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了揪帽子上的小鹿角。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哦?烫伤不疼了对么。看你挺有精神的。”
还能跟人在海上玩一上午。
雪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意味:“托你的福,有所缓解。”
萧衍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雪灯要是和裴澄屿真有一腿,自己应该拍下他的出轨证据顺理成章签下离婚协议,这无疑是天帮忙。
但喉咙里就像卡了什么硬物,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就哏在那里,不舒服。
雪灯见他没再回应,以为是他忙了许久太累,自觉不去打扰,回了房间继续折腾原主那带密码的电脑。
虽然到现在无法解锁,但打字练习和日记不能断,他只能一边用键盘打字,一边把刚才心中
所想记在手机上。
不禁想到:最近好像到了冬季时装周的关键节点,成日在家的萧衍也往外跑得勤了。
昨天他帮自己涂了烫伤膏,如果能收获报答,他本人应该会很欣慰,心情一好,小蝌蚪也更加精神抖擞。
这么一想,他和裴澄屿捡到的海货都自己煮了吃了,一点没给萧衍留,实在不应该。
雪灯正沉思着,手机忽然收到消息。
【XX银行提醒您:于2023年11月4日收到来自M.J传媒集团的工资转账8812.8元,银行卡结余531281.27元。】
他收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
而且,原主真有钱,有五十多万存款呢。
雪灯决定了。
他悄悄下了楼,避开萧衍跑了出去,按照导航找到就近的水产市场。
他想买点不一样的,新奇的,萧衍没见过的。
转了一圈,看到的大多是一些常见海货。
当他第三次从某水产摊位前经过时,被摊主大叔叫住:
“小妹妹,我看你在这转了很久了,没拿定主意要吃点什么?”
雪灯深吸一口气。
“是男的啦”这句话他已经说腻了,不想再说了。
妹妹就妹妹吧。
“叔有什么好货推荐?”
大叔神秘兮兮拉着他进了屋,手指一弹鱼缸:“这个见过没,南方海域运过来的,咱这里可不常见。”
雪灯看了一眼。
哦,石头鱼,学名褐菖鲉,外形极其丑陋,可以称得上恶心,看起来就像块疙疙瘩瘩的烂石头。
他在海里见过几次,每次都要避开。
石头鱼背鳍上的硬刺含有剧毒,被扎到或者啃一口都能直接升天。
但除了背鳍有剧毒外,其他部位肉质细腻鲜美,而且营养价值很高,生津润肺,还能改善皮肤。
“这个鱼拿回去熬汤,可鲜亮啦。”大叔喋喋不休推销道。
“如果不想熬汤想吃最新鲜的,拿回去皮一剥做成刺身,好吃到你连盘子都能一起吃了。”
雪灯:“大叔别诓我,盘子能吃么。”
大叔:“叔从不诓人,你要的话我帮你把毒刺和毒胆处理了。”
“多少钱一斤?”
“看你生面孔啊,咱就当交个朋友,一百八拿走。别人拿我都要二百呢。”
雪灯点点头。
大叔说要和他交朋友。
雪灯掏出手机:“叔,咱们互换联系方式吧,我可以给你发我的自拍照么。”
他坚信,美好的瞬间要和朋友一起分享。
叔:?
付钱时,发现原主手机设置了免密支付,雪灯也不知道怎么查询余额,只能心算来计算花费,免得花超属于他的那份工资。
不知道原主还会不会回来,他的钱不能动。
雪灯提着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条丑鱼要价五百四十块。
但如果萧衍吃了能活跃小蝌蚪,也值了。
身后的大叔望着手机里雪灯发来的自拍彩信:???
提鱼回家,往厨房水池一放,按照网上教程剥皮做刺身。
雪灯开始不懂刺身是什么意思,一搜才知道,通俗讲就是生吃。
生吃他在行,能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营养和味道,果然叔诚不欺我。
石头鱼鱼皮韧性极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剥下了完整的鱼皮。
疙疙瘩瘩,恶心。
但这是他第一次做人类的烹饪,还做得如此游刃有余,难道是烹饪的天才?
