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偏头看向的已经凑到他身边的冥府门犬,突然伸手制止了它的靠近。
冥府门犬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可樊星然始终看着地面。
或者说看着自己的影子。
在地面上的影子安静的停留着,在月光之下,在灯光之下,他的影子并不是那么清晰。
可樊星然却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樊星然伸出手,贴合在自己的影子上,然而他触碰到的并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
熟悉,并不是很柔软的,像是被杂草覆盖的枯槁的皮肤。
樊星然的手指握住了在影子里的,那熟悉的手指,突然匍匐在了影子上。
从影子里伸出来的一小部分粗大的手臂,扣住了他的后背。
樊星然匍匐在影子里,却是完全钻入了他的恋人的怀中。
他的影子太小了。
空格庞大的身-体根本无法随意的穿越过来,可樊星然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恋人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影子里。
几只手搂住了樊星然的后背,樊星然完全被黑色的影子包裹着。
在冥府门犬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可怕的怪物的手臂从影子中钻出,却温柔的拥抱了微笑着靠近在影子上的樊星然。
它们亲密的相互拥抱着。
樊星然的手穿越了在地面上的影子,似乎是抓住了绝望神的头发。
他们紧紧的贴合着,像是在喜悦,像是在欢愉。
可是……
冥府门犬看到了樊星然在微笑之中的,正在平静的流淌着的泪水。
泪水落入到影子里,消失不见。
是落在绝望神的手中了吗,是被绝望神仔细的珍藏了吗,还是被绝望神抹去了,带走了小家伙的悲伤了呢。
冥府门犬趴在了樊星然的脚边,不会触碰到影子的地方。
恭喜小家伙召唤绝望神成功了。
希望绝望神,能好好的安抚下受伤的小家伙。
樊星然是在空格怀里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迷梦新生的香气。
樊星然感觉到眼睛的酸涩,手指碰了碰眼睛,看来是有些肿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樊星然立刻摁住了身边的影子。
是熟悉的床铺的触感,空格已经不在了。
樊星然甚至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一场梦,可是樊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花园回来的。
迫切的想要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樊星然立刻打开了手机给空格发送了消息。
然:昨天,我召唤成功了对吗?你来了对吗?
:是的。
看到这两个字,樊星然焦躁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然:我召唤了奇迹神,向奇迹神许愿,召唤了你。
:是的。
然:以后我还是会用这种方法召唤你吗?
:不知道。
:但是下次可以再试试。
然:被召唤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会讨厌吗?
:是建立了我和你的世界可以被允许的连接,但是仅限于你的影子的范围,我无法从你的影子里脱离。
但是仅仅是这样,对樊星然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满足了。
这是成功。
是未来空格还会留在他身边拿到证明。
然:真的很感谢奇迹神。
:哦。
看着这不情不愿的‘哦’,樊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是我不好,我让奇迹神误会了。
然:奇迹神是我父母一般的存在,你是我的恋人。
樊星然突然看向了身边的冥府门犬,以及在远处的迷梦新生。
然:冥府门犬和迷梦新生都是,是我的家人,这并不冲突。
:嗯。
樊星然的手指碰了碰眼睛,那酸涩的感觉,好像顺着昨天的哭泣被流入了影子里消失了大半。
比起难过,现在更多的心情,反而是坦然。
樊衡对他的冷漠,让他一直摇摆不定,现在知道了真相,难过虽然是难过,可却也同样是放下了一直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清了现实之后,才会更清楚的看到周边的一切。
他不是那个只渴望着父亲的关怀的孩子了。
然:我的眼睛好像哭肿了,昨天没有好好的敷一下就睡着了。
如果是平时,樊星然肯定会有些焦心,不想让樊衡看到自己这样没出息的模样,可现在樊星然松了口气,好像不那么在乎了。
樊星然却因为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不是不在乎了,而是放弃了。
:我可以帮你。
然:别来,如果我不召唤你,让你出来,奇迹神会生气的。
然:我不想奇迹神生气。
虽然接触的很少,樊星然却依稀觉得奇迹神似乎有点可爱。
:哦。
又是‘哦’,樊星然忍俊不禁。
然: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我拖着你回的,冥府门犬给我带路到你的房间了。
然:你怎么拖着我?
