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把烤肉吃完,填饱了肚子,才开口道。
“金琉,让我走吧。”
此一句,像是喟叹,夹杂了许多无可奈何。
金琉正拿着干枯的树枝,捣弄火堆,试图让火烧的更旺,答非所问道。
“我从离开水月,就一直在跟着你,他待你并非是你跟我说的般好,你骗了我。”
金琉狰狞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可怖,语气却带着表里不一的埋怨。
沈辞闻言,笑的惭然。
“关雁楼覆灭了,还能拿什么回到当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跟上官霄解释!”金琉怒其不争,低吼道,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沈辞看向远处,“我没有骗你,他一直待我很好,现在……也算,我与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金琉看着沈辞逃避问题的样子,闭眼,竭力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尽量语气温和的劝道。
“我们人逃离了水月教,但身体还是被禁锢着,水月教的堇木花毒除了教主无人可解。你别抓着那个家伙不放,跟我走,我们一起行遍江湖,总能找到压制的方法,可以吗?”
沈辞摇了摇头,“不必了,别拉我了,金琉,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该为自己而活,整日跟着我做什么?”
沈辞根本没有任何的求生欲,金琉见着这样的沈辞,心中怒意翻涌。
“你想给上官霄赔命吗?你死了,关雁楼就能重建还是怎样?还是说,当初就凭你一个人,能毁了关雁楼?你为什么不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吗?沈辞以为是有的。
前半生,沈辞为了他的弟弟沈宣而活,后来,他的弟弟死了。
后半辈子,沈辞想为了上官霄而活,只要他还要自己,他就可以拖着一副病体残躯,坚强的活下去。
“金琉,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于你的救命之恩,你已经还够了,不欠我什么了。”
金琉怒目:“你!沈辞!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难看!”
沈辞笑容发苦,“上官霄今日是有事在忙,不然早该追上来了,你现在赶紧走吧,找个地方,治好脸上的伤痕,然后安稳的过日子,堇木花毒我会想办法。”
“谁需要你?我自己不会想吗?还有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金琉眼神瞥到沈辞的手腕处,他早就注意到那两个奇奇怪怪的镯子了。
沈辞神色不自然,手腕动了动,把露出来一点的镯子给掩藏了起来。
“封锁内力的机关,没事。”
金琉上前一步,捏住沈辞的手腕,“上官霄给你戴的?我试试能不能打开。”
沈辞没阻拦,但这根本不是轻易能弄开。
金琉用内力击打了几下,铁镯子纹丝不动,无法,松开了手,叹了口气。
“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沈辞面色平静把衣袖拉下来,盖住那个铁镯子,摇了摇头。
“金琉,我现在觉得挺好的。”
金琉脸色难看,咬牙,还想继续劝,甚至想把沈辞再打晕带走,耳朵微动,空气中传来丝丝声响,出于刺客的敏感,应是有人来了。
沈辞也听到了,倏地站起身,心神有些慌乱,神情严肃,“金琉,你打不过的,快走!”
金琉回手想拉沈辞,却被人躲开了,暗骂了一句,直接翻身上树,几息之间,掠开了几里地。
而沈辞所处的位置,已经被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团团围住了。
上官霄从这些蒙面人后面踱步走进来,与沈辞对上视线。
“跑?怎么不跑了?”上官霄面色冷窒,声音发寒,眼眸里是刻意压制的怒火。
金琉已经离开,沈辞神色松懈几分,对着上官霄的方向,撩起衣摆跪下来。
“回阁主,奴没想跑,奴愿接受任何惩罚。”
上官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心拧着。
他处理完线报,就接到下属传来的消息,说沈辞被人劫走了,一时间心神大乱。
他还真以为是有人想对沈辞下手,一度心头满是恐惧,害怕沈辞会死,带着人,马不停蹄的来找他。
现在终于见到了沈辞,上官霄才骤然回神。
沈辞若是真死了,他不该开心吗?
他为何要为一个仇人的死,而感到慌乱不安?
