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补充道:“粉刷完后还要散甲醛,大概,需要借很久了。”
雪灯直直望着他,逆光看去,他的脸有些氤氲看不清。
“你的房子,你说了算。”雪灯道,鼻音浓重。
就算萧衍提出要把他撵出家门,他也没资格反驳。
他根本没考虑到,这间别墅的房间没有十几二十也有五六七八,萧衍不缺房间,却执意要在这里做事的原因。
萧衍用手指蹭掉雪灯脸上最后一点黑。
九天的时间,要完成将近四个月的工作量,可能么。
萧衍轻笑。可能与否,我说了算。
如果对赌失败,他除了要回家继承公司每日面对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还必须履行承诺和雪灯离婚。
他可以誓死不从,大不了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但那个男人,手段狠毒,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和雪灯。
那男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掌控不了的东西,更没有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就像母亲,只要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从一个天才设计师沦落成惯抄犯,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摧毁她。
雪灯洗完澡上了床,整个过程都很沉默,只在钻进被窝前和萧衍道了声“晚安”。
萧衍搬来立灯,仔细检查过电路,确认无误,便坐在桌前着手准备设计稿。
他需要向赛委会提交手绘稿、打版样图和设计灵感理念以及元素的整合PPT,好在是做过一遍的东西,再做倒也算得心应手。
服装最终落地效果样式倒是不急,可以等参赛稿通过后赶在奥帆赛前一周完成即可,还有三个月。
像上次一样,雪灯又失眠了。
他很想看看萧衍要怎么补救设计稿,但想到上次萧衍对他频繁乱看好像有点不耐烦,索性闭上了眼,转过身。
萧衍偶尔间地抬头,看到雪灯稍显疏离的背影,以为他被这场火灾吓到了。
折了几朵不同颜色的川崎玫瑰,轻轻放在雪灯枕边,用口型道:“晚安。”
回到桌前,他看到雪灯依然背对着他,但不安分的小手却伸到背后,摸索一番,抓到一朵纸玫瑰后迅速藏进被窝。
萧衍干脆停下手头工作,单手托腮,欣赏着雪灯的手在被子里蠕动。
看到设计稿全数尽毁的那一刻,的确产生了“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毁掉了”这种想法,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好像没有。
有些东西,还在,并且很安全。
*
翌日。
萧衍要求警方全力封锁家中失火的消息,并调查这次火灾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李皓宇那张脸时不时就会浮现在脑海。
就这么巧,昨天他上门后家中失火,但细细想来,似乎他没有犯罪动机,昨天还提着果篮上门表示感谢。
萧衍曾经除名他冬季时装周不假,但也帮助他妈妈解决了手术费。
也算抵消了怨念。
倏然,手机响了,是本市的陌生号。
萧衍接起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晋海大学美术学院19级学生的辅导员,并称服装设计系的毕业生将在本周五进行毕业展,而萧衍作为行业翘楚,希望他务必赏脸前来参加。
“抱歉,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萧衍一口回绝,手上也没闲着,涂涂画画。
那头传来辅导员讨好的语气:
“孩子们一直视您为行业标杆,都非常期待您能亲自莅临我校参观毕业展,给他们未来人生路提供一些建议,有了这些建议,他们也能拥有在这条路长远走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萧衍手指动了动,陷入沉思。
当年他在毕业时因为父亲从中作梗导致事业屡屡受挫,一度想要放弃,恰逢业内知名设计师来参加他们的毕业展,并认真告诉他:
“不要想太多,尽管去做,做了就是成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一件事做好,就是当之无愧的winer。”
萧衍轻笑一声:“好,我会去的。”
……
另一边,M.J传媒。
雪灯今天没什么精神,脑海中总是三五不时飞出那份离婚协议书。
想了一整晚,他还是没想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想了,忙起来就没心思想了。
隔壁社会新闻组的小张来文娱组这边串门,说是刚结束了一场采访,忙里偷闲,过来侃侃大山。
“男的罹患尿毒症四年,妻子变卖家产给他治病,但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妻子走投无路,为了给丈夫续命借了高利贷,钱还不上就被拉去做皮肉生意,恰好被扫黄的一窝端了,拘留一个月。这事儿被丈夫知道了,说什么也要离婚,说不能容忍自己妻子是这种不干净的人。”