:手从影子里伸出去,控制你的脚,握着走路。
樊星然:“……”这样可行吗?
该不会走路像个丧尸,如果被家里的监控录到了什么奇怪的姿势,会不会让看监控的人害怕?
樊星然想想那个场景如果是他自己遇到了,恐怕他也会害怕。
下次他会自己先回去的。
然:你在我的影子里,呆了多久啊?
:按照你的世界的时间来算是两小时三十七分钟二十九秒。
好准确。
然:是怎么判断你在这里可以留下来的时间的啊?
:我不知道奇迹神是如何计算的,但是这种状况一般都是和祭品有关,越是珍贵珍惜的祭品,能获得的就越多。
樊星然想到了自己摆放在石桌上的那些祭品,和他手中消失的祭祀物。
然:原来是这样。
可是奇迹神连他桌子上的蜡烛都拿走了,蜡烛也算是祭祀物品吗?还是说是奇迹神搞错了,粗心大意?
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或许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祭品,是只要有了,奇迹神就会收下?毕竟是什么都不缺的神。
樊星然觉得这个想法更可靠一点。
然:昨天,心情很不好。
然:但是你能在,真的很好,哭出来也很畅快。
然:回去之后,我可能会和你说很多,很多的事,哪怕是你知道的事。
:嗯。
:我有无限的时间听你说任何事。
樊星然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回复,而是熄灭了手机。
樊星然拍了拍冥府门犬的脑袋,去了卫生间,准备好好的收拾一下,马上就要早餐了,还要在早餐的时候见人,眼睛无论如何都要处理一下。
看着镜子中虽然有些狼狈,可实际上精神抖擞的自己。
能直接问清楚,是他有了勇气的表现。
因为不再惧怕获得真相之后一无所有。
樊星然去了早餐,虽然眼睛处理过了,可还是能看出来一些,虽然樊衡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现,却引得邱媛媛频频看了过来。
樊星运去上学,樊衡去上班,所有人走的时候,樊星然却突然被邱媛媛拉住了手臂。
“你,还好吗?眼睛怎么肿了?是床铺不好吗?还是过敏了?还是……哭过了?”邱媛媛很是担心着,娇小的女性矮小他很多,半抬着头却很是担心的望着他。
“邱阿姨。”樊星然微微低着头,端详着邱媛媛,他很少这样认真的去看她,“你对现在自己的生活满足吗?”
邱媛媛一愣,结结巴巴的道:“满……满足,什么满足不满足的,日子……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不是……很多事情不是没办法吗……”
邱媛媛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说谎和隐瞒的人,只是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怀疑过她,所以没有被戳穿过。
邱媛媛的爱人,不是他的父亲,是另有其人。
大概樊衡拿邱媛媛做结婚的挡箭牌,而邱媛媛也同样是将樊衡当做挡箭牌。
到底邱媛媛的恋人是谁,樊星运到底是谁的孩子,樊星然并不关心。
“邱阿姨,今天我就要走了,本来预定的是下午,但是我突然有了别的事,需要提前离开了。”樊星然说道。
邱媛媛一愣:“这么快吗?让你辛苦的回来,回去也要很辛苦。”
但是樊星然却笑了:“不辛苦的。”
这是要回到恋人身边的路程,并不辛苦。
邱媛媛哑然,之后才缓缓道:“好吧,那你路上要小心,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给我说。”
“好。”
“我让乔管家去送你。”
“不用了,我有别的打算。”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用担心,邱阿姨。”樊星然拒绝了所有的帮助,见到邱媛媛露出了几分失落的神色,突然道,“希望邱阿姨也能过的开心。”
邱媛媛一愣,讷讷的点头,很是茫然。
樊星然不知道邱媛媛到底有什么样的际遇,但是对樊星然来说,现在他或许比起邱媛媛要更加幸福才是。
樊星然现在有了比以前更多的家人,还拥有了恋人。
即便不曾享受过母爱,但是冉然是爱他的。
即便不曾享受过完整的父爱,可樊衡始终都是他的父亲,不曾改变。
樊星然将冥府门犬放进航空箱,在叫来的网约车面前回头仰望那巨大的别墅,他生活了很久的家。
