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年很长,应淮序好像每夜都会回到那场劫难里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生离死别,这一百年又很短,他总觉得那些人离开不过是昨日之事。十年的落空,应淮序愤怒,他想等自己见到温时卿一定要发脾气的。后来,玉尘仙君成了玉尘仙尊,为世人传唱,为世人赞誉,好像只有应淮序一个人是恨他的。恨他丢下自己,恨他骗自己。
再后来,他不再想别的了,只是想见到他,只是想看温时卿活着。
活着便好。
后来得知温时卿出关,他杀上衍月宗却得了个失忆的结果,明明是恨的,多么地希望对方能想起来,让温时卿愧疚,和自己一样痛苦。
但是当温时卿真的想起来了,应淮序却后悔了,就算想不起来他一样可以和温时卿一直在一起,往事如烟,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抱怨与苦难,都不忍再说与对方听。
两人纠缠了许久,直到应淮序松开温时卿,对上对方有些空洞的眼神,低声道:“温时卿,你是不是骗子?”
温时卿此时被人压在身下,看着应淮序眼底藏不住的欲望,被吮吸得发红的唇瓣微微分开着,“嗯”了一声轻声道:“想我怎么补偿你?”
应淮序伸手抹掉了他唇边的水渍,将人从床上拉起来,风轻云淡说了句:“以后慢慢算吧。”
温时卿没应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顺着对方的力道起身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说起正事来:“方恒煜呢?”
“他在大殿何其他人商议了一天一夜。”应淮序说得漫不经心,显然是对这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温时卿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起梦中所见不禁有些心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淮序倏然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温时卿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人揽住怀中,闭着眼坦白道:“沈青蘅,你可以怪我的,怪我将你送回汀浔山庄,让你没能见师兄师姐最后一面,怪我骗了你丢下你一个人一百年,怪我忘了你,怪……”
“都过去了温时卿,我不怪你。”应淮序打断了他的话,垂着眼轻声说:“都是迫不得已不是吗?”这样的话应淮序也曾对自己说了百年,他继续说着:“只是以后,还是叫我应淮序吧。”
沈青蘅早已死在了百年前,和汀浔一起。
“好。”温时卿应道,直起身时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走吧,当务之急先把卷轴之事解决了,去找方恒煜。”
当下整个修真都戒备着防止当年劫难再次来临,也防着白无乾,生怕这个疯子再做出什么事情。只是仙门百家掌门齐聚衍月宗,商讨一天一夜却也没有商讨出什么来,反倒是把方恒煜气得半死。
温时卿和应淮序到的时候,方恒煜正被一个小宗门掌门的狂言气得险些昏过去,但在昏过去前一瞬看见温时卿有瞬间活了过来,喜出望外道:“玉尘,你来了!”
一众人闻言,纷纷转身望去,只见两人着玉色衣衫朝殿内走来,再看清人后连忙屈身行李。玉尘仙尊在显塬镇死守结界之事如今已传遍修真界,众人对这位本就活在传说里的仙尊更加爱戴了。
“不必多礼。”温时卿轻声说了句,随应淮序一同走到方恒煜身旁,方恒煜不禁问:“想起来了吗?”
“嗯。”温时卿应了一声,随即对殿中众人说道:“各宗门修为中上成者前往京亭守住结界,尽全力拦住一起试图进永川天道之人。
“修为下等者驻守宗门辖区。
“剩下的,各宗门大能者随本尊即刻前往扶桥舟山。”温时卿没什么起伏地说着,末了问一句:“诸位有什么问题吗?”
“谨遵仙君安排。”整整一天一夜,大殿上终于迎来了第一道齐声。
温时卿垂眸看着眼前众人,最终道:“即刻启程。”
“你把卷轴留在了镜月阁?”应淮序同他耳语。
温时卿应了一声又解释道:“在去显塬前我去了趟镜月阁,将天道生交给姜清月保管——不知她如今如何了。”
“她、不太好。”应淮序保守地说,又道:“你见了便知道。”
一群人浩浩汤汤朝扶桥舟山前去,温时卿和应淮序比众人要快些到,毕竟玲娘带着江深和姜有仪同两人一同前行,毕竟她是镜月阁之人。直到靠近镜月阁时,带路的褚玲琅却倏然停下,拦住身后人道:“不对。”
“什么不对?”姜有仪问。
“整个镜月阁都不对。”玲娘摇摇头,看向身侧二人,只见应淮序眯了眯眼,淡淡开口道:“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温时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旁边的江深问:“师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先到了也没用。”温时卿看向应淮序说着,像是在安抚,两人在落旁水榭浪费了些时间也没关系。
“……”应淮序颇有些无奈,抓着温时卿的手恶意挠了挠,反抗温时卿这种把他当成小孩子的行为。这些小动作被褚玲琅尽收眼底,咳嗽了两声,调侃的话正要出口,却被一道声音生生打断。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几人面前,露出一个笑:“诸位,又见面了。”
白无乾话音落下,江深和姜有仪立马戒备起来,剑出鞘拎在手中,浑身戒备者。
“两位小朋友很着急啊。”白无乾漫步经心地说着,又看向温时卿说:“仙尊真是好大的本事,竟这么快便追了过来。”
温时卿懒得和他废话,淡淡道:“既然敢以真容见我,又何必在此时遮掩?”此时他依旧一副老态,分明不是在温时卿面前那个年轻模样,“还是阁下觉得自己被认出能有什么影响?”
