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麟见她如此郑重,反倒不好意思了,忙扶她起来,“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太子年纪还小,本来就该由你教导,都随你。”
“麟哥,谢谢你。”白花凉抱住云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云麟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但谢佐要遭殃,霍曜那孩子立刻就活不成了。
谢佐被关在寝宫内,无数次逃跑又无数次被抓回去,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他自己却愈挫愈勇。
这天夜里,他坐在庭院里,又琢磨着该怎么往外跑的时候,“啪嗒”一声,一颗小石子滚落到了他脚边。
谢佐环顾四周,突然在东北角墙头上看到了木榕。
木榕见他发现了,忙“嘘”了声,小声道:“别出声。”
木榕指指寝殿后方,谢佐会意,起身道:“孤要去睡了,一群烦人精!”
守着他的宫女们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谢佐回身喝道:“离孤远点儿,不准跟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佐跑回了自己的寝室,惊讶地发现木榕已经等在里面了。
“你怎么进来的?”
木榕脸红道:“我拜托霍震老大人送我进来的。”
谢佐狐疑:“霍震为什么听你的?你不是替我母后做说客来的吧?”
木榕一僵,“太子哥哥,你也太聪明了。”
“唉。”谢佐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不傻,除了我父王母后,谁能劳动得了霍老头?”
木榕紧挨着他坐下,犹豫来犹豫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佐等得都烦了,“你想说什么就快说,我都替你憋得慌。”
“王后娘娘她,是为了保护你们。”木榕总算开始正题了,他轻声问谢佐,“太子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和雨诏国的世仇是怎么来的吗?”
木榕这么一提,谢佐倒想起来了。
云诏国和雨诏国千年前曾是友好邻国,两国经常通婚,互帮互助。后来,云诏国出了个不着调的国王,此人不爱女色专爱男色。爱男色也就罢了,他还偏爱强取豪夺那一套,趁着出使雨诏国商谈要事之际,他竟然侵犯了雨诏国刚成年的太子!事后,雨诏太子羞愤自尽,死前留下遗书,揭露了这厮做的丑事。
自此,云诏国和雨诏国彻底反目,战争中,又有无数的云诏国人被雨诏国人所杀,也有许多雨诏国人因云诏国而家破人亡。新仇叠加旧恨,事到如今,已经算不清楚谁欠谁的了。
做下丑事的那位云诏国国王死后,他的儿子继位,极为痛恨断袖之事,立下规矩,子孙后代有断袖之癖者,立斩不赦。这位好大儿说到做到,亲自砍了他一个狎过小倌的孙儿的头。
云诏国内虽未明令禁止断袖之风,可上行下效,国人闻断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谢佐突然想起了凤一,“他说过,人界不如其他五界开放……”
“谁说过?”木榕问道。
“没什么。”
木榕见他听进去了,又道:“太子哥哥,太傅曾说过,要成就一件事,就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容易,更何况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您现在年纪太小,自己还要大王他们照顾,怎么能顾得上其他人?”
“是啊,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谢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么小,还不如成年人的一半大小,他没有妖力,也没有权力,几个瘦弱的宫女都能困住他。
木榕老成地叹了口气,“过刚易折,太子哥哥,你真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和王后娘娘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幸好大王还不知道此事,不然小霍大人就没命了。”
是啊!木榕一句话点醒了谢佐,他怎么没想到他的喜欢可能会害了霍曜?现在的霍曜也只是个凡人,如果被他连累……
“霍曜他,没事吧?”
木榕“哼”了声,“新婚燕尔,他好得很!”
“你说什么?!”
木榕道:“太子哥哥你别傻了,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那个,王后娘娘给他赐了婚,他已经和太傅的孙女成亲了!”
