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四皱了皱眉,掐着辰安的手也在犹豫中泻了些力,等他反应过来时,危险已经逼近了他,本来一动不动任他掐住脖颈的男人突然间手腕一转,一掌击在了自己的腹部。喉间一阵腥甜,鲜红的液体猛地喷涌而出,本来制着辰安的手也垂了下来。
辰安拢着衣袍费力的站起身,冷眼瞧着躺倒在地上的霍老四。而南宫明赫迈着步子走向霍老四,一脚狠狠的踩在了方才辰安一掌袭过的腹部,露出了一个儒雅端方的笑意,“怎么,还敢威胁我?”
辰安本来看着霍老四的视线在南宫明赫出声时投向了他,以前的南宫明赫杀人时也会笑,但那时的笑意中也有冰冷有杀意,独独不像现如今这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杀意,却笑得这般的亲切温和,这让辰安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中蓦然升起了几分悲凉,他......怎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是因为自己吗?是自己让曾今那个率性自然、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阴狠毒辣的魔头吗?
“砰——”霍老四被南宫明赫一脚踢了出去,本来结实的床榻轰然倒塌,同时殒命的还有一脸惊恐的霍老四。
霍老四死后,南宫明赫嘴角那嗜血的笑意并没有随着消逝,反而愈来愈明显。走廊上凌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不少,南宫明赫扫了眼行动不便的辰安,冷声道:“别出来添乱。”
说完闪身出了房门,辰安听着门外的打斗声,靠在木柱上缓了缓身体的不适,而后拿起本来挂在床榻上如今却落在废墟中的佩剑,用方才南宫明赫用过的浴布将剑鞘上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
他提着剑一步步的走向霍老四称呼三哥的那个人,他如今已然死透,但辰安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他抽出佩剑,狠厉的将剑尖刺向那人紧闭的眼,并没有疼痛的惊呼,这让辰安心中的郁气没能消散半分,拔出剑尖紧接着刺向另一只眼。
“噗——”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以及溅在脸上略带温热的血终于让辰安缓解了几分心中的不悦。
那般模样的自己除了南宫明赫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任何人,当然,除了死人。
辰安用南宫明赫沐浴的水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了一番,换了身得体的衣物,本欲将这房间收拾一下,却在看到坍塌的床榻后放弃了这一想法,只拿了干净的衣物在屋中候着。
待走廊上的声音消停了一些,辰安才走出了房门。他的手臂上挂着簇新的衣物,整个人清理过又恢复成了那个干净清爽的青年。
鲜血染红了南宫明赫的一身白衣,那血滴犹如点点红梅在他的衣衫上绽放。黑发如墨,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脸上那残忍嗜血的神情任谁看了都胆寒。
但辰安却毫不犹豫的一步步走向他,似乎就算前方迎接他的是万丈深渊,只要南宫明赫站在那里,他都会坚定的走过去。
隔着尸山血海辰安走到了南宫明赫身前,“殿下,您的衣服脏了,换下来罢。”辰安垂下眸子,低声说道。
南宫明赫看着辰安低垂着的头,“嗯”了一声,转身迈步走向隔壁辰安的房间。
辰安的房间里小二也准备了热水,辰安用了一些,还剩不少干净的没用过的温水。南宫明赫没像先前那般在浴桶中沐浴,只是随意清洗了一番,就由辰安伺候着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物。
南宫明赫坐在木椅中闭目养神,辰安站在他身后为他细致的打理着黑发。正想开口问南宫明赫方才这些人是何来头时,客舍外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这次来的必然不是方才那群乌合之众可比的,这训练有素的声音——
辰安为南宫明赫打理头发的手蓦地一重,“嘶——”南宫明赫不悦的偏头瞪了辰安一眼,“慌什么?做你自己的。”
说着又闭上了眼,好以整暇的享受着。
不过须臾,门外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清丽的声音,“属下叩见殿下。”
“属下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请殿下责罚。”
第五十六章 红颜
南宫明赫笑了笑,扬声道:“进来。”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辰安不必再伺候。辰安会心的躬身退了一步,恭敬的站在南宫明赫身后。
门“吱呀”一声,应声自门外向内推开。方才那一番折腾,此时已天色微亮。房中还点着蜡烛摇曳着光映衬在站在门口的人身上。
即使在这般黯淡的光影下,也遮不住那人靓丽的容颜——
秋澜跨进屋中,走到南宫明赫跟前,行了个跪拜大礼,“属下叩见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起身罢。”南宫明赫在秋澜进来时就已坐直了身体,他伸手微抬了抬,示意秋澜起身。
秋澜站起身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南宫明赫一眼,欣喜道:“殿下大好了?!”