上官霄心里自嘲道,可人家不仅不是被抓走的,某种程度上说,沈辞是情愿跟着那个刺客走的,并且看起来,那刺客和沈辞的关系还不错。
上官霄的视线落在灼灼燃烧的火堆上,亮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面容上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就这样,上官霄带着沈辞回了客栈。
那几个“保护”沈辞不利的三个侍卫一人挨了一百鞭子,现在换了其他人来守。
上官霄负手立在窗边,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辞跪在上官霄的身旁,等着上位者施加责难。
沈辞等了一会儿,抬眸看过去,自下往上的角度只能看到上官霄凌厉的侧脸,在夜色的映照下,显得冰冷无情。
“我在想,该怎么罚你。”
上官霄转身道,探究的视线落到沈辞身上,眼眸眯了眯。
“您想怎么惩罚,奴都接受。”沈辞受不住上官霄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眼神,趴伏着,垂下脑袋。
上官霄弯下身,半蹲到沈辞身边。
“限制了内力还不够,沈辞,你是想我把你的手筋脚筋都废了吗?”嗓音里满是威胁恐吓。
沈辞身体重重一颤,压低了因为恐惧而抖动不止的身体。
“奴还想为您做事,求您至少别让奴沦为一个废人。”沈辞满目惊恐,压稳声线,乞求道。
“沈辞,一个失去内力的人,还能做什么?”
上官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阴冷的笑声,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沈辞趴伏在地身体,伸手捏住那人的下颚,将人的脑袋托了起来。
“我……”
沈辞瞳孔剧颤,惶然的与上官霄对视,眸子里除了恐慌,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上官霄看着沈辞脸颊上覆着的细汗,两只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明显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沈辞害怕他?
距离过近,沈辞鼻间嗅到上官霄衣服上一股淡淡的酒气,和一抹女子身上胭脂的味道。
上官霄面如沉水,身体里不多的酒意在作祟,捏住沈辞下颚修长的手指用力,将人白皙的皮肤上掐出了红痕。
“唔……”
沈辞疼的眼眶里聚起了水汽,泛起了红,琉璃似的眼珠子凝着勾人心弦的水光,令人心疼的厉害。
这样一个脆弱又让人恼怒的琉璃美人,让上官霄为数不多的理智轰然崩塌。
沈辞也可以是他泄欲的玩具,为何一定要用暴力对待这样的美人呢?
上官霄松开手,拎着沈辞的衣袍,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推到了后面的床榻上。
沈辞摔在榻上,瞪大了眼睛,慌乱的看向立在榻边的身形高大的男人。
“你……”
上官霄嘴边残留着笑意,神色发冷。
曾几何时。
“小辞,等你长大了,可愿嫁于我?”
上官霄笑容灿烂,眸子里盛着期待的光芒。
沈辞低着脑袋,话语犹豫,“阿霄,如果……只要你肯要我,我就会一直等着你。”
以前的上官霄不懂沈辞的未尽之言,现在的上官霄不管沈辞是死是活。
这一夜,血腥,混乱,哭喊,嘶叫,求饶,却仍得不到半分怜惜。
上官霄眼眸赤红,任由自己被那零星的酒意控制,肆意的释放。
沈辞面色苍白如纸,裸露的皮肤上,血痕累累,嗓子干涩发疼,再也喊不出一句完整的求饶的话语。
沈辞昏昏睡睡之间,神思游离,又想起了那些早已回不去的过去。
“小辞,你很怕疼吗?怎么老是哭鼻子。”
“怕,流血,红的,刺眼,要跑。”
“别怕,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疼的,相信我,小辞。”
沈辞双眸失神的躺在染血的被褥上,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浸湿了血色的被褥,消失不见。
第34章 情蛊
亭茶镇。
酒馆。
秦禹峥故作疲累,虚弱的靠在人家怀里,要让荆默给他摁压脑袋。
自己倒是舒服了,累着荆默,两只手五指发酸,虽然本人并不觉得累就是了。
荆默眼睛亮亮的,期待的看着主上。
“您还难受吗?”
秦禹峥直起身,轻咳一声。
“手艺不错,本座舒服多了。”
荆默脸上的笑容放大,心中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作宠侍,可以为主上暖床,作为主上身边脑子不怎么聪明的影卫,还能给主上解乏,至少也是有价值的。
“不许胡思乱想,出来玩就要开心,要听话。”秦禹峥一看荆默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主上,属下……唔……”荆默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也没有胡思乱想。
秦禹峥将傻乎乎的小影卫揽进怀里,知道他没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想着如何解释一下,既然已经决定与荆默相守一生,有些事,他有知情的权力。
荆默靠到秦禹峥身上,大眼睛扑闪扑闪,不懂主上这时候为什么要抱他?