“我不信!”谢佐吼道。
木榕吓了一跳,还是不忍谢佐继续沉迷,狠心道:“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成亲了,他们已经去戍边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儿吧!”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他!”谢佐拔腿就往外跑,被木榕一把抱住了。
“你别犯傻了,就算见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谢佐猛地站住了。
他想到了在潘老爷的葬礼上,霍曜说过的话,“轮回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
谢佐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如果知道忘记了过去的霍曜会爱上其他人,如果知道做凡人要眼睁睁看着霍曜和其他人共度一生、生儿育女,他就不跟来了……
此后十年,谢佐再未见过霍曜一面。
第三十六章
当年被困在深渊的时候,不过几日见不到霍曜,谢佐就感到十分难熬。到了人间,十年不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霍曜,谢佐还有父母朋友,有了誓死效忠他的部下,还有了一大群太子同学。
谢佐十一岁那年,整个南国区域天降神谕,十六国国主都梦到了一位天神向他们传达天地的法旨,要求各国太子入南国书院学习。翌日,十六国太子枕边都出现了南国书院的入学通知。
此事在十六国皇宫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开始,各国国主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各国常年混战,彼此之间几乎都有死仇,把作为国本的太子送到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书院去读书,还不让军队护卫,简直是笑话。
可到了入学前三日,各国皇宫内都飞入了一只仙鹤,众目睽睽之下,仙鹤落地就化为了一个气质出尘的小道童,说是来接太子入学的。
如此神迹,再不想相信也只能信了。于是,到了约定的日期,大部分的太子们都按要求,只带了一位心腹,跟着小道童走了。
谢佐带了木榕一起,临别前宽慰了忧心不已的父母,毫无心理负担地上路了。
路上,谢佐接到家里的传信,云麟一改之前犹疑的态度,嘱咐他到了学院一定要听天神的安排,云诏暗卫刚传来消息,雀诏国和蝶诏国因为不肯让太子随仙鹤小童上路,约定的时辰一过,两个太子都暴毙了!
对南国帝君的正式角逐刚拉开帷幕,就有两位被淘汰了,还剩十四个人。
到了南国书院,谢佐才发现天地为了挑选南国帝君,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搬来了一整座仙山做南国书院。
见过其他国的太子,谢佐才发现,其他国的太子也和他一样,以国名为名。
这些太子们进山后先是要洗髓,这个环节就废了五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剩下的十一人,日日饮仙露食灵果,个个都修成了个半仙体。
书院里有七位师父,传授他们不同的知识和技能,同时每日给他们洗脑,要一统南国,结束分裂,十六国一家亲,这是丰功伟绩,若能成,生前万人敬仰,死后列位上神。
谢佐虽然无心争夺南国帝君的神位,但他很关注云诏国的未来,他可不想自己的父母,自家的百姓任其他人宰割。
目前来看,十六国的混战给百姓们带来了无止境的痛苦,结束分裂势在必行。如果这些太子们里面有雄才大略的仁君,谢佐不介意云诏国在他手里结束,若是没有……
谢佐和其余十位太子们同吃同住,在书院里学习、训练了八年,每年寒、暑两季回国实习政务。八年来,谢佐遇到了投缘的人,也和一些人交恶。
书院里的师父们不强求他们要相亲相爱,但八年的学业正式结束前,严禁争吵、斗殴、杀人,表面看起来,也算一片祥和。
不过谢佐知道,这种虚假的平静在他们正式下山时就会被打破。
这日夏至,南国书院山门大开,教导了他们八年的七位师父罕见地一齐出现,送他们出山。
师父们一贯冷情,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去吧”,山门就轰然关闭,再看过去,整座仙山已经凭空消失,眼前只有一座光秃秃的观星台。
除了谢佐,其余人皆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谢佐毫不留恋,负手离去,木榕扛着包袱在他身后追喊:“阿哥,等等我!”
十六岁成人礼上,谢佐和木榕已经互换外袍,正式成了兄弟。只是他这位弟弟,长着长着就歪了,小时候明明多说两句话就脸红,个性很木讷,越大脸皮越厚,一肚子鬼主意。
木榕心思机巧,跟在谢佐身边,既学文又苦练武艺,十六岁回国参加文武科举,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是云诏国立国以来头一位文武状元,再加上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为人随和,是云诏国无数春闺少女的梦里人。
木榕追上谢佐,和他一同沿着山间小路往下走,“阿哥,回去路上肯定危险重重,你可别不当回事,要多多注意。”
“知道了。”
“不知道大王会派谁来接我们,能不能信得过……”木榕一路唠唠叨叨,细数各种可能的变数。
谢佐觉得木榕哪都好,就是话太多,他自己的话都不少,跟木榕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埋伏和暗杀,主使者不外是乌诏、蒙诏、雨诏中的一个。如今只剩十一国相争,最强大的就是乌、蒙、云、雨四国,不出意外,未来的南国帝君就从这四国中出了,其余七国,不是归顺就是毁于战火。
乌、蒙两国一向用联姻来稳固同盟,不过这次很不巧,两国都各只有一位太子。据谢佐观察,乌诏、蒙诏二人过从甚密,性别好像也不能阻碍两国联姻。
至于雨诏,每次见到他都跟乌眼鸡一样,自从谢佐十六岁的成年礼上和他双胞胎妹妹霖公主订了婚,他更是看谢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阴阳怪气几句就过不去。
是的,谢佐也定亲了,对象还是死对头雨诏国唯一嫡出的公主,这也是段奇妙的缘分。
谢佐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负父母的期许,国家的未来,该承担的责任要承担。既然霍曜能做到,一入红尘,往事全抛,他也能!