雪灯敏锐地捕捉到“离婚”二字,停下了打字的手。
小刘啧啧两声:“这么嫌弃自己妻子做的营生不干净,有本事他别得病啊。”
“丈夫生病后亲戚朋友被借了个遍,都怕了他们了,躲还来不及,他妻子完全可以不管,反正她也尽力了,明知道丈夫治不好,还是出卖身体赚钱为他续命,到头来反倒落得个不忠不义的讳名。”
小张压低声音:“结果你猜怎么着。”
“快说快说。”
“他丈夫根本就是装病,一早就想离婚,又不想分家产,他妻子变卖家产的钱实则都进了他口袋,他还串通医生陪他演戏,他妻子没啥文化,被骗了都不知道,丈夫就等离婚带着小情人拿着钱远走高飞呢。”
“我去!好毒啊!”小刘义愤填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完了又补充一句:“我除外。”
他又看向雪灯和小张:“当然,你们也除外。”
雪灯拢了手指,幽幽问道:“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嗐,有些人嘛,没得选咯,家里催得急,坚持不住只能妥协。”
“所以结婚还是要擦亮眼睛,否则真就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雪灯没回应,只默默听着。
他想起了萧衍那份离婚协议,回顾原文,似乎也是原主用什么秘密逼迫他结婚,萧衍当初也没得选了,只能妥协。
综上所述,他根本不爱,想离婚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真要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大概就是运气不佳,偏继承了原主的身份。
雪灯施施然回了家,一推开房门,看到桌前的萧衍,一愣。
这才回想起房屋失火,萧衍要暂时借用他的房间。
萧衍正对着电脑敲击键盘,看到雪灯回来,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中的落寞。
“怎么,又被领导骂了。”
雪灯移开视线:“没,只是困了。”
萧衍看了眼手表,点击PPT保存,站起身:
“我今晚要去晋海大学参加美院毕业设计展,一起么。”
“不了。”雪灯低下头,“别人要是问起来我们的关系,你不好解释。”
萧衍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只道让他吃了晚餐早点睡觉,便换了衣服开车前往晋海大学。
大门关上,世界重新归于一片平静。
雪灯在床上躺了许久,坐起身,望向窗外晚霞染赤,抬手抚摸着颈间的蓝钻项链。
“啪嗒。”细微的一声响起。
项链断掉了,顺着脖子掉进衣服里。
雪灯心里一紧,在衣服里摸索半天把项链捞出来。
回想起佩戴时有多麻烦,半天扣不上,最后不得已还得请萧衍帮忙。
可断掉,只是一秒不到的事。
鼻根酸酸的。
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项链,发现是连接卡扣的地方太细所以断开了。
该,怎么办呢。
另一边,晋海大学室内体育场。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灯光绚烂,情绪高涨。
萧衍静静坐在第一排的VIP坐席上,旁边美院的辅导员还在喋喋不休为他介绍T台上走秀模特身上的设计学生姓名。
周遭坐的学生们也小心翼翼凑过来希望萧衍能给他们签个名。
萧衍虽然有礼貌一一回应,但语言简短敷衍,语气冷淡疏离。
虽然T台上孩子们设计的服装华丽奢豪,但细节方面终归是有不足,看得出技法稚嫩,元素设计也欠缺经验。
他只看了几个模特走秀,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确切说是心不在焉。
他第N次拿出手机。
还是很安静,没有任何来电短信。
回想起临走前看到雪灯那抹失落的神情,又考虑到他好面子不爱和他人诉说难过事的性子,有些担心啊。
“后面还有多少人。”他低声询问辅导员。
辅导员拿出名单数了一遍:“还有五十三人。”
不行,太多了。
“我最近在参加奥帆赛主持人礼服设计评选,下周四就是截稿日,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今晚恐怕不能待太久。”他扯了个借口道。
辅导员虽然很失望,但毕竟对萧衍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耽误别人赚钱是大罪。
他起身说要送萧衍离开。
萧衍按住他:“您别忙了,我认识路。”
说完,起身阔步离开。
就在他即将出体育场大门的刹那,忽然听到观众席传来堪比海潮般汹涌的喝彩声。
但他没心情回头看,只疾步跑到停车场开了车往家赶。
从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漫长,明明晋海大学距离家里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却感觉像是开了两小时。
萧衍将油门踩深了些,仪表盘指针从60转到100。