雪灯把鱼皮完整摆盘,金光闪耀的勋功章一枚。
幸亏地心引力,不然现在直接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
雪灯洗了手跑到萧衍房门口,敲敲门:“老公,吃晚饭了。”
萧衍从电脑中抬起头,看了眼手表。
四点二十,吃什么晚饭,况且家里有钟点工,哪里轮得到他准备。
雪灯继续敲门:“是好东西哦,你都没见过。”
经他这么一忽悠,萧衍还真有点好奇。他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打开门,先在人身上上下审视一番,打算开了眼就走,毕竟雪灯做的东西,能吃么。
楼下的餐桌上只孤零零摆着两只盘子。
空气里弥漫着海鱼特有的腥气。
未见其物,先解其心。
还真是好东西。
在他已知的《卸磨杀驴计划5.0》中,有这么一条。
计划三:
假意为萧衍烹饪石头鱼,并在汤内加入大量哮喘药,此类药物中含有沙丁胺醇,超量会刺激心脏,致其死亡。但因其本身是哮喘、支气管扩张常用药,便可将罪名推托给没有处理好的石头鱼中,认定萧衍是误食含有剧毒的石头鱼导致中毒身亡。
当时萧衍看到这条计划,认为雪灯是在嘲笑警察。
致死毒物是什么,法医一验尸便知,这份计划实在是漏洞百出。
但要说漏洞百出,他甚至还想到把石头鱼处理安全打消自己顾虑。
知道他会下药,所以萧衍已经提前把所有哮喘药里面的药片换成了维生素C片。
萧衍往餐桌旁一坐,看到了那条剥了皮的鱼。
和一张表面参差不齐的鱼皮。
是石头鱼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鱼肚子里的哮喘药已经变成了维C片。
只是看到鱼的一瞬间,明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萧衍的心还是往地上落了落。
昨晚帮雪灯涂药,为了他甚至想向父亲低头,这么一想,自己真挺傻的。
雪灯还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乖巧站在一边等待表扬。
这么完整的鱼皮、鲜嫩的鱼肉,少说价值两个大拇指吧。
生怕萧衍不知道,雪灯凑上前,表情一本正经:“虽然鱼皮剥得很完整,但这种小事没必要夸奖。”
实则内心:快夸我,给你两秒钟。
萧衍轻嗤一声,拿起筷子翻动着鱼皮:“杀人还要留全尸呢,好端端的皮就给剥了?”
实际是在暗讽雪灯还挺人道,杀他还知道给他留具全尸。
雪灯:?
哦,明白了。
萧衍想吃最新鲜的最完整的带皮的。
第21章
雪灯一把抓住萧衍的手:“跟我来。”
萧衍一下子被拽了起来。
没想到这人看着瘦弱,力气属实不小。
他倒是很好奇,雪灯还有什么计划补足?
出门前,雪灯随手拿过萧衍的外套给他套上,生怕他冷着。
拽着人一路往大街上走,显出几分迫不及待。
萧衍就这么被他抓着手,大小伙子人高腿长,为了配合他的步伐只能比平时放慢了节奏。
天青色下,雪灯的长发在脑后一甩一甩。虽然总是一副淡然脸,但体温却不低,纤细五指紧紧扣着萧衍的手,那部分被手指覆盖住的皮肤微微发烫。
萧衍从他的头发间移开视线,试图转换思绪。
可夜风还是将他身上特殊的气息吹了过来。
湿润的,清淡的海盐,夹杂着缥缈的小米兰香,徐徐扑面。
萧衍抬手遮住口鼻,似乎在刻意规避他身上的气息。
可真的遮住后,心里却空落落的。
放下手,良久,他贪恋地深吸一口气。
明明只是不过百米的小路,萧衍却感觉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望不到尽头。
雪灯拉着人到了主干大道上,随手拦下出租,掏出手机对师傅道:“到这个地方。”
萧衍不明所以,但并未发声。
直到车子渐渐驶入宽阔溯长的大道,在一处构架着土俗星星灯的大桥上停下,萧衍倏然怔住。
这是……海边。
他很讨厌大海,这里全是不愉快的回忆。
雪灯先下了车,在外面等。萧衍不想下车,可司机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不得已,只好踏出车门。
萧衍立马掏出手机要打车回去,结果又被雪灯拉住手,固执往海边走。
心脏突兀地跳漏一拍。
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
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像冤魂凄厉的尖叫。
海边空无一人,漆黑夜色裹挟着混黑色的海水,风声不止,冲击着浪花徐徐前进。
萧衍甩开他的手,停住脚:“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说过我很讨厌这里。”
雪灯不明所以:“你说我没给鱼留全尸,所以直接拉你来海边吃。”
还挺押韵。
萧衍重重叹一口气。他没想到,一个人的脑回路能如此清奇,听不出他的暗讽,还把人直接拉来海边吃。
他觉得好笑:“下次我说想吃新鲜的蔬菜,你就直接拉我去菜市场吃?”
