我得趁机蹭蹭蓬莱仙的灵气,求他保佑我早日成为小剑仙!”
厉剑茗神情虔诚,看得云灼然很困惑,玉枝的灵气不就是大家能触及的灵气?难道蓬莱仙之名的由来不只是他名叫仙儿,而是真仙?
厉剑茗吸着灵气,好奇道:“那真正的蓬莱之主又是谁?”
云灼然神色一顿,偏头望向窗外,一轮皎洁明月正升起。
“他啊,失踪了。”
第二十四章
沈灵枢都做主答应让厉剑茗留下了,云灼然便没有赶他走,反正这里房间那么多,厉剑茗不走,他就揣着心魔去了陆栖隔壁的空房间。
修士大都喜欢清净的居处,天道宗包下整个客栈,其实不过来了十来个人,每人一间房也还多得是空房,换了正好不用跟沈灵枢相邻。
看厉剑茗对蓬莱仙送的玉枝如此痴狂,云灼然就好心一回,借他吸一晚上,玉枝到手时他就第一时间用神识查探过数遍,并无任何异状,何况这样的玉枝他储物戒里有一大丛。
走时,厉剑茗招手欢送。
“就知道你不会跟我一起睡,好吧,不过云灼然我跟你说,你晚上不要出门,最近星云城里不太|安宁,我比你来早几日,听说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有人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城中出没,你小心点,我看你长得不错,说不定会被那些坏人盯上,哎,说到这个,我突然就好担心自己啊。”
云灼然没理会他的自恋胡话,转身进了不远的房间,房门一关,弹出一道金红灵光,转瞬间展开一个不小的结界,彻底隔绝外界窥探。
心魔打着哈欠飘了出来,软软地蹭着云灼然手背撒娇。
云灼然顺势揉了一把绵软的小团子,才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里头不知装了什么,黑乎乎的,仿佛在流动的液体,仔细一听,里头隐约传来一声声怒斥或哀嚎,但由于封口的结界太强,硬是将声音压了下去。
“吃吧。”云灼然打开瓶塞,将瓶口送到小黑团面前。
心魔用小爪子抱着玉瓶,嗷呜张口,开始吸里面的恶灵。
夜色渐深。
空荡荡的客栈里略过一条黑色人影,停留在某个窗口外。
房间的禁制被一道暗色雾气腐蚀,窗口随后被慢慢推开……
哒哒两声,自窗口传来。
云灼然正数着剩下的四个玉瓶,每个小玉瓶里都装满了恶灵,加起来也算半个金丹,估算应该还有心魔这两三日吃的了。闻声,他偏头望向窗口处,抱着玉瓶吸恶灵吸得美滋滋的心魔也警惕地瞪大了一双小黑眼。
窗户接着传来规律的哒哒轻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敲窗。
云灼然放开神识一探,意外地挑起眉,将玉瓶交给心魔让他自己吸,挥手将结界开了一道口子。窗户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拉开了一道缝隙,两节手指长的纸片小人钻进来,蹦下窗台,一蹦一跳灵活无比地跑过来。
心魔由防备转为好奇,抱着小玉瓶探头下去,只见小纸攀着桌腿爬上来,心魔歪了歪脑袋,在小纸人蹦到云灼然面前时凑过去拦在前面。
云灼然暗笑一声,越过捣乱的心魔捡起小纸人,覆在上面的灵力浮起,于空中现出一行浅金小字——
过来见我呀。
心魔眼睛扑闪,“什么人啊?”
小纸人已从云灼然手心上跳了下去,站在桌子上指着窗外。
今日也只有住在对面客栈的蓬莱仙邀请过他,这不,刚入夜,蓬莱仙就来催他了。思索着,云灼然戳了戳绵软的心魔,“蔚然去不去?”
心魔看他是要去了,于是匆忙一口吸完小玉瓶里的恶灵,吧唧嘴巴,将小玉瓶推回到云灼然手边。
“哥哥去我就去!”
云灼然揉揉黑团,揣进怀里站了起来,低头看向小纸人。
“带路吧。”
小纸人似乎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到了房门前,云灼然尾随其后,正推开门,忽闻隔壁传来一阵动静。他出去一看,陆栖和沈灵枢站在厉剑茗大开的房门前,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见到他出来,却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云师弟!”
沈灵枢快步上前,“你还在!”
陆栖急急跟了过来。
小纸人看情况不对,飞快地爬到云灼然手上,让云灼然藏进了袖子里。云灼然神色自然地看着二人,反问:“我不在这里,能去何处?”
沈灵枢脸上还有些无措紧张,他举起手中之物,“可是方才有人送来蓬莱玉枝和书信,说你被抓走了,要我独自一人去城外槐树岭接你。”
陆栖便问云灼然,“你没出门?”
“没有。”云灼然接过玉枝和信件,蓬莱玉枝还残余了厉剑茗的气息,果然是他的那支。思及此处,他走到厉剑茗房间一看,里面门窗洞开,空无一人,一股极淡的异香正无声飘荡,云灼然顿时了然,回头看向二人。
“我还在这,那被抓的人是谁?”
月色之下,一条黑影自昏暗树林上空略过,不过多时,便潜进了槐树岭深处,他随手将人扔到地上,朝前方残旧的小木屋屈膝跪拜。
“少主,人带到了。”
“这么快!”
火光摇曳的小木屋中传来一道难掩惊喜的清朗声音,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少年带着随从快步出来。他对云灼然很感兴趣,摆摆手叫属下起来,谨慎地看了看地上昏睡的人,便蹲下来,捏着下颌将人脸转过来。
一看到厉剑茗那张泛着健康蜜色,只能算清秀的脸,少年嘴角微抽,狐疑地看向带人回来的属下。
“天道宗的花瓶就长这样?”
那名属下也想不通,“听闻蓬莱仙送了他蓬莱玉枝,属下也再三确认过那是云灼然的房间,确实有玉枝在手,为了让沈灵枢相信,属下便将玉枝送了过去。少主,属下想,也许传言中的云灼然也不过如此,只是能力太差,只有这张脸能看一下,所以才被人称为花瓶,哪儿及得上少主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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