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一家早早吃完了年夜饭,这就放上鞭炮了。小满本就等得有些着急了,此刻听了响立即抻直了脖子朝外望,翘首期盼着。
叶杏花的心思也不在饭桌上了,眼睛时不时朝外扫一眼,显然也想出去玩。
李介丘将装在小盘里剃过刺的鱼肉推给叶小尘,又笑着扫一眼两个小的,说道:“阿南阿北,你带他俩去放吧,小心着点。”
南北兄弟吃饭快,这时候早就吃完了,阿北还算稳重,而阿南一听到话就激动得跳了起来,将没有缓过神的小满整个抱起来,还朝上抛了两下,乐呵道:“走嘞!小少爷!咱玩放炮儿去!”
这一走,桌上就空了一半。李介丘盯着吃鱼的叶小尘,小声说道:“等你吃完了,我们也去。”
叶小尘点点头,没多久就吃完了盘子里的鱼肉,夫夫俩手牵手去了院子。
桌子上残羹冷炙就丢给陈家三口收拾了,尘婶和小葵洗碗刷碗,陈叔负责收碗收盘子。
到了院子的时候,阿南阿北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玩上了,刚出门就听到墙角炸了两声。
小满真真是初生的牛犊,胆子奇大,一只足有手指长的鞭炮立在地上,他嚷着非得自已去点,兴冲冲的,很是兴奋。阿南拗不过他,于是想了一个法子,他用干草搓了一条长绳,让小满隔老远牵起点着的长绳去点鞭炮。
引线一红,鞭炮像火蛇朝上冲去,顺着噼啪的鞭炮声在半空炸开,近听恰似一道惊雷。
小娃娃乐得满脸笑,兴奋地直拍手,“好玩!好玩!阿南哥哥,小满还想玩!”
杏花从小就没玩过爆竹鞭炮,往年过年在叶家,倒是见叶小宝玩过。那混小子还拿炮炸她,专门往她脚边丢,看到她吓得跳脚,挥舞着手哇哇大哭才乐得直拍手。好像他玩的不是鞭炮,是叶杏花。
那次难得叶陈氏训斥了叶小宝,不过说是训斥,语气也是软绵绵的,不显得凶恶。叶杏花当时年纪还小,还以为娘亲心里仍是念着她的,心里一阵感动。可叶陈氏转头又说,这要是把脸炸烂了,以后嫁不出去要不到聘礼,那这女儿就算是白养了,可得亏死。
她就此死了心。
阿北见她不敢放,可眼睛发亮地盯着玩得激动的小满,整张脸都写着“想玩,但是害怕”。
阿北的性子沉默,一向不爱多说,面上也是寡淡,很少笑。但心里实在,做事也细心,他看穿了叶杏花的小心思,于是捡了一溜串起来的鞭炮,将其绑在长竹竿的一端,给叶杏花拿着玩。那竹竿和她差不多高,远远捏着胆子也大了许多,阿北沉默着帮她点了引线,小炮炸响,满院子都是灿烂的火光和震响的鞭炮声。
“小爹!来玩啊!”
小满看到走出院子的李介丘和叶小尘,冲两人兴奋地笑。小娃娃穿着火红,耳朵上也套着毛茸茸的耳捂子,小脸被火光晃得红通通。
杏花也看到了,她提着长串的鞭炮,手伸得老长,生怕那火星子燎到她身上。可渐渐的,她发现鞭炮炸得远,自已安全得很,慢慢放下心来,找到了乐趣,也跟着兴奋笑起来,眼里迸着的光和噼啪炸开的火色一样亮。
“哥哥!来玩!这个好好玩啊!”
……
院子吵嚷得很,鞭炮声震天响,枣子树上挂着好几个灯笼,屋檐下也有,一盏一盏亮着,灯火通明。院墙脚下摆着两个铜盆,里头燃着柴,烧得正旺,放的全是些松柏柴枝,火大烟也大,白白的几缕散在空中。
太吵了,叶小尘压根听不清小满和杏花冲他说些什么,就看到两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兴奋得很。
“啊?什么?!”
两个孩子又喊了两声,仍是听不清。
李介丘笑起来,牵着叶小尘没再继续问,拉着他去拿鞭炮了。
“玩哪一种?”
听到李介丘问,叶小尘盯着箱子里的炮竹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也太多了,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挑得人眼花缭乱啊!
李介丘笑了笑,从箱子里挑了好几样,然后贴近叶小尘耳畔说道:“那就每一样都玩!”
叶小尘兴奋地连连点头,也踮着脚凑过去说话,“那我要玩、那个长的!”
李介丘:“好!”
