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四处观察着,却是在等待。
空格会出现吗?
会来见他吗?
明明空格说,在等他,那么空格一定会在这里吧。
空格他会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樊星然等了很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出现的只有落在衣服上的小虫子,微微吹过的晚风,以及从遥远的天空照耀下来的白色的月光。
樊星然放弃了。
他拨通了空格的语音,而空格依旧是秒接了。
“晚上好。”樊星然道。
“晚上好。”
樊星然微微勾起了嘴角。
是他很喜欢的声音。
是空格的,神明的声音。
樊星然和空格说着一些的在白天发生的无关痛痒的事,一边听着空格的回应。
空格的声音,语调其实并没有什么起伏,没有掺杂太多的感情,语调很慢,甚至带着一点颓靡。
樊星然一直都以为这是空格的中二气泡音,可现在想想,如果空格是神,并且名字是绝望的话,那这个声音或许就非常的契合了。
但是这或许并不是夸奖。
樊星然鬼使神差的,道:“你的声音我很喜欢。”
“因为神的声音代表着欲-望。”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樊星然很清楚空格会这样说,和之前说的没有任何区别,“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的,我很喜欢你的声音,只是因为是你的声音。”
“……嗯。”空格缓缓道,“我也是,因为你,我懂得欣赏人类的声音。”
“嗯……”樊星然想了想,“你懂得欣赏人类的歌曲吗?”
“我听过。”
只是听过,而不是能欣赏和不欣赏。
“那你也没有喜欢的歌吗?”樊星然道。
“没有特地去听过。”
樊星然坐在枯木上,想着现实中不喜欢听歌的人也有很多。
“我可以给你唱歌。”樊星然道,然而说过之后也略显窘迫,“但是不能说唱得很好听。”
“我想要听你唱歌。”
樊星然笑了:“你这次怎么这么上道了?”
“我并不是顺着你的话在说,而是我本身希望这件事成为现实。”
樊星然的睫毛微微颤动,笑容带着点温柔。
“我本身对听音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乐趣,但是我听过很多场音乐会,爸爸说这叫音乐素养培养,但是在经过老师教导后,说我没什么音乐天赋。”
樊星然一边说,一边想起了什么。
曾经樊衡在知道老师对他的评价后,没有多少失望,只说:算了。
樊星然不知道樊衡说的‘算了’是对他的失望,还是说对樊衡来说音乐并不是重要的素养。
但是……
“我会小提琴,也过了级,曾经也参加过比赛。”樊星然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有些窘迫的撩了下发丝。
“你明明已经足够可爱了。”空格却只是道,“没想到你还能更完美。”
“噗……”樊星然第一次窘迫到脚趾都蜷缩起来了,除了空格的中二夸奖让人难以接受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事实,“嗯……我比赛的成绩是倒数第一。”
“人类傲慢、无理、无知,永远不能明白自己所能看到的世界有多么狭隘……”
“不是。”樊星然打断了空格的话,“是我真的不行,我只是纯粹的把曲谱演绎出来,的确没有搞音乐的人想要的情感。”
“情感,是傲慢。”空格道。
空格对自己的偏爱,樊星然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了。
“我说这些,其实是想说,我唱歌真的不怎么好听,你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我很期待。”空格道。
好吧,空格根本没有在听他说的话。
唱什么好。
樊星然有些后悔自己提出了要唱歌的话,手指指腹触碰了一下脸颊,感觉因为略显羞窘而微烫的脸颊。
之后樊星然找到了想要唱歌的曲目,缓缓开了口。
是一首外文歌。
没有特别高超的技巧,樊星然的声音只是平铺直叙的唱出了歌词。
安静的空间中,只有樊星然的声音、树叶的声音、以及不远处的河流的声音。
