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琦得意一笑,便拉下脸嫌弃地转过身看向云灼然。
“哎,可算来了啊,本少爷还以为要等到天亮呢。”
“可惜,你等不到明日天亮。”万兽林被结界封锁,根本就没有天亮。云灼然认为他说的有理有据,便开门见山地问顾锦屏,“何事。”
却见顾琦脸色发青,大怒道:“你什么意思?咒我!”
云灼然按住探头出来的心魔,反问:“我咒你什么了?”
顾锦屏也在暗中打量云灼然,她其实一开始就明白云灼然的意思,还猜到对方是故意给顾琦下套,心道此人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她蹙眉道:“这就是天道宗的礼仪?”
云灼然悠悠看向她身后,“这就是盛京顾家的礼仪?”
顾锦屏不解地回头,便看到顾琦正瞪着云灼然,叫她正要嘲讽云灼然没礼貌的话通通咽了回去,冷下脸道:“也罢。你在天道宗关了二十年,没有人教你,有些事自然不懂。但云灼然,有些事,你必须要懂。”
云灼然来可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不是要说顾神枢吗?”
顾锦屏心虚地静默了下,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因为你,沈哥哥得罪了多少人?若是你识趣,出去后就自己去天擎宗,别再拖沈哥哥后腿!沈哥哥护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到你报答他的时候了!”
云灼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顾锦屏居然在劝他报恩?
“因为你,沈哥哥已经惹天擎宗不快,你哥哥都杀了顾宗主,你怎么还有脸赖着顾宗主的徒弟!”
听到此处,云灼然面色倏然一沉,顾锦屏果然是骗他的。
她根本不知道顾神枢的事,她只是为了沈灵枢而来的。
但她不该提及云沛然。
云灼然面色极冷,一字一顿道:“云沛然不会杀顾神枢。”
同样的话,在过去二十年里,云灼然曾说过无数遍,但他一人之言到底抵不过千万人,渐渐的,云灼然便不在外人面前说起这句话。
或许是闭关太久了,也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当面说出云沛然杀了顾神枢的话,他对这些话的忍受程度变低了,云灼然心中起了杀意。
云灼然突然不想再忍,可他还无法证明云沛然的清白。
多年前顾神枢出事时他不在场,云沛然在哪里他也不知……
倘若他们才是被扔下的那个人,会如何应对?云灼然曾想过无数次,云沛然一定会说,外人怎么看关我何事,谁要跟无知的蠢货置气?
若是顾神枢,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双手染上血腥,他若陷入困境,便会理智地想办法解决。
无论是云沛然还是顾神枢,都教过云灼然不要乱杀人、不要入魔,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越过界限。
顾锦屏不是第一个怀疑云沛然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现在,顾神枢出现了,云灼然心里燃起了希望,云沛然也许也快回来了,这些年不会白等的。
等他回来,事情就能解决了。
云灼然垂眸压下杀气,再抬眼时,眸中依旧冷如坚冰。
“顾锦屏,管好你自己。”
第四十七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灼然看她的眼神竟透出一股彻骨的冰冷,恍惚中,顾锦屏竟有种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惊悚感,呼吸突然一窒。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股恐怖的冷气压退去,她慢慢找回往日的骄傲,但云灼然已经转身离开。
被比她修为差的云灼然的气势压倒了,顾锦屏心中羞恼,咬了咬唇,在云灼然身后不甘心地说:“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所有人都知道是云沛然杀了顾神枢!云灼然,你若还记得顾宗主曾经对你的好,就该早早离开天道宗!你留下来只会害了沈哥哥,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无用的花瓶!”
营地里人多,何况厉剑茗几人就在附近,顾锦屏并未收敛的大声吵闹传到许多耳聪目明的修士耳中,厉剑茗几人当场就走了过来。
在他们之前,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接道:“天道宗的事,何时轮到顾家大小姐来管?”
是陆栖。
云灼然偏头便见陆栖和沈灵枢、还带了沈熙姐妹二人,正从顾锦屏身后走来。陆栖的神色尤其冰冷,本就无甚表情的脸上充满不悦。
顾锦屏眼里略过一丝惊慌,她本意只是偷偷让云灼然离开,这些天因为这个云灼然,沈灵枢一直都没空理她,这让她很有危机感,却没想到刚好让沈灵枢和陆栖抓了正着。
沈灵枢和陆栖二人脸色都有些冷,连嚣张胆大的顾琦都没敢替她出头,她抿了抿唇,还不死心地小声说:“我说的不都是真的吗……”
沈灵枢道:“顾道友,你越界了。”
沈灵枢的话简直就是直白地告诉她,你多事了。顾锦屏当即红了眼眶,只觉自己一张脸上火辣辣的,又丢人又疼,含着泪扭身跑走了。
亲姐姐被欺负,顾琦哪里还忍得住,就算沈灵枢和陆栖比他强他也顾不上了,当即跳出来骂道:“我姐姐又没说错!你们凶什么凶!”