对方笑容一僵,还来不及反应,一片利刃倏然从应淮序手中飞出,擦破了白无乾的脸,继续听他说道:“装了一百年了,不累吗?”
“时洋。”
身后三人皆是一愣,只见面前的老人皮肤自那伤口处消散,露出年轻的皮囊,赫然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时洋,临死前跳下永川的凌云宗掌门。”褚玲琅愣愣道,“你居然没死?!”
时洋愣了一下,大笑道:“是啊,我没死,我怎么能死了呢?”又看向温时卿问:“仙尊不认识我吧?不过没关系,我认识你便好。”
温时卿确实没见过时洋,那次在轮船上他没来得及见时洋,便去了长都港救沈青蘅。
对方的眼神太过流连与温时卿身上,应淮序冷眼看着他目光微沉,不等温时卿说话,他拎起手中的剑便朝着时洋刺了过去。
“阿蘅小心!”姜有仪霎时大喊。
温时卿原本波澜不经的心情因此突然有了起伏,他回想起方才在落旁水榭时应淮序让自己别再叫他沈青蘅,可姜有仪却喊了他二十年的阿蘅。所以应淮序是心怀芥蒂的,那是一百年不是一年也不是一百天,是整整一百年,怎么会不恨呢?
只不过是当下,事态紧急。
温时卿在心中默默想着,目光落在远处同时洋交战的人身上,应淮序的灵力凶悍极了,将时洋打得难以还击节节败退,这像是众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眼看他一击直击式样要害,于此同时时洋手中的剑终于找到了契机,试图让应淮序与自己拉开距离。若应淮序承下这一击,那时洋便会彻底落下风。
代价是应淮序自己也受伤。
温时卿没有一刻犹豫朝前瞬移去,在剑锋落在应淮序身上的前一瞬将人抓住往后,这也让时洋有了躲避的机会,应淮序的致命一剑落空,温时卿紧接着一掌补上将时洋打飞了数尺,跌在镜月阁外的结界上。
紧接着温时卿拎起剑,一个横扫灵气震荡破开了眼前那道不堪一击的结界。
应淮序收了剑,看向他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张口。
几人走进镜月阁,看向时洋的方向,温时卿收起思绪,对着眼前的一片空旷道:“事已至此,他都不装了,你又何必再躲躲藏藏呢?”
第107章 永川天道(二)
好久不见
温时卿话音落下, 站在他身后几人正疑惑之时,只见眼前空旷中出现一道裂缝,一人着玄衣戴玉冠出现在眼前, 笑看这边:“好久不见,师兄。”
“李安宜?!”玲娘大惊。
旁边两后辈闻言, 震惊道:“汀浔的李安宜?!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好久不见?”温时卿嘴角轻抽, 轻蔑道:“不久前才见过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呢。”李安宜笑着说:“不过没想到你溯洄之后会来得这么快。”
应淮序察觉到两人对话中的蹊跷,不禁蹙眉问:“他也溯洄了?”
温时卿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在永川两人决斗时发现,李安宜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出了端倪。因为李安宜醒来的时间比温时卿要早了几十年, 来到镜月阁的时间自然也快了些。
“阿蘅长大了不少。”李安宜的目光落在应淮序身上, 后者却是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冷冷看着他问:“姜清月呢?”
