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礼听得叹气,他也晓得杨禾日子过得可怜,说不定和离对他真是一条活路。只是一个小哥儿当门立户也不容易,家里没有汉子撑着总有不长眼睛的上门讨嫌欺负……哎,不过想想,总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了。
听杨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和离,而这些人看起来似乎神色动容,瞧起来还赞成的模样。
王大根更气了,他又颤巍巍爬了起来,红着眼睛瞪向杨禾,怒骂道:“和离?!你做梦呢!老子告诉你,你就是死也是我王家的鬼!怎么?想和离了好跟你的野男人双宿双飞,你想都不要想!老子不好过,你也得给我硬熬着!”
他话里话外还是说杨禾红杏出墙,这不,羌原还在这儿站着呢,这不是明晃晃的证据?!
王大根这才想起来,自已上一次回来要钱,好像也是被这人打了!
他自以为看穿了这对奸夫淫夫,可是里长和这十几个青壮汉子就是看见了羌原也不信。
不怪他们老实,是羌原这模样、这气质,就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样。虽然羌原的眉骨也横贯了一道刀疤,更这道疤不显得难看,反倒衬得他戾气更重,浑身裹着冷肃杀伐,看得人心惊胆战。他还抱着一把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黑刀,身穿印暗纹的深衣,凛冽得仿佛连衣角都带着锋利的刀尖。
不是他们看不起禾哥儿,可禾哥儿就是个乡下小哥儿,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能看上禾哥儿?!
不信,不信。这“野男人”太凶,他们不信。
清官难断家务事,陶礼盯着杨禾和王大根就是摇头,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到底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关着门自个儿商量吧,要是真打算和离再来招呼我。”
他见王大根伤重,连站稳都是使了全身力气,两条腿还都在发抖,看来是不能对禾哥儿逞凶动粗了。他放了心,叫两人好好商量,然后又领着汉子们离开了。
他料对了,现在的王大根确实没有力气再对杨禾动手,但陶礼没有想到,如今的杨禾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任打任骂的杨禾了。
陶礼前脚刚走,杨禾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要找一找趁手的东西,他没在院子里找着,反倒是看中了赵安业手上的扁担,走过去抢了过来。
他提着扁担又走回王大根身前,提声喝道:“你合不合离!”
王大根被他这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咽了咽口水外厉内荏道:“……不、不。怎么,你还敢打……啊!!哎哟,别、别打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杨禾就挥起扁担直直朝着他的腿打了过去,一连重重打了三、四下,使了吃奶的劲往上打。
他脱力地收了手,杵着扁担厉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和离!”
第132章 了断
“我再说一遍!与我和离!你若是执意不愿,我今天就把你的双腿双手都打断,省得你再出去瞎搞。等你瘫在床上,吃的喝的我也能赏你两口,那时候咱俩才是真正硬熬着!”
杨禾字字铿锵,面容坚定。
老实人发起疯来是有些骇人的,至少在场的人都被吓住了,王大根更是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你、你这泼夫!你这是杀夫!我要告你,我要去告你!”王大根嘴皮哆哆嗦嗦,腮帮子都在发抖。
杨禾提着扁担一步步接近,嘴角浮起一抹张扬的笑,他大笑着说道:“你去啊!你今天能走出四甲村,我算你厉害!你不是要告状嘛,就再把你欠了五十七两赌债的事儿一块告了!咱俩就一块坐牢,不过也是硬熬着罢了!夫夫本是同林鸟,这也算成全了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夫情分!”
他笑得有些发狂,眼睛全红了,远远瞧着就好像漆黑的瞳孔浸泡在血液里,红得渗人。
别说王大根了,连赵家父子都看得发懵,父子俩面面相觑,根本不敢说话。
王大根哆嗦着伸出手指指向杨禾,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你疯了……你疯了!”
杨禾却笑着点头,还提起扁担围着王大根绕了一圈,说道:“对,你说得对,我是疯了。你可要考虑好了,是真的要和我一个疯子熬下去?”
“疯子!你个丑八怪!发疯病的贱人!你……你……”
王大根又不干不净地骂了一通,他盯着杨禾的眼睛骂,骂着骂着,他就看到那双红得能渗血的眼睛更冷更深了,双眼都透着一股殷红的光,再配上杨禾脸上恐怖的瘢痕,一时凶如恶鬼。王大根忽然浑身一抖,被眼前的杨禾吓了一跳。
不、不是,这不是杨禾,他一定是被鬼上身了,被鬼上身了……
“啊啊啊啊啊啊!!!”王大根忽然又嘶声叫了起来,一边往后爬,一边拱着脑袋磕头,“我、我和离……我同意和离!”