陆栖跟云灼然一样不擅于与人斗嘴,随直白地拔了剑。
“切磋吗?”
顾琦吓得一抖,结结巴巴骂了句谁要跟你打便慌忙跑走。
厉剑茗和宋韶几人走了过来,在旁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顾家姐弟不愧是那位贪心不足的顾家主亲生的,都跟他们爹一样拎不清。
厉剑茗拍拍云灼然肩头,“别管他们,看着就不聪明。”
顾秋暝也安慰,“他们姐弟在盛京嚣张惯了,待人一直都是这般刻薄,云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宋韶不高兴地说:“我记住他们了。”他在心里的记仇本写上这两个人的名字,决定回去就跟蓬莱仙告状,而且不让他们再靠近半步。
在几人接连安慰下,云灼然轻轻颔首,眸中寒光淡去。
陆栖收了剑,也说:“你只是比其他人花了更多时间结丹,论天资,论实力,都不必任何人差。云师弟,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追上来。”
闻言,云灼然有些怔地点了点头,“多谢陆师兄。”
虽然不知道陆栖为何总是这么信任他,但陆栖回护他时的真心诚意,云灼然心道陆栖是个好人。
所有人都在帮他,显得他好像很弱的样子,不过他现在就是在装弱……云灼然有些好笑,只是默默记下几人的好意,待有时机再回报。
这时,沈熙从沈灵枢身后探头过来,小声说道:“其实我也瞧不上那家姐弟,顾锦屏老是以我嫂子的身份自居,对我指手画脚,烦死了。云灼然,你可是个男人,我被她盯了那么久都没有难过,你不理她就是。”
云灼然这才留意到沈灵枢把他两个妹妹也带过来了,他一时分辨不出沈熙这话是嘲讽他还是什么意思。余光就见沈漫小心翼翼地缩到沈熙身后,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俨然是对他上次的“恶意构陷”心有余悸。
“你别说话了。”沈灵枢当场就让沈熙闭嘴,继而问云灼然,“云师弟,可以陪师兄走走吗?”
顾锦屏替谁抱不平,大家都听得清楚,远处还有一些修士好奇的偷看他们,众人一听就猜到,沈灵枢应当是要私下跟云灼然说这事。
此事说不清楚,沈灵枢定是不会放心,云灼然并未拒绝,先一步走向远处河流。沈灵枢朝众人告辞便跟上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熙儿其实没有恶意,你上次在姬若那里救了她,她都记在心里了,只是脾气有些暴躁,说话不好听,但这段时间还是很担心你的。”
“她还小,母亲离世后家里没人看着,就长成了这样。”见云灼然没回话,沈灵枢边走边叹道:“她先前对你没礼貌的事,她自己也跟我说过了,还拜托我帮她向你道谢。虽然是这样,云师弟若有不满尽管跟我提,我也想趁机好好掰一掰她的性子。”
云灼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沈灵枢,这是跟他拉家常吗?
沈灵枢也看出云灼然不适应这种话题,遂正色道:“云师弟放心,往后顾锦屏和顾琦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若想,我让她当面道歉。”
云灼然道:“不必,我习惯了。”
顾锦屏的确让云灼然不高兴,不过他自己的事,就算报仇也会照自己的方法,用不着别人帮忙。
沈灵枢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只因在过去与云灼然的多年相处中,云灼然一直在拒绝他的帮忙。
在他眼里,云灼然几乎无欲无求,法器灵石这些外物他从来不要,沈灵枢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绝天擎宗将云灼然接到佛子门下的要求。
这还不算是全为了云灼然。
天道宗自家的弟子,没道理送到天擎宗去的。即便云灼然是云沛然的弟弟,但他同时也是宗主顾神枢的记名弟子、沈灵枢的同门师弟,他只是一个金丹期,沈灵枢若真答应了天擎宗的要求,将来又如何立威?
河水送来远处的凛冽腥风,拂过二人袍角,沈灵枢忽然停下,面向云灼然,神色认真地说:“云师弟,上次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云灼然眼神平静。
沈灵枢耐心地提醒:“在云舟上,你曾问过我纪辰的事,我本想与你说清楚,但当时陆师弟忽然过来找你,我当时只好让你们先走了。”
云灼然其实猜到了,就是没想到沈灵枢记得这么清楚。
他当时还在观察沈灵枢,想知道沈灵枢引导纪辰针对自己,并且孤立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
不过当时沈灵枢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这才不了了之。
云灼然想了想,问道:“沈师兄当时想跟我说什么?”