酒馆里,秦禹峥待的这处较为安静,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秦禹峥弯头,吻了一下小影卫的红润嘴唇,眼见着荆默的小脸,一如既往红了之后,想了想才道。
“荆默,本座给你讲个故事。”
“主上,您说,属下听着。”荆默脸颊发热,极力稳住发慌的心神。
“从前,有一位武功不俗的女子,她是门派里的练武奇才,一心向往快义恩仇的江湖。成人礼后,便不顾师门的反对,离开了那个她安稳生活了十几年的门派,初入武林,闯荡江湖。”
主上说话的时候,声音附在荆默耳边,低沉磁性,勾的人心痒痒。
“那女子心思单纯,没有见过江湖的阴暗面,被心怀不轨的人劫掠走,关了起来,从此失去了自由。”
荆默惊愕的瞪大眼睛。
“那个男人说,他是真的爱她,那女子不是柔软可欺的性格,一直不从,但女子本就柔弱,无法反抗,被迫有了孩子。”
“哪怕已经有了孩子,那个男人还是想得到女子的喜欢,最后他选择了邪道,疯魔似的炼药,最终他做出了情蛊,也就是初代噬魂,一个只能摄人心魂的情药。”
荆默听的皱紧了眉,眼眸里有不理解。
秦禹峥伸手揉揉小影卫的眉心,继续讲。
“男人凭借此药,得到了那个女子的爱,虚假的爱。再后来,男人发现了药性的缺点,因为每次和她欢好过后,那女子总会用这世间最怨毒的眼神瞪着他,恨不得他立刻死去,那女子脱离了药性,那个男人失去了那女子的爱。”
秦禹峥从荆默背后,两手抱住小影卫的腰身,微微松了口气,下颚搭在荆默的肩头。
“荆默,你已经知道我讲的是谁了,对吗?”
“主上……”荆默猜到了,但是他不想这些是真的,迟疑着没有开口。
“那名女子就是我的母亲,凌瑶,而那个手段毒辣的男人,是我的父亲,秦敖,也是琼华宫的上代宫主。”
荆默眼眶发红,似有泪水在打转。
“不用心疼我,我的母亲,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子,你家主上,过的很好。”
“嗯……”荆默嗓音有些哽咽,垂了眸子。
“小时候,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母亲她教我认字,读书,告诉我要做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不要为虎作伥,一心向善。”
“但我知道她其实也恨我,只是更多的时候,她选择了折磨自己,所以我不常去找她,她也不会见我,她可能没有那么爱我,但是仅有的已经是她能给的全部了。”
“但我辜负了她,我没有成为母亲心中希望的样子,反而变得嗜血无情,寡恩薄义。”
“不是的!主上!”荆默语气着急,急切的反驳
这话听的荆默心里难受,挣扎着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抱住。
“主上,您不要这么说自己,不是的……”
荆默眼睛红的更狠,他不想看到主上这么贬低诋毁自己,事实不是这样的。
“荆默,别动……听我说完……”秦禹峥嗓音有些哽咽,既然开了口,就要把一切都说清楚。
“自发现药性会消失后,秦敖和刺灵药鬼就一直在研究噬魂,之后他们成功了,改良版的噬魂已经不是普通的情蛊了,噬魂之毒,可以操纵人心,把一个精神正常的的人驯化成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那天之后,秦敖不再执着于如何得到凌瑶的爱,他疯狂的执念变成了,如何成为万人之上的统治者,就跟疯了一样。”
“秦敖先是用宫里的人试药,每日沉浸于此,无法自拔,也很少去找我母亲了,我母亲原以为她终于解脱了,策划着如何逃走,但是就在我母亲逃走的那天,她在树林里听到了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哀嚎,最终我母亲选择了放弃逃走,留在这个囚了她半辈子的可怖之地。”
“凌瑶开始调查秦敖到底在做什么,直到发现秦敖的行径,当即就要阻止,但凌瑶不是袁立丘的对手,不敌后被囚禁在了凤鸾殿。”
“再后来,我母亲成为了再次改良之后的,噬魂药的第一位服用者。”
荆默听的只觉心惊,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主上身上背负这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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