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眠认得他。
沈行舟的赌鬼爸爸，他们曾经在阴暗的小巷里见过一面。
而此时，那个赌鬼爸爸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他蓬头垢面，额头上缠着绷带，鲜红的液体渗透出来，浸湿了绷带，分明是夏天，他却还穿着一件冬天的厚外套。
可就算是纯黑的外套，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死死地拽着沈行舟的书包，不肯撒手，喋喋不休地向围观群众控诉：“你们看看，我亲生儿子给我打的啊！看看！”
林眠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想要上前，却被沈行舟的目光挡了回去。
沈行舟站在人群当中，却始终神色淡淡，仿佛陷在风暴中心的不是他。
他目光冷静，朝林眠摇了摇头。
——不要过来。
他父亲那个时候喝醉了，估计没看清林眠和傅铮长什么样子，所以现在也没认出他们，只会抓着沈行舟撒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行舟不想牵连他们。
林眠犹豫了一下，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可是，沈父的话越说越过分，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围观群众也议论纷纷。
“看着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这么狠心？”
“他爸都哭成这样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没看电视上专家说的，现在的学生很多都‘高分低能’，就是分数考得高，能力不咋地，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现在好了，连做人的情绪都没有了，就跟机器人一样。”
林眠攥着拳头，再也忍不了了，转头跟傅铮说了一声：“我要上去了！”
紧跟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沈父缠在额头上的绷带拽掉。
沈父愣在原地。
“我就是那个小混混！我打的是你的后脑勺，你额头上包什么？”林眠把沾满红药水的绷带高高举起，“是你先打你儿子的，是你向他要钱，他不给你就打他！”
被戳穿后，沈父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把林眠手里的绷带抢回来，却被林眠身后的傅铮一把推回地上。
“是我打的。”傅铮站在林眠身边，朝他扬了一下下巴，拧了一下手腕，“我没成年，我打死你也没事，来。”
黄毛等人对视一眼，也上了前：“我们也有份。来啊，不是说小混混打你了？我们就是那群小混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有意见？”
“来啊！不是要找我们算账吗？过来打啊！”
沈父只能拿捏像沈行舟那样的好学生，对这些混混学生反倒没有办法。
他跌坐在地上，害怕地往后躲了躲：“不是你们，我认得那群混混，不是你们……”
傅铮冷笑一声，踢了他一脚：“有胆子来闹事，没胆子打架啊？起来打！”
沈父连连摆手：“不是你……不是你……”
“就是我！”傅铮单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起来！”
沈父的声音越来越小，下一秒，被忽然响起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淹没。
围观群众连忙散开，只见周自远骑在自己新买的摩托车上，使劲踹了两下启动杆，又拧了两下把手。
摩托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车头对准沈父。
周自远露出一个灿烂又阴森的笑容：“就你欺负我同桌是吧？直接撞死算了。”
第16章 竹马（16）
16
林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行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围观群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红毛学生疯了？
原本吵闹的人行道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摩托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巨响。
周自远狠狠地踹着启动杆，笑容阴恻恻的，和电视剧里的杀人狂魔一样。
围观群众再也来不及议论，惊慌失措地躲到一边，生怕他忽然发动车子，横扫一大片，把所有人都撞飞。
傅铮反应过来，松开揪着沈父衣领的手：“来，撞。”
沈父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回地上。
林眠趁机上前，掰开他紧紧抓着沈行舟书包的手，把沈行舟从他的魔爪里救出来。
林眠一手拽着傅铮，一手拽着沈行舟，身后还护着黄毛他们，连连后退，和沈父拉开距离。
留下沈父独自面对“咆哮”的摩托车。
他跌坐在地上，好像是被吓傻了，连爬都爬不起来。
周自远拧了两下摩托车把手，伴随着轰隆两声，摩托车朝着沈父直直冲来。
所有人都以为周自远是吓唬男人而已，可是现在……
“啊！”
沈父惨叫一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赶忙逃跑。
沈父在前面跑，周自远骑着车在后面追。
他甚至还腾出脚来，照着沈父狠狠一脚，把他踹得一个踉跄。
沈父满世界乱跑，周自远就满世界追他，还边追边骂。
“就你欺负我同桌是吧？就你是畜生是吧？就你追着他要钱是吧？”
沈父杀猪似的惨叫：“救命啊！学生杀人了！小混混杀人了！”
“老子杀的就是你！杀了你为民除害！”
“我同桌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全都是他自己的奖学金，你一分钱都没拿，你还敢来骚扰他？”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月考，高二第一次月考，这么重要的考试，你跑来搞他心态，你还有理了？”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大概都明白了，看向沈行舟的目光都有些愧疚。
刚才不该那样说的，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沈行舟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忽然，他余光一瞥，马上变了脸色，大喊一声：“周自远！快停下！”
周自远追得正开心：“你别管，我帮你出头，你别管。”
“老师来了！”
周自远回头看去，果然，马路对面的学校里，老师和保安，几十号人正拿着钢棍和钢叉，还有拖把杆和扫帚，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赶。
“我靠……”周自远惊叹一声，骑着车，赶紧逃走。
沈父鸡贼得很，故意在学校对面拐角、保安看不清楚的人行道上撒泼打滚，引起学生家长的注意。
老保安坐在岗亭里，远远地看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小吃摊来了，学生们围着买东西吃呢。
结果……