“是......已然大好,让你担心了。”南宫明赫也笑着点了点头,也许是被秋澜的笑意所感染,他的笑容里也少了几分疏离,多了许多亲和,发自内心的。
“只要殿下一切安好......”
可这一幕在站在南宫明赫身后的辰安看来,却是心如刀绞。从秋踏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发觉南宫明赫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那是曾今在自己身边时的那种信任,那种无法掩饰的愉悦现在都给了旁人,那个曾今他想要置之死地的女人。
可如今她赢了,而自己却满盘皆输。
辰安在他们的笑声中也苦涩的笑了笑,笑完又落寞的垂下了头。他依旧还想杀了这个女人,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从前没成功,现在也不可能了。他......不再是明儿的唯一。原来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如此亲密。
秋澜从一进门就看到了辰安,她看到辰安的心情也很复杂。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看起来温润亲和却极致疏离的男人相处,现今她也不知道为何殿下在他做出那样的事后还会将他留在身边。
但是在看到辰安落寞的垂下头时,她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不忍,她还未来得及理智的思考,话就已脱口而出,“辰副统领......别来无恙。”话到此处,却不知除了一个称呼,她还能说些什么。毕竟,他们认识这么久了,也只能算是个点头之交,从未交谈过。就连这个“点头之交”,也许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辰安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南宫明赫冷哼了一声,“澜儿,你可别喊错了。他如今可不是从前广阳殿里一个小小的辰副统领,而是高高在上的辰太尉。”
辰安闻声立马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南宫明赫“啧”了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一见辰安这般模样,南宫明赫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他竭力的控制住想要蹂躏身后那个人的想法,双手握着木椅的扶手,怒道:“滚出去!”
辰安拢在袖中的手虚握了握,心中的酸涩已然涌到了嘴边,但他还是尽量用最正常的语气回道:“属下告退。”可细听起来,声音中还是有几分不显的颤抖。
而屋中的另外两人皆不是寻常人,都分辨出了那话中饱含的深意,却谁都没有开口挽留。一个心中怒意未消,一个不敢再随意开口。
待辰安为两人关上门后,南宫明赫才似乎蓦然舒了口气,抬手道:“来,澜儿,坐。”
“谢殿下。”秋澜恭敬的回道。
南宫明赫摇了摇头,“我说过,澜儿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殿下,礼不可废。”秋澜一脸严肃的说道。
南宫明赫扫了一眼在对面落座的秋澜,笑着给她倒了杯水,不再纠结那个话题,转而道:“这一路辛苦了。”
“属下不辛苦,本以为能提前来为殿下布置,却不想殿下先到了,还遇上了山匪......”秋澜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她的失职。
“不怪你,是我来得太早。说正事——”
秋澜刚喝了一口水,闻言忙将手中的水杯放下,“殿下,您交代的事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女王还提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想亲自与您见上一面。”
南宫明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也不言语,让秋澜心中本有的几分惶恐又放大了几分。在秋澜都想好了南宫明赫拒绝后要如何给女王回话时,南宫明赫同意了,“可以。”
“殿下,其实您可以不必勉强的......”秋澜不忍的开口说道,即使殿下如今龙困浅滩,她也会尽力让殿下少受些委屈,少向不必要的人低头,即使她也很尊重女王殿下,但比起殿下,女王便也不值一提了。
南宫明赫笑道:“澜儿你多虑了,我对颜国女王慕名已久,也想与她见上一面。”
“既如此,属下这便去安排。”秋澜说着就要站起身退下,被南宫明赫按下。
“此事不急,时间还早,你同我说说,你在颜国这一年,如何?”
秋澜坐在木椅上想了想说:“同殿下分开后,属下按与殿下商量好的一路来了颜国。只是到了颜国,属下却是一时不知从何下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殿下交代给属下的任务,正在这时,属下偶然间联系上了一位故人。”
“谁?”南宫明赫问。
“叶抒和。”秋澜说。
南宫明赫拧眉想了想,确实是没听过此人,便问道:“她是?”