杨禾陡然松了口气,他像是浑身脱力一般丢了手里的扁担,笑得更开心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他想要抬起手擦一擦眼泪,可手上还有王大根的血液,他嫌弃地甩了甩手,没再擦眼泪。
对,和离书……和离书……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王大根盖了印,这段荒唐可悲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杨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好像脑子已经晕乎了,都不想起该做些什么,他嘴里念叨着和离书,可在原地瞎转悠好几圈也没有想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杨禾抬脚正要往屋里走,还没有转身,突然被羌原一把攥住了手腕,紧紧握住拉到了院墙下的水缸旁,羌原板着脸舀了一瓢水冲干净了杨禾手上的血液。
那血是热的、烫的、脏的,水是清的、凉的、干净的。杨禾歪了歪头,就这样亲眼看着一瓢水、两瓢水、三瓢水冲了下去,手上的血渍都没有了,十根手指都是干干净净的。
羌原扔了水瓢,冷声冷气地说道:“染了病的东西,你也不嫌脏。”
杨禾蜷缩了一下手指,沉默着抽回了自已的双手,默默扭头回了房间找和离书去了。
见杨禾离开,王大根才像是终于能喘气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好像终于找到机会了,偷偷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就想要往外逃。
“唰——”
羌原手里的那把黑色长刀出了鞘,锃锃发亮的冰冷刀锋横在了王大根的脖子上。刀鞘乌黑,刀身却是雪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森冷寒意。
“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羌原长刀在握,烁烁刀尖直直对准了他。
羌原语气平淡,似乎不像在说杀人,像在说杀鸡。可他身上的气势,比刚才那七八个打手加起来还有恐怖吓人,王大根两条腿直发抖,哆嗦着扑通跪了下去,颤着嘴皮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下别说赵家父子了,连叶小尘也被吓到了。从第一次看到羌原时,这人就一直抱着那把黑刀,可这也是叶小尘头一回看到那把刀被拔了出来,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寒光凛凛。
在场的几人都一言不发,默默等着杨禾出来。
幸亏没过太久,杨禾终于拿着那纸和离书出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眼底浮起了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杨禾刚出门就看到羌原横刀架在了王大根的脖子上,他还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拿着和离书走了过去。
“你盖个手印就可以了。”杨禾把和离书递给王大根,冷着脸没有看他。
王大根刚刚虽然答应了,可清醒后又不太乐意。杨禾可是他的摇钱树啊,这要是放了手,他以后可去哪儿要钱!他还有五十多两的赌债没还呢,要是这棵摇钱树也抓不住,他就死定了啊!
王大根一个猥琐粗莽的汉子,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还打起了感情牌。
“禾哥儿啊……咱俩这么多年的夫夫了,非得把事情做绝嘛?这要是真和离了,你以后一个人怎么过?一个小哥儿,孤身在村子里可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我……我错了,我这次真错了,我以后都不赌了!我戒了!我真戒了!咱别……啊啊啊啊啊啊!!!别别……别杀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横在他脖子上的冷刀已然抖了抖,刀锋对准了他的发须,快狠准削了他半边的头发,吓得王大根又是一通哇哇大叫。
羌原冷声道:“让你盖手印就盖手印,你屁话这么多,命也这么多?”
王大根哪儿还敢说什么,哭着趴在地上,借着手上的血往和离书上盖了手印,然后双手捧到了杨禾跟前。
那个血手印红艳艳得有些扎眼,杨禾皱着眉看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去拿,就见羌原已经先一步伸了手,极其嫌弃地捏着那张纸收了起来。
和离书到手了,羌原飞快收了刀,然后一脚踹在王大根的屁股上,斥道:“滚!”