远远的,谢佐就看到云诏国的幡旗了,木榕更是兴奋,踮着脚尖眺望,“你说我爹会亲自来吗?”
“叔父要随侍父王,不大可能。”谢佐心中一动,正觉晦气要甩掉这个念头,转过弯来,他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轻甲,立在战马旁边的霍曜。
谢佐一下停住了。
霍曜似乎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抬头略惊讶地看着他。
十年了,未见过面,也从没通过音信,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谢佐居高临下,打量着霍曜。他已经长成了当年的模样,比以前黑了些,整日里在边境风吹日晒的,必然也白嫩不到哪里去。
他们没有私人联系,可谢佐的耳朵里却常常能听到霍曜的消息,他打了多少胜仗,击退了多少次敌军,取得了什么战绩。以及,生了个有出息的大儿子,夫人最近又有身孕了……
谢佐表面平静,心里却很烦躁。他不打算再喜欢人了,这种感情对他而言是种负担。见不到霍曜的时候,他也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他一出现,他整个身心都不舒服。
谢佐立在山道上,木榕也不敢催他。
霍曜等了会儿,低头抱拳,沉声道:“臣奉命恭迎殿下回宫。”
谢佐轻声道:“有劳了,大将军。”
“臣职责所在,请。”
谢佐刚迈开步,一声娇呼传来:“阿云哥哥等等我啊!”
接着一位娇俏的少女飞扑而下,趴到了谢佐背上,“阿云哥哥你走这么快干嘛,霖儿险些追不上你啦!”
第三十七章
谢佐忍住一拳轰飞霖公主的冲动,咬牙低声道:“你给我下去。”
霖公主一边更紧地搂住他,一边发出银铃般的撒娇声:“不嘛不嘛,我舍不得你呀阿云哥,你可别忘了去娶我呀!”
谢佐额头青筋直跳:“滚下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霖公主火速跳了下去,站一旁扯着嗓子哀声道:“哎呀,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啊,嘤~”
“云诏,不得对我妹妹无礼,你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随着一声喝问,一位身着五彩锦衣,腰悬利剑的男子疾步走了下来,挡在霖公主面前怒视谢佐。
这人正是雨诏,长得也是高大威猛、一表人材,只是为人十分狂傲,总是下巴微抬,看人时目光带着三分轻视。
他一出现,候着的雨诏国将士神色一凛,站得更直了。
谢佐心情正不爽,见到雨诏更没有好脸,“给你看,好看吗?”
“你……”雨诏怒目圆瞪,“唰”一下抽出剑来指向谢佐,“你不用得意,回去我就禀告父王取消婚约,绝不让阿霖去你们云诏受辱。”
他一亮剑,云诏将士就要围上前来,被霍曜挥手制止了。
谢佐还没说什么,霖公主一声惊呼:“千万不要啊,我喜欢阿云哥,我就要嫁给他!”
雨诏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你知不知道丢人怎么写?”
谢佐不耐烦跟这俩人纠缠,越过雨诏:“滚开,好狗不挡道。”
“你这个……”雨诏想好好辱骂一番谢佐,更想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省得他再打他妹妹的主意,可是,他看看一群如狼似虎的云诏国将士,还有那位威名赫赫的战神—霍曜,还是缓缓收了剑,拽起霖公主走向自家的马车。
谢佐不再给霍曜一个正眼,拽着木榕一同上了马车,“走。”
车内宽敞舒适,一路走的也是平坦官道,谢佐却怎么都不得劲。
今日有风,车帘一角时不时会被风吹起,谢佐坐在车内,风一来他就能看到在车驾旁骑行的霍曜,他劲瘦挺直的腰背,执着缰绳的手,修长矫健的腿……
习武之人呼吸声多绵长轻缓,尤其是像霍曜这种内家功夫已炉火纯青,其呼吸声几不可闻。可谢佐还是觉得他太吵了,他的马蹄声太大,他身上轻甲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太响,他离车驾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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