……
这玩了好一会儿,长的短的挨个都玩过了。这时候叶小尘两只手都捏着一支烟花棒,那东西有些像现代的仙女棒,和筷子差不多长短,炸出漂亮绚丽的火花。火色映在叶小尘的脸上,笑得暖洋洋。
小满还没玩过这个,立刻撇开阿南跑了过来,抱住李介丘的大腿仰着脖子朝叶小尘手上看,大声喊道:“小满也想玩!”
李介丘摸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瓜儿,又扭头冲阿南说道:“陈婶他们应该忙得差不多了,你去喊小葵也出来玩吧。”
阿南听话得去了,李介丘则是捡了两支烟花棒,牵着小满的手点火,抱着人一块儿舞了起来。
……
玩过了爆竹烟花,就该去踩岁①了。
小满立刻从李介丘怀里蛄蛹着钻了出去,然后跑到杏花身边,拉着人去踩岁。堂屋门口铺了两捆扎好的芝麻秆,两个小的手牵手踩了上去,踩得脚下的芝麻秆咯吱咯吱响。两人也乐得哈哈大笑,又是蹦又是跳,玩得不知道多高兴,直到把那两捆芝麻秆都踩碎了才慢慢安静了下来,一地的秆枝碎屑。
叶小尘没去踩,他还是觉得炮竹好玩,挑了几个小炮点着玩。李介丘由着他,一个点,一个递,玩得不亦乐乎。
地上铺了一层红碎,那都是鞭炮炮竹的火衣,一片火红落在地上,喜庆得很。
第304章 守岁
放了鞭炮,踩了芝麻秆,又给小满和杏花递了压岁钱。
用红纸包好的二十个铜板,其实也没多少钱,真算起来还没有杏花在草舍小食帮忙,她哥哥给她的零花多。可这是她第一次收压岁钱,很高兴,宝贝般的藏进她的小荷包里。
小满收了钱,当场就拆开了,小嘴里念念有词:“麦芽糖、姜糖、糖葫芦、桂花糕……唔,没了……小爹,小满还想吃芝麻粘,钱钱不够……”
叶小尘听他嘀嘀咕咕,笑得前仰后合,立刻又给两人补了十文,险些要把红纸都撑破了。
陈家三口和南北兄弟当然也没落下,叶小尘做主给他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这过年自个儿想买些什么吃些什么,都能自已准备。
几人欣喜得热泪盈眶,又是感叹跟了一个好主家。
热闹了好久,久违的困意慢慢袭来,几人又说了两声“新年吉乐”,分头进房睡觉去了。
叶小尘和李介丘洗过澡后才钻进被子里,夫郎玩累了,刚刚还有些精神,这时候躲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困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困了?”
李介丘回身望着他,抬起手敛了敛叶小尘背后的被子。
夫郎懒洋洋地点头,末了又扒着李介丘的胳膊,小声嘀咕起来:“要是每天都可以过年,就好了。”
李介丘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了两把他的脑袋,乐道:“好玩吗?”
叶小尘听到这个可就又来了精神,兴奋得连连点头,说道:“好玩!炮竹好好玩!烟花棒也好玩!我们明天、去镇上玩吧?明天镇上有傩戏,还有烟花!”
李介丘哪有不答应的,拥着人浅笑答道:“好啊。”
叶小尘的脑袋点了点,眼睛里已经流露出期待的小光芒。
李介丘又说道:“睡觉吧,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去玩啊。”
叶小尘明明已经很困了,可还努力睁着眼睛,一双鹿眼瞪得溜圆,“不行!今天是除夕!要守岁的!”
李介丘听得发笑,谁家除夕守岁是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守的?
他又说道:“你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小尘摇头,瞪圆了眼睛说道:“不困!”
李介丘扯了扯被子,凑过去吻上叶小尘的眼睛,小声道:“那……做点别的醒醒神?”
叶小尘:“???”
叶小尘的脑子空了一下,懵懵地盯着李介丘,下意识问出口:“什、什么?”
他脑子有些懵,桌上喝了小半杯屠苏酒。李介丘早知道他酒量不好,但除夕夜活动热闹,他就提前准备了醒酒茶,给叶小尘喝了些,这才精精神神地玩了大半夜。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被李介丘一句话整懵了,还是酒意重袭卷了上来。
李介丘伸手就把叶小尘脸颊肉捏红了,还故意凑近,低沉着嗓音哑着说道:“我说……我们做点别的事儿提一提精神,不然就这样干撑着可守不下去。”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李介丘口里的“别的事儿”是什么事儿,扯着被子往里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李介丘,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道:“不要……这样就挺好的”
李介丘又捏住他的另一边脸,揉了揉说道:“不好,我不太好。”
叶小尘:“???”
叶小尘正懵着,李介丘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牵着往下引去……
叶小尘:“!!!”