雪灯认真思索一番,得出结论:“直接拉去菜地吃,最新鲜的食材才能保证营养不会流失,提高精子质量。”
萧衍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雪灯:“你不能走。”[王大队长严肃.jpg]
“给我个理由。”萧衍要是想走,再来十个雪灯也拦不住,但他要个理由,不仅是对雪灯,也是对自己。
雪灯沉思片刻:“你说过你只跟我交.配。”
黑夜中,萧衍脸色一红。
“这跟来海边有什么必然联系?”
雪灯再次陷入沉思,半晌,回想起网络热词,学以致用:
“我不跟秒.射男交.配。这种男人往往精子质量都不过关。”
他顺势从礁石上扒拉下两只章鱼,一手一个塞给萧衍。
高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保证食材原汁原味。
萧衍拎着两只章鱼:?
雪灯叹了口气,在沙滩上坐下:“吃吧,吃完就回家。”
尽管他上午刚来过海边,可现在还是不想走,回望家乡的方向,永远不会腻。
或许是夜晚令人感性,也或许是海边太过安静,冷静下来后,雪灯又想到了他尚未完成的使命。
今天的裴澄屿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作为朋友,他希望朋友也是永远笑着的,而不是只能坐在海边对着浪花流泪。
他问萧衍:“你现在有什么困惑么,可以说给大海听,它不仅会为你保守秘密,还能带给你一些启发。”
萧衍开始一直背对着大海,听到这句话,沉默许久,缓缓转过了身。
海浪翻腾的声音无比喧嚣,却又安静到令人心慌。
困惑么。
萧衍的视线中,出现了相隔二十年后才重新出现的海浪的影子。
二十年间从未踏足过海边,就连回家也要司机刻意绕路,避开浴场那条路。
嘭嘭、嘭嘭。
他听到了夹杂在风声中的心跳声。
上一次,也是这样漆黑的天际,和漆黑的海水,不断翻腾,下潜,挤压着肺里的空气。
母亲按着他的头沉进海水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他拼了命地挣扎,当他发现在水中呼救没人能听到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绝望。
萧衍的母亲出生于艺术世家,继承父母衣钵,后来也出落成名噪一时的大设计师,美誉远扬,成立了比肩顶奢大牌的服装工作室,求她一纸样图的都是当时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似乎出生便手握大女主剧本,一路扶摇直上,但优秀的人总会引起他人注意。
某次国际时装周,设计师和模特同台亮相时,她被台下的男人一眼相中。
男人是被称为“晋海四少”的财团继承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凭借家中财权势力,但凡他相中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却唯独在萧衍母亲这屡吃闭门羹。
这样心高气傲的女人更是激起了他疯狂的占有欲,就算用抢的也要把人弄到手。
男人毁了她的事业,令她深陷抄袭丑闻,无处伸冤,还毁了她的家庭,令她的父母扯上官司,家底赔精光,父亲急火攻心突发脑梗住院,到最后穷困潦倒连手术费都出不起。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向男人低头,嫁给了这个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却又唯一能救她的男人。
婚后,男人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不许她出门,不许她碰和设计有关的任何东西,将她的梦想踩在脚底,强迫她生下孩子,对她如牲畜,将她囚.禁在这偌大城堡里。
她开始变得不正常了,总是能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眼前的世界总是在扭曲,出现了很多奇怪的诡谲的影像。
她开始自残,想以此抗议,但男人却会讥笑她,说即便她死了魂魄也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终于有一天被她钻了空子,她带着年仅七岁的儿子跑到海边,不顾儿子惊恐的哭喊,抱着他一步步往深海走去。
她将儿子按在海里,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乞求儿子来世投胎一户好人家,不要再跟着她一起受苦。
月亮很大,仿佛近在咫尺。
海水的咸腥灌满口鼻的感觉,萧衍到现在也记得。
故事的最后,父亲带人匆匆赶来,救下他。
而母亲,终于如愿以偿离开了这座囚笼。
奔赴下一个囚笼。
萧衍十二岁那年,在精神病医院待了五年的母亲于某个夜晚无声地离开这个世界。
17/81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