以后,这也依旧会是他的家。
第77章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樊星然身旁放着很大的航空箱,冥府门犬很安静的窝在里面,在身边还放着迷梦新生。
樊星然靠在后背上,让冥府门犬的视角可以透过他的身边看到窗外的繁华的城市。
在这个偌大的,四处都是繁华的钢铁的城市之中,隐藏在其中的各种各样的秘密要更加难以发觉。
在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大概是因为忙碌,大概是因为天气尚且还很燥热。
高低起伏的各式各样的高楼将天空遮蔽,放眼望去似乎是被无数的雾霾所掩盖了的,已经无法再轻而易举看到了天空的城市。
车辆不断的前进,从繁华的世界中逐渐的走向边缘,四周出现了部分起伏的山峰,楼房坐落在山峰之中,而最终司机停在了一处地方。
冥府门犬的视角很难看到窗外的全貌,唯独能看到一簇树木的枝叶落入了车窗之内。
“麻烦您在这里等一段时间了。”樊星然对司机道。
这辆车他包了一整天,明明只需要和家里说,却还是选择包车的原因……
是因为,这里是金扶市的墓园。
“可以在这里等我吗?”樊星然低头对着冥府门犬问道。
冥府门犬显然是不太乐意的。
“在这里并不太适合带狗,如果你觉得太拘束了,我可以把你带出来,但是得用狗绳拴在一旁的树干上。”
冥府门犬最后只是低下了头,并没有再拒绝。
樊星然对司机道:“麻烦您了。”
樊星然这才关上了后座的车门,转头看向了墓园的大门,樊星然从口袋中取出了神髓,夹在了发丝之间。
放下了手,有些没有被夹起的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耳边,樊星然却没有要整理的打算。
修建在无人的郊区的墓园内,一边是土葬的墓园,一边则是放着骨灰盒的楼。
在不是特殊日子的普通工作日的白天,这里算不得人多,只是樊星然依旧能看到从身旁缓缓驶过的灵车,驶入了肃穆的停车场之内。
没有人注意到樊星然,即便没有神髓,沉浸在伤心之中的人也没有心情在关注身边的人和事。
樊星然无意识的看到了在来者中手中的照片,是一位年迈的,照片上看着很有精神的老人。
樊星然唯一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三四年前了。
他这次回来,是想看看他的朋友。
木森的母亲没有任何钱,无法支付丈夫和儿子火化和土葬的费用,她甚至连可以回去的老家都没有。
樊星然支付了这笔费用,但是只支付了木森的那一份,作为对朋友的哀悼。
放在这里的灵位,樊星然一直都在默不作声的续费,可从未亲自来过。
因为不希望被发现,不想被木森妈妈找到。
当看着在那狭小的隔间中,他的朋友安静的停留在方正的骨灰盒里。
骨灰盒上的照片是一张耍帅的自-拍,很可惜樊星然很难找到一张正经的他的朋友的照片,至少这张照片还能让木森看上去是活泼生动的。
樊星然仰望着,缓缓道:“好久不见了,木森。”
木森很安静,明明木森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可樊星然现在却总是觉得,他连木森的声音都快忘记了。
明明曾经总是会出现在耳边,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的。
樊星然的肩膀,比起平时似乎更加无力的垂着,没有风吹过的室内,樊星然的发丝甚至都不曾轻易晃动。
樊星然看了很久。
“对不起。”
樊星然道。
“谢谢你,一直支撑着我。”
将自己所有的叛逆都放在木森身上的自己,从木森的反叛上得到了纾解。
他曾经,将木森看做自己。
所以现在的他,才真实的对他的朋友感到歉疚。
“当初是我太不成熟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前提是有糖。
樊星然想要的那颗糖,一直都不曾存在过,他的吵闹和无声的抗-议,实际上毫无意义。
只是现在说或许太晚了。
即便回到过去,樊星然也不认为他有更好的方法 。
“或许我应该在认识你的时候,让你明白暴力不应该充斥着家庭,我虽然给你钱,却从来都不曾想着真的要帮你,我看着你挣扎还……从中获得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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