一直到周自远追着沈父跑，老保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抄起武器，回去摇人。
正好今天考试，几乎全校老师都在。
年轻的祝老师扛着钢叉，冲在最前面。
祝老师冲过斑马线，一个跃起，用钢叉把沈父死死地卡在树上：“你还敢来？上次派出所没待够是吧？”
他又转过头，看向正准备骑车逃走的周自远：“周自远，你也给我站住！”
周自远回过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老师，我是在帮助同学。”
祝老师顿了顿：“下来。”
“噢。”周自远翻身下车，走到沈行舟身边，拍了拍胸膛，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说都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
沈行舟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轻声道：“祝老师不会为难我们的。”
祝老师叉着沈父，把他交给年轻保安：“报警！让警察来抓人！”
*
办公室里。
沈父抱着头，安安分分地蹲在旁边。
林眠、傅铮、沈行舟和周自远，还有黄毛眼镜等人，靠墙站成一排。
刚才一马当先、捉拿沈父的祝老师，是实验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林眠和傅铮的班主任也来了，还有高二的几个老师，都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他们。
祝老师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来说？”
沈行舟往前一步：“老师，是我的原因。”
周自远连忙拦住他：“是我！是我！”
祝老师抱着手：“你们两个不要演电视剧。”他看向站在一边、乖乖巧巧的林眠：“你来说。”
“老师，我？”林眠指了指自己。
“嗯。”
林眠实话实说：“一个月前，我和傅铮在外面吃炸串，忽然听到有人打人，我们就赶紧跑过去看，发现是沈行舟被他爸爸打，我们就上去帮忙了。”
祝老师皱了皱眉，问：“你们打他了吗？”
林眠低着头，小声道：“打了后脑勺，但是是他先打我们，我们反击，才……”
祝老师朝他“嘘”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沈父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连红肿都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他还生龙活虎的，能在大街上撒泼打滚。
可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班主任问林眠：“你确定你们真的打他了？”
林眠疑惑，还没反应过来：“啊？”
沈行舟一把按住他，笃定道：“没有，我们没打他，是他自己喝醉了。”
几个老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这件事情就和你们无关。他受了什么伤，也是刚才撒泼打滚弄伤的，学校会处理的。”
沈父的额头上还糊着红药水，很明显就是在赌桌上输了钱，来讹钱的。
要是这几个学生承认打他了，就等于亲手把把柄交给了沈父。
到时候，沈父要求去医院做全套检查、要求各种赔偿，一笔笔算不清楚的烂账。
被这种流氓无赖缠上，没完没了，轻则耽误学习，重则这辈子都毁了。
不如交给学校来处理。
祝老师朝他们摆了摆手：“没事就先回去吧，下午不是还要考试吧？回去复习吧。”
沈行舟向老师们鞠了一躬：“谢谢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其他学生也连忙跟着鞠躬：“谢谢老师。”
“去吧。”
他们要走，沈父却不肯了，猛地窜起来，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走。
“不许走！把你们家长喊来，把我打成这样，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果然。
祝老师上前，用钢叉把他卡在办公室的绿色大铁门上，朝学生们摆了摆手：“不用害怕，大胆走，下次有事要及时告诉老师，不要自己解决。”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学生们排着队走出办公室，沈父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叫嚣着：“你们这什么狗屁学校？你们学生打人，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把他们家长喊来！我要去医院验伤！我要精神损失费！”
祝老师正色道：“我的学生说没打你就是没打你，你要去医院检查是吧？走，现在就去，我陪你去！”
“你查出毛病，学校报销检查费，负责给你治好；没查出毛病，你自己掏钱，再去派出所五日游。”
正巧这时，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过来了。
他们一看沈父，顿时明白了一切：“哟，老熟客，又来找你儿子要钱了是吧？走吧。”
“咔哒”一声，民警给沈父戴上银色手铐，带他去医院检查。
*
一群学生从办公室里出来，都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要找家长。”
“我们这是做好事，找家长也不怕。”
“就是。对了，你们实验班的老师还蛮酷的嘛，拿着叉子叉人，跟叉猪一样。”
沈行舟再次叮嘱他们：“你们只是帮我而已，根本没有打他，出去不要乱说。”
“放心吧，学霸，我们知道。”
“好。”沈行舟点了点头，第无数次向他们道谢，“今天也要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应该的。”黄毛他们一摆手，“学霸你以后领奖的时候感谢我们一下就好了，就跟电视上那样，大科学家领奖的时候，都会感谢别人的。”
沈行舟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这时，周自远抓起他的手，震惊道：“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什么？”沈行舟低头一看，他的右手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破皮了，有鲜血渗出来。
沈行舟道：“应该是被那个人抓破了，没关系，我去洗洗就好了。”
周自远反问：“那怎么行？”
林眠赞同点头：“你没看见他那个手，全是黑泥，脏得要死，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必须去医务室消毒。而且下午还要考试，你这可是右手，万一发挥失常怎么办？”
“我也可以用左手写字。”
“那万一病菌感染到脑子怎么办？”
在周自远和林眠的强烈要求下，沈行舟去了医务室。
可是大中午的，校医不在，医务室也没开门。
周自远推了推医务室的窗户，窗户从里面锁上了，进不去。
他当机立断：“林眠，你陪着我同桌，我去外面买一瓶碘伏。”
“好。”林眠点点头，“那我们在小花园等你。”
医务室外面就有一块绿化花园，林眠小心翼翼地扶着沈行舟，让他在文竹旁边的石椅上坐下。
“学霸，周自远马上就回来了。”
“好。”沈行舟顿了一下，总感觉林眠跟他说话的语气，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林眠在他旁边坐下，石椅位置不够，傅铮就抱着手，站在林眠身边。
15/44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