到了家门口,车也没来得及开进地下车库,他拔了钥匙阔步进门上楼。
来到雪灯房门口,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也没开灯。
萧衍抬手想敲门,迟疑片刻,手指抚上门把手,轻轻压下,转动。
屋内昏暗一片,月光投进房间,将窗柩的投影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
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一动不动。
雪灯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几缕发丝垂在枕头上,阒寂的,像是睡着了。
萧衍轻轻叹了口气,尽量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
手忽然按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硌手。
他摸起来一看,是那条蓝钻项链,卡扣连接处已经断掉了。
雪灯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萧衍想问个清楚,但看起来雪灯似乎已经睡熟,不好打扰他。
索性他联系了这条项链的设计师,告诉他项链情况请他重做。
设计师:【抱歉抱歉,我现在就过去拿。】
半小时后,设计师过来取走了项链,萧衍又在雪灯床边坐了会儿,才继续回到桌前,也没开灯,继续完善他的PPT。
翌日,雪灯醒来后下意识寻找他的项链,想拿到珠宝店请人处理一下。
结果把床垫都掀开,也没看到项链的踪影。
项链不会插翅而非,只可能是萧衍拿走了。
他很想问问萧衍,但看到萧衍坐在椅子上一手抵着额头睡着了,眼底一片淡青色。
知道他截稿日将近。
沉默许久,雪灯默默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
这几天雪灯沉默,萧衍不是没察觉,但还有三天截稿,他必须马不停蹄把他被烧毁的东西重做一遍。
为了那份对赌条约,也为了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终于,经过几夜不眠不休,他赶在截稿前两小时,顺利提交了设计方案。
之后便是趴在雪灯的床上,天地不管先补觉,再不睡真要猝死了。
雪灯下班回家,看见萧衍在他的床上睡觉。
默默退出去,还是没能问到那条项链的下落。
第36章
萧衍醒来时,天已大黑。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清醒了些,起身下楼。
看到雪灯坐在大厅里抱着腿看电视,本想下去问问他有没有吃晚饭,刚迈出一步又收回来。
先去做个洗漱。
雪灯窝在沙发里,家庭影院里播放着古早的黑白国外电影,听说是很有名的片子,但他除了看到主角们动不动就唱歌跳舞,也没再看出来这电影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屏幕中传来大提琴低沉且稍显哀伤的弦音。
倏然,身边沙发凹陷了一块。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萧衍一脸从容在他身边坐下,看向屏幕中的画面。
雪灯抱紧了身子,不着痕迹向旁边移了移。
“电影好看么。”萧衍问道,余光悄悄看了眼雪灯。
雪灯点点头,声音晦涩:“好看。”
“讲了什么。”
雪灯:……
犹豫许久,道:“就是主角……唱歌跳舞,然后,唱歌跳舞……”
萧衍轻笑一声,身子向沙发里放松地窝了窝:
“雪记者的语言文字功底很厉害,听你这么说,我一下就懂了。”
说完,萧衍闭上眼,等待那句“你要是想表扬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等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听到,只有雪灯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萧衍睁开眼看过去,见雪灯怔怔望着屏幕,好像完全被主人公吸引了视线。
昏暗的房间里,忽明忽暗的蓝光在他的鼻尖亮起又消失。
到底怎么了。
萧衍敛了眉:“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同事欺负你?领导骂你?”
雪灯回过神,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那句“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离婚”,但他知道最近萧衍很忙很忙,四个月准备的稿子全部被烧毁,心里已经很烦,自己再问就是不识时务了。
他攥紧手指,摇摇头。
萧衍叹了口气,良久,舒展开紧蹙的眉,拉起雪灯一只手:
“我最近为了设计稿久坐成疾,真怕腰肌劳损,陪我运动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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