他吓得一哆嗦,立刻挣扎着想要缩手,却被李介丘牢牢攥住,随即欺身压了下去。
屋外飞雪絮絮,白色又漫上一层,风雪呼呼;鞭炮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白雪与火花相映。屋内暖流涌动,有刺骨的风悄悄钻了进来,与暖气交杂。时而呼啸,时而徐徐……时而长叹,时而喘息,时而哭吟……
不绝于耳,不绝于耳。
……
是个好年,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如此。
赵家这除夕夜也闹了许久,准儿婿在他家吃了年夜饭。两家头一次摊开商定了婚期,日子说在三月春天,开春见桃花,正是吉利的好时候。
赵安月还嫌日子太久,恨不得今天商量,明天定下,后天就直接成亲。没羞没臊的小哥儿又被他娘亲狠狠骂了一顿,几巴掌啪啪往他背上抽。
但有林青锋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赵安月被打,亲爹娘也不成。只是岳母大人动手,他不敢拦,凑上去替赵安月挡了。
赵田氏叫着:“哎哟喂,青锋小子啊,你瞧瞧我这小哥儿,真是养坏了!等成了亲,你可得让让他,别真和他置气啊!他要是不懂事不听话,你就教他。”
林青锋把心上人护住,重要的话是一句没听着,心思全在前半句,连连摇头,“养得好!养得好!月儿好着呢!”
亲娘听得直咂舌,也是被腻到了,摇着头叹道:“哎哟喂,那句话叫啥来着……”
赵安业忙着吃饭,脑袋都没抬地应了一句:“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田氏这回一巴掌又抽了上去,她打不到小的,还打不到大的?!
她怒道:“放屁!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个臭小子!你可真是亲哥!”
赵安业被拍得筷子都掉了,捂着背哎哟叫了起来,和屋外的噼啪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欢腾得很。
……
杨禾和羌原只有两个人,虽然人少可也过得热闹。
这男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已真的会写字,他把杨禾买的对子都藏了起来,自个儿买了红纸写。还写了好几幅,院门贴一对、灶房贴一对、睡房贴一对……见字如见人,他的字和他的人也很像,铁画银钩的,一撇一捺都显出几分肃杀气息。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杨禾也做了一大桌的菜,他的手艺虽然比不过叶小尘,可也是不赖的,动作也很麻利,没多久就置办出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
别的都好,如果过程中羌原没有烧火弄得一屋子浓烟就更好了。
这男人是真不擅长家务,连烧火都不会,拿柴的动作别扭生硬,半点不像他拿刀时的利落潇洒。做得最好的怕只有砍柴,还得用他的黑刀砍,换成柴刀他就有些不顺手了。
杨禾那头咳嗽着切菜,转头又去灶膛前把光冒烟不生火的柴禾抽了出来,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羌原比他更狼狈,一身新做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熏得一团乌黑,额前本就微卷的碎发被火星子燎焦了。
他高大且尴尬地站在一旁,见杨禾忙活完才小声说道:“……我错了。”
杨禾:“……”
杨禾盯着他看,没说话,只是强憋着的笑还是没憋住,噗嗤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抬起手将羌原脸上的烟灰擦干净。
这年过得热闹,满是欢声笑语。
第305章 过年
四甲村处处红色,到处都挂着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陶礼好喝酒,但他媳妇管得严,这也是趁着过年的好日子才松口让他多喝了几杯。
饭桌上酒意熏熏,他扯着儿子教训,“你到底啥时候给我和你娘领个儿媳妇回来!之前给你相看的姑娘,你都不喜欢?你想挑个天仙儿啊!”
里长儿子面上苦哈哈的,没想到大过年的好日子也能被催婚,干笑着答道:“这不是缘分还没到嘛!”
里长媳妇也说:“什么缘分?见了姑娘连话都不敢说,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给你相看的女子你也不愿意,你等着老天爷给你发媳妇呢!”
里长也说:“就是!今年就过完了,明年你再不成亲,老子打断你的腿!”
里长儿子小声嘀咕:“嘁……什么猴子屁股,说得好像真见过猴子似的!”
好得很,大过年的,这头险些被男女混合双打了。
……
村头的孙家祖孙今年真是过了一个好年。孙水福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穿着打了一层又一层布丁的旧棉衣,却给奶奶做了一身新衣裳,絮着暖和的棉花,穿在身上就像披着一个小被子一样热乎。
一家只有两口人,年夜饭不算丰盛,但也有肉有汤,还有一条鱼,蒸着吃了,求个年年有余。
孙寡妇高兴得很,一直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给孙子夹菜:“福子,多吃点!我看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孙水福捧着碗乐得傻笑,又扒拉了两口饭说道:“奶,你也吃!吃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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