沈灵枢似乎有些紧张,“我想听一听,云师弟是什么看法。你真的相信,纪辰怀疑你抢走师尊座下弟子的名额,是我故意引导的吗?”
云灼然怔了一下,淡淡反问:“那沈师兄会怎么回答?”
沈灵枢给了一个让云灼然意外的答案,他竟然点了头。
“是我做的。”
云灼然知道这是沈灵枢做的,但从来没想到他会承认。
上次在清阳峰沈灵枢矢口否认,现在他却一口承认?
沈灵枢却是苦笑。
“云师弟第一次来天道宗时才七岁,我还记得,你当时一直不说话,谁都不理会,只有听到云沛然的名字时才会有一点反应,连师尊都拿你没办法,但我知道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师尊待你好,便一点点走进了你眼里,我每日捧着经书在你面前念,最终也终于听到你的声音。我那时候才相信师尊说的话,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封闭了自己,对所有人都保持防备。”
“我很幸运能在师尊之后成为第二个走进你眼里的人。”
他说的都是实话,云灼然无法否认,在最初来到天道宗时,他谁都不信任,因为在他当时的记忆,他的世界里仅有哥哥云沛然一个人。
顾神枢和当年还是天真孩童的沈钰闯进他的生活里,这而人每日不厌其烦地在他面前出现,最终让他放下心防,但沈钰最终被排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沈钰改名成沈灵枢时的吧。
云灼然一直都无法理解沈钰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个名字,其实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亲眼见证了沈钰的改变,所以他即便还对沈灵枢有诸多容忍,却再也不会再跟小时候一样将他当成自己人看,隔阂早已产生。
沈灵枢在回忆中找到了一丝满足,“那是云师弟与我最亲近的两年,只可惜,两年后,你跟你兄长走了,我当时还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但在五年后,你又回来了,成了师尊的记名弟子,我当时真的很开心。”
听到这里,云灼然看沈灵枢的眼神便有些古怪。他当然知道沈钰当时很开心。但五年后的少年沈钰已经变了,他真诚的眼里多了其他的东西,还有明显的野心,逐渐有了如今的沈灵枢的雏形,怎么看都陌生极了。
云沛然说过,人会长大,心态就会变,都是正常的。
云灼然可以理解,但沈钰的变化让云灼然很不习惯。
沈灵枢看云灼然的眼神也变了,竟有些幽怨,他笑容苦涩地说:“但云师弟变了,你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我了,所以,我犯了一个错。”
云灼然隐约有种荒唐的预感。
果然,沈灵枢跟他说:“我不知道云师弟为何渐渐与我疏远,五年后再见,你的眼睛更亮了,你好像无所不能,从来不会疲累,你修炼的太快了,你身边也不再需要我了。”
他笑叹一声,自嘲道:“我不甘心,便犯了糊涂。我之所以挑中纪辰,是因为以他的个性再恨一个人,只要那人没有犯大错,他就只会在言语上为难那人。我以为,只要你身边安静了,你就能看到我了。而我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一开口,我马上就能为你解决所有问题,可你从来没有。”
云灼然听到这话,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沈灵枢引导纪辰针对他,只是希望自己开口求他?是他听错了吗?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在我面前偶尔放松一下,你可以在我面前喊苦喊累,而我会一直保护你。”
云灼然只觉得他太荒唐,“沈师兄,你在开玩笑吗?”
沈灵枢黯然一笑,拿一种早有预料的眼神看着他,“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就是真的。我后来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云师弟很聪明,我想你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但我一直不敢跟你坦白,只能想方设法从别的方面补偿你,直到纪辰亲口说出来。”
云灼然一顿,“补偿我?包括拒绝天擎宗将我送走?”
沈灵枢摇头,“你来天道宗的第一天,师尊就嘱托我照看好你,我铭记于心。而引导纪辰也是我唯一一次犯的错,这是千真万确!”
别说云灼然信不信,他压根就没怎么听懂沈灵枢的解释。
沈灵枢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但是这就是真的。我的小动作只是想让你回头看看我,我从前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直到数月前,我在灵山宗看到了自己的命途,我突然悟了。”
云灼然更是一头雾水,然而看过《无情道君》这本话本的心魔却洞悉一切,他起初跟云灼然一样懵,听到这时,他警觉地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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