樊星然在歌曲的最后,轻轻叹气。
“这首歌,是木森喜欢的。”樊星然仰头,望着月亮,“我给了木森很多钱,木森去买了个手机,很长一段时间木森都在用手机听歌,还给我分享他喜欢的歌曲。”
依稀之间,樊星然仿佛想起了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的小混混,跟在他身边,递给了他一个自己的耳机。
“我喜欢这个,你听听。”木森的脸上,还有淤青,不知道是在哪里受的伤。
“你听得懂吗?”樊星然当时只是这样问,对音乐没有欣赏水准的他,对木森的分享并没有什么感触。
他注意到的,只是这首歌里的外文单词。
“听不懂啊,就是听不懂才好听啊,而且感觉外文歌更有格调。”木森立刻道。
“国语歌也很有格调。”虽然樊星然没有喜欢的歌曲,却还是对国语歌正名,“这首歌的歌词很低俗。”
“我知道,那个谁的就好听,我也听,但是我就是喜欢外文歌。”
但是木森因为樊星然的话好奇的拿着手机翻看了歌词,看着看着沉默了。
樊星然记得当时自己看到的木森的表情。
很可爱,可爱又好笑。
樊星然的发丝被风吹拂的微微晃动,他开口,对空格道:“虽然木森知道歌词很低俗,但是却依旧很喜欢这首歌的调调,所以我记住了,歌词也意外的很好记。”
樊星然的很多喜好,都延续了木森的。
在木森的死讯传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樊星然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了解木森的很多细节。
他喜欢的歌曲,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食物。
他最喜欢神陨论坛,对神陨之地很向往,所以经常活跃在神陨论坛里,发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帖子,和没有营养的回复。
木森是樊星然的第一个朋友。
即便到了最后,他们也从来都没有将对方理直气壮的当做朋友来相处。
他始终都是被小混混威胁霸凌的好学生。
木森也始终都是不学好的不能一起玩的小混混。
樊星然发现空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回过神来。
“应该是很无聊的话题吧。”樊星然拿起手机,从枯木上跳下来,“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晚上我会再来的。”
“人类的生命短暂,但是记忆却可以留存很久,可人类的生命无法抵挡生死带来的冲击,所以被赋予了遗忘的机制。”
樊星然一边往分界线走,一边听空格说话。
“我和你的连结,巩固了你的记忆能力,但是我也能帮你忘记它,只要你愿意。”
樊星然却是歪了歪头,笑道:“不要。”
“即便你因为这段记忆而痛苦吗?”
“我不觉得记得木森是痛苦的事,刚刚我不是在痛苦。”樊星然笑了笑,对这件事,他从来都很坦然,“是在怀念。”
“好吧。”
樊星然的手悄悄的抚摸着手机的边缘,道:“我先走了。”
“嗯。”
樊星然跨出了分界线之前,轻声道:“谢谢。”
: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记得你唱歌的每一个呼吸。
:它将会是我为数不多珍藏中的一部分。
樊星然在回到家后看到的是空格的这一段十分微妙的消息。
弯下腰来揉揉冥府门犬的脑袋,樊星然虽然知道空格说话飘忽不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他还是有点习惯不了。
每次空格都说的很真诚,不是面对面,樊星然根本无法判断空格到底只是在奉承他,还是对他的滤镜真的太重了。
然:不用这么说,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能把歌词完整的唱出来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即便是人类自己,也不认为只有好的东西才是需要珍藏的东西吧?
:人类不是很擅长对某样并不贵重的东西赋予感情后,将其变成很贵重的物品吗?