秋澜解释道:“她是我从前同师父云游时救下的一名女子,她出身福书村,家族一朝落了难流落街头。我和师父遇到她时,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是我求着师父救了她,她却一心寻死,是师父与她多一次交谈改变了她,也是师父让她来了颜国。”
“她自幼饱读诗书,满腹才华世上多少男子也比不得。好在她没有明珠蒙尘,这些年在颜国一步一步的也走上了丞相之位,现在在颜国也算得上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一年我靠着她在颜国站稳了脚跟,红颜军现在已经牢牢的握在了我手中。”
南宫明赫看着比起从前已经逾显坚毅的秋澜,知道这一年固然有叶抒和的帮助,她定然也付出了不少,不然这颜国的王牌红颜军哪能如此轻易的被她握在手中。
“你都做了什么?能让这样一只军队听命于你。”南宫明赫问秋澜,并没有给她隐瞒的余地。
秋澜心知她刻意瞒着的一些事在南宫明赫的注视下她只能和盘托出,“刚开始叶姐姐将我放入红颜军中做小将,引得了军中众人的不满。我手中没兵,也不能一次次的麻烦叶姐姐,只能自己召集兵马,我能召来的都是旁人不要的,老的、残的、小的、横的......但就是这样一群残兵痛击了蛮国的一股突袭的精兵。得了女王的嘉奖,后面的事就容易得多了......”最后一句话秋澜说得有些犹豫——
“这一年,除去最开始的两个月,我一共打了大大小小的快四百场战,也是颜国周围有虎视眈眈的雍国和时常过境骚扰的蛮国,才我让我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走到如此高的位置上......”
“殿下,属下,无愧殿下的嘱托。”
南宫明赫没有兵马,秋澜以一己之力给他带来了精兵强将和颜国的支持。
南宫明赫知道他现在所有的话在秋澜面前都显得苍白,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所有的感激,所有的心疼,全都在这两个字里。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秋澜真诚的看着南宫明赫,他们二人之间其实早已超越了主仆,而是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和交托后背的手足。
天色愈渐明亮,南宫明赫这才注意到秋澜盔甲上还未干透的血渍,她大概才从哪场大战上下来就赶来迎他来了,“今日就在这间客舍休整,明日再动身罢。”
“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南宫明赫点了点头,这次没有拦住起身的秋澜,“殿下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走到门口的秋澜并没有立即拉开门,而是沉吟了片刻,转头问南宫明赫,“殿下,要让辰......辰安进来吗?”
这是她多嘴了,但是一想到辰安落寞的神色,她就心有不忍。而且殿下还能将他留在身边,想来殿下对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她想要从前那个鲜活的少年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如今这般死气沉沉。在她看来,也只有辰安才能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这般总比一个只想复仇的行尸走肉好。她怕,当复仇成功的那一天他会垮掉。她想,只要辰安还在,她的殿下也许就还能有血有肉的活着。
“秋澜。”南宫明赫沉声道:“你失言了。”
“殿下......”秋澜想说点什么,却被南宫明赫的声音打断,“让他进来伺候。”
“是。”
秋澜不敢回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辰安进屋时,南宫明赫已经躺下了。辰安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轻声走到床前,生怕将床上熟睡的人吵醒。
辰安坐在脚踏上,想要伸手触碰被褥间安然睡着的人,却在即将靠近时蓦地收回了手。他大概不愿意自己碰他,因为即使是在最亲密的那时候,他都不愿看自己的脸,或者说是不敢看自己。自己的脸让他厌恶,让他恶心,让他愤恨,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曾今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少年,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辰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南宫明赫床边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床榻上已经空无一人,而自己以一个及其别扭的姿势趴着,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搭着。
他伸手摸了摸被褥,冰凉一片,一如他的心。楼上楼下针落可闻,没有任何声响,大概他们已经走了罢。
果然,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秋澜来了,自己便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他抛下他了。
可是......南宫明赫抹掉脸颊上不知不和挂上的湿润,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抛下。
辰安猛地站起身,却是腿下一麻,又重重的瘫软了下去。本来就没有恢复的身体,又因为一个姿势久了血液不通,他此时根本站不起来。
他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颊边还挂着泪痕。
南宫明赫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好似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等待主人的回头——
“还趴着干什么?跟上,所有人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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