“姜阁主重情重义, 宁折不屈, 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李安宜悠哉道, 又问:“她那么爱章沉, 将人在镜月阁养了那么多年, 还生了孩子, 章沉人倒是死了,她多少也得付出些代价, 你不是向来厌恶这些自私的人么?师兄。”
“你把师姐怎么了?!”听见对方的话褚玲琅刹时愤怒起来, 腰间的软剑一出, 直指面前二人。
“玲娘!”应淮序厉声想要制止,然而为时已晚, 锋利的剑刺李安宜, 后者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等玲娘作出反应, 强悍的灵力扑面而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将她弹开数百尺。
江深见状倏然飞出将人住,才避免了玲娘地上的锋利物刺穿身体。
李安宜目光沉下来,瞥过方才的人,讽刺道:“褚仙君不是早就同昔日姐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么?”他的话当真是不留遗力地激怒在场所有人,只见他的目光落在江深和姜有仪身上,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温时卿打断:“你不是想要卷轴么?既然谁赢了便是谁的,那又何必再说废话。”说罢,温时卿召出那柄银色长剑。
“又要用这把剑掏我的心么?”李安宜垂眼看着那柄剑,拎起一柄玄剑,缓缓抬起来,抬眸的一瞬间身影似箭骤然飞出,径直朝着温时卿身后的姜有仪而去。
姜有仪意识到对方意图时,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便是抬剑接住对方一击,尽管她知晓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然而想象中的冲击力久久没有落下来,她睁一眼看应淮序正挡在自己面前,竟是真擒住了对方的剑刃。
打斗一触即发,在温时卿的剑碰到李安宜前,后者果断选择松手,在时洋的攻击落下来前,撤了回去。温时卿一剑落在时洋身上,血肉飞溅让对方呕出一口鲜血,被李安宜扯了回去。
时洋伸手捂住伤口,冷冷看着李安宜:“你卖我?”
李安宜却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语气也事前所为有的冷淡,提醒他:“你的命都是我捡来的。”
时洋的表情难看极了,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看向面前的人,扯出一个病态的笑看着:“仙尊,没想到吧?白无乾早就死了,一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发现哈哈哈。”
他大笑着牵扯到方才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裂嘴还在继续说:“就连你最爱的沈青蘅也被我蒙在鼓里,拜我为师。若是你不溯洄,恐怕至今也不知晓我是谁。”
温时卿正欲开口,身旁的应淮序却先一步出声:“你觉得我为何要拜入玄夜宗,昭和三十五年那一夜在你的院里哟又看见了些什么?”
时洋闻言一愣,眯着眼看向应淮序,冷冷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我,我说你怎么会……”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笑起来:“那一夜你来了我的院里?所以殿里那些你也看见了?”他笑得猥琐极了,温时卿还没来得及看应淮序的反应,后者便拎起长剑,径直朝着对方打了过去。
“应淮序。”温时卿想要喝止,应淮序却没有听他的话,留下一句:“时洋我来解决,你去做你要做的。”
“师兄,他们去解决他们的师徒恩怨,我们师兄弟也该算算账了吧?”李安宜悠悠道,“若是再不叙叙旧,仙门百家的人来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说罢,倏然抬手一挥,江深霎时警觉闻剑出鞘声。
谁料,李安宜只是一个术法,众人面前浮现一个画面,上面正是浑身鲜血,衬得脸色惨白的姜清月,叙事察觉什么,画中人倏然抬头看向前方露出惊恐的神色。
“师姐!”褚玲琅的眸子瞬间红了,看向李安宜恶狠狠问:“你这个疯子!究竟想干什么!”
李安宜却没理会她,而是看向温时卿,问:“师兄,你知晓江深是周岸停的儿子,那你知晓他身旁这位姑娘是谁的孩子么?”
一个叫姜有仪,一个叫姜清月,温时卿再怎么蠢也不会猜不出来,姜有仪是谁的孩子。当年江深中了剧毒,应淮序大概便是带着他来了镜月阁解毒,恰逢姜有仪出生边将两人一并交与姜清月抚养。
“你是说,这是我的母亲?”姜有仪愣愣地看着画面中的女人,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叫嚣着。
“不可能!阿蘅分明说过,我是他从乱葬岗捡来的小孩。”姜有仪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转头去看玲娘却发现对方默认的表情,哽咽着说:“对不起有仪,这些年一直瞒着你。”泪水滑落眼角,苦涩顺着唇缝流进口中。
“所以天道生换姜清月,怎么也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李安宜得逞地笑着。
温时卿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又看向李安宜,嗤笑一声道:“你为何觉得我会救姜清月?我同她两不相欠,守着轴不过是她的责任。”
“是么?”李安宜并未对结果感到惊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种结局,挥袖将眼前画面一扫而尽,耸了耸肩:“那便看看究竟是谁先拿到手吧。”他话音落下,一柄剑刃自他身后飞出,直指温时卿。
80/82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