王大根连连磕头,当着几人的面真滚了出去。
第133章 自由
王大根连滚带爬逃出门去,杨禾这才舒心地放声大笑起来,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他又揪住羌原的袖子,朝他说道:“和离书呢,让我看看。”
羌原皱了皱眉,又将和离书掏了出来,却没有立刻递给杨禾,而是小心地捏在手里,语气嫌弃道:“脏得很。”
杨禾摇摇头,伸手就抢了过来,将和离书翻开了仔仔细细地看。杨禾之前是不认字的,不过他后来跟着叶小尘学了一些,但也只认识几个简单的。
若是以前,这纸和离书他是看不懂的。不过他后来为了钻研更精细复杂的绣工,又用心认字识字,如今也勉强不是个睁眼瞎子。他虽然字体生疏歪斜,但这篇和离书也是他一字一句写出来的。有很多字他不认识、不会写,写了几十遍才得了这一张。就这薄薄的一页纸,他写了数十遍,写了许多天。
他盯着末端那枚鲜红的手印一直笑、一直笑,捧着和离书的双手都在发抖。就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喉咙里突然钻出了两声哽咽,就这两声漏了出来就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得整张脸全是斑斑泪水,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
前不久还琢磨着没见过杨禾哭的羌原突然头大了,他一张脸紧紧皱着,抱着刀蹙额看着痛哭不止的杨禾,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怎么这么能哭?他是水做的吗?可别哭干了!
羌原头都大了,硬着头皮说道:“你别哭了……你要实在气不过,我去给你杀了他。”
说着,提刀就要走。
杨禾吓得眼泪都忘了流,着急忙慌追出去攥住羌原的衣摆,连连摇头,抽噎着说道:“你别、别……别乱来!村里、这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会杀人不会哄人的羌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眉头皱得更厉害,抱着刀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我夜里悄悄去。”
咳……l
太吓人了……赵家父子觉得自已这是来打了一趟酱油,顺带吃了个大瓜。
二人摸了摸鼻子,突兀地插了一句:“那个……那个禾哥儿啊,看你这儿也没事儿了,我们爷俩就先回去了。你自个儿好好休息休息,这到底是好事,别哭坏了身子。”
父子二人尴尬地退了出去。
直到赵家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杨禾才提起声音又说道:“夜、夜里也不可以,不能……”
正说着,赵安业突然又转了回来,他干笑了两声,“哈哈、那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罢,他捡起地上的扁担又飞快溜出门,这次是真溜了。
杨禾:“……”
都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了,突然又松开羌原的衣摆,干巴巴丢下一句,“反正、反正不可以去。”
说完顿了顿,又严肃认真地补了一句,“杀人要砍头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叶小尘也在旁边煞有其事地认真点头,两小哥儿都被唬住了。
羌原抱着刀没再说话。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哭了。啧……这小哥儿哭起来也太吓人了,啧。
羌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峻着一张脸慢慢摇头。
杀人狂安分下来,叶小尘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仍不放心杨禾,拉着他进了屋,两个小哥儿关着门讲起了悄悄话。
羌原盯着闭阖的房门好一会儿,心想今天这架势怕是没饭吃了,自已要是下厨煮面烧了房子,怕这哥儿还得哭,那可太吓人了。
羌原一边想,一边飞身又消失在了院子。
房中的叶小尘和杨禾。
叶小尘叹着气拿过了杨禾手里的和离书,他避开那枚血指印将和离书折了两折,然后捏在手里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要找个地儿好好放着。
可这废屋破旧,只要一个斑驳掉漆的箱笼,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杨禾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木匣子,轻声说道:“给我吧,放这儿好了。”
那个盒子比巴掌略大,正正好能放下折了两折的和离书,叶小尘猜想这东西原本就是收在里面的。
叶小尘将和离书收了进去,但却没有再还给杨禾藏进枕头底下。
这脏东西沾了王大根的血,要是日日夜夜枕着睡觉总觉得膈应,叶小尘揣着盒子又转了一圈,最后当着杨禾的面将其放在了装衣裳的箱笼上面。
杨禾没说什么,可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小盒子上。他看着看着又有些想哭了,眼泪花儿在眼眶打转,眼瞅着就要流下来了。
叶小尘赶紧走了过去,抓住了杨禾的手劝道:“杨禾哥,别哭。这是好事,不兴哭的。”
杨禾摇摇头,用手背擦拭了眼泪,又笑着说道:“我这是高兴的。”
“我太高兴了!我、我……”说到这儿他又哽咽了一下,捂着嘴既欣喜又激动,“我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已真的能和离!我真的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哈哈哈哈,小尘,我真的太高兴了!”
叶小尘也不禁红了眼圈,替杨禾感到高兴。
他伸出手帮杨禾抹了眼泪,也跟着点头道:“对,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再也不用管王大根、那个混球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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