:你的歌声,对我而言就是如此。
:它对我而言,比你能想象出的还要贵重。
樊星然看着空格的消息,本身还有些尴尬的神色,却多出了几分缱绻之色。
然:好吧。
然:至今为止我都没有真正的在别人面前唱过完整的一首歌,在你面前是第一次,即便在木森面前也没有过。
然:这对我来说也是同样新奇的体验,我会珍藏这段记忆,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樊星然在发送完消息后,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去洗了澡准备睡觉。
温热的水流不断的滑下,樊星然伸出手稍微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不知道到底是温水滚烫,还是因为他发送的那些消息对他而言太过羞耻,樊星然这会儿就觉得后悔。
可是早就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了。
樊星然靠在墙壁上,让冰凉的瓷砖降低自己额头的温度。
即便不见面,能这样交流樊星然也已经足够满足了。
如果只是文字,那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樊星然将头发擦干,给冥府门犬添了点狗粮,以免晚上的时间冥府门犬饿了,吃不到东西。
“现在就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啊,你要好好养伤。”樊星然对冥府门犬浅声道。
在他的手腕上,挂着的黑色狗头吊坠安静的晃荡着。
——
樊星然下班后,果然看到等在门口的白杨。
白杨一如既往的习惯在下班的时候先抽一根烟,他身上总是弥漫着烟味。
“每次都让你带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樊星然对白杨道。
“顺便而已。”白杨手中的香烟还没燃烧完,樊星然也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等着。
白杨斜着眼睛打量了樊星然好几眼,问道:“你是不是学过舞蹈啊?”
樊星然只是回:“只学过简单的交际舞,再多就不会了。”
“那你姿态挺好的啊,端正,也显得脖子长,就算口罩挡着也能看出来是个帅哥。”白杨瞅了樊星然的脖颈好几眼。
“谢谢。”樊星然接受了白杨的夸奖,在白杨闲着无聊看向远处的时候,鬼使神差的问,“你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去过神陨之地里很多次了吗?”
“嗯。”
“那都是遇到的什么样的debuff啊?”樊星然有些好奇。
白杨既然在这里呆了很久,工作又是确认真伪,去过神陨之地的机会肯定会特别多。
“遇到过很多,也遇到过重复的,瞎了、聋了、哑巴了都经历过,也遇到过那种生死劫类型的,但是我每次进去都会录像,但是我没有一次能见到异像的debuff,能看到另外一幅场景的人都是神陨之地的天选之子吧。”
樊星然问:“你很想看到异像?”
“应该说在研究所里的人都想看到异像吧,只要我们有足够多的资料,就能研究出神陨之地,现在全是个人化的debuff基本研究不出什么来。”
“那研究所里的人没人能看到异像吗?”
“没有。”白杨懒洋洋的道,“那真是少数中的少数才能遇到的吧,至今为止都只有寥寥几张图片在网上传,你准确的来说也算是异像,但是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部分。”
樊星然沉吟。
虽然研究所看上去只是个简单的临时搭建的场所,可人数也不少,研究人员、调查人员、后勤部门、医疗、警卫等等满打满算也有百十个人了,这个数量应该比得过丰守市的某部门在编人员总数了。
但是一个都没遇到过。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是带着期待进入神陨之地的,而神陨之地所呈现出的应该是害怕,畏惧,会导致人绝望的debuff。
“说实在的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一群人喜欢跑到这里来体验痛苦的感觉,我每次进去都感觉自己快死了。”
白杨虽然吐槽,但是压低了声音,显然也不想让周边的人听见。
“因为……”樊星然喃喃道,“可能真正的经历过绝望,才会懂得珍惜重要性?”
白杨将手中的香烟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熄灭,嗤笑了一声:“你想的太好了,人可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
樊星然也没有反驳。
“今晚你有空吗?”樊星然问道。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白杨扬眉,冲着樊星然笑,“你今天要请我吃饭吗?”
“嗯。”樊星然点头,“你想吃什么?可以点菜。”
白杨冲着樊星然呲牙:“你啥都会做吗?”
“只要不是太费时间的都可以,费时间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了以后吃的太晚了。”樊星然和白杨一起上了车,坐在副驾驶戴上了安全带,“我们要先去买菜,你可以慢慢考虑。”
白杨开着车,磨了磨牙,有点馋了。
樊星然的手艺是真的好,好到他都觉得能比得过烟瘾。
好吧,是他刚抽过,现在烟瘾还没犯,真的要算,还是烟瘾强。
两个人进了菜市场,白杨好奇的四处张望:“我搁这儿这么多年了,还一次都没来过菜市场。”
“你不做饭,就不会来,很正常。”菜市场还是张乐乐带他来的,只是这次是他带着白杨来的,“你喜欢吃肉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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