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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以澜站在一旁听着，目光却落在墙的另一边。
那是贤妃的住址。
先皇后最爱梅花，自皇后殁了之后，贤妃曾经下令将她院中及附近的梅花都砍断了。
皇帝也因为她与皇后交好，不曾主动去看她。
那高墙大殿四周都光秃秃的，像是牢狱一般，将人困在其中，老死方圆。
可如今这再次盛开的梅花……
穆以澜看向深宫，暗自思索着。
“御花园中，已经多年没有红梅盛开了，不知道这几株又是何人所种。”
皇帝语气中带着遗憾、惋惜，甚至还能感受到一点深情。
仿佛那是他日夜思念的妻子，是他的全部。
全然不记得当初是谁翻脸不认人，将虚弱的皇后锁在深宫，直至病逝。
丈夫们一向如此，死了才是最好的。
穆以澜收回目光，听到皇帝的叹息应和了一句：“许是和陛下一样，思念皇后的人吧。”
皇帝伸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梅花，笑了笑，没有说话。
“墙那一边，是哪个宫殿？”
“回陛下，长门宫，贤妃娘娘的住址。”
皇帝没说什么，穆以澜却明白，转头吩咐下去，皇帝要起驾长门宫了。
数年未见，原以为贤妃会盛装接驾，皇帝抬脚迈进去，却看见一身素衣的贤妃在门口静候。
“参见陛下。”
轻柔的声音响起，贤妃缓缓抬头，一身素衣，衬的人格外清雅。几个发饰点缀其间，虽然不多，却也尽显温婉。
皇帝弯腰将人扶起来，握住手，细细的打量。
多年不见，眼前人却丝毫没有老态，明眸映照、肤若凝脂，样貌竟不输如今那群年轻的妃嫔。
可年轻的妃嫔们却没有她的沉稳和安静。
穆以澜见状，适时的退了出去。
两个皇弟为了使臣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秦景林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动心。
东宫里，他正抱着本书细细品读，身后传来动静，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选谁了？”
“四皇子风寒，陛下选了二皇子。”
秦景林埋在书里的头抬起，仔细想了想，有些疑惑：“风寒？真病了吗？”
穆以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应该不是，出门后就没事了。”
秦景林合上手中的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看着远处思考：“看来真心争这个职位的，竟只有我二弟。”
穆以澜的目光顺着秦景林的动作落到桌案上，上面除了日常摆放的书籍外，还多了一个红色的信封。
“太子殿下收到梅花节的邀约了？”
每年的一月一日，京中权贵的小姐公子们都会齐聚一堂，各自吟诗作画、比武赏月。因一月只有梅花盛开，所赋诗歌大多与梅有关，所以又叫梅花节。
第二十七章 王家公子
梅花节中不仅有朝臣和世家的子女，连适龄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参加。
若表现得好，便会贤名远播，更有甚者，还可以在这上面寻得良缘。
因此权贵子女大多趋之若附，秦景林作为太子，又尚未婚配，每年都要出席一下露个脸。
“是啊，尚未婚配，没有理由拒绝。”秦景林拿起请柬掂量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王家家主的二儿子是不是在京？他恐怕会去参加吧？”
“是。”
穆以澜话说的不多，却十分笃定，不由引得秦景林侧目：“你怎么知道？”
“梅花节请柬昨日就开始发放了，王明轩收到的时候恰巧在东来顺酒楼。”
秦景林挑眉，不得不说，天枢阁的耳目还真是遍天下。一个小饭馆里都有他的人。难怪朝中人人畏惧，这一个行事不稳，就会被抓住小辫子。
“晋和周氏那边怎么样了？眼看过年了，总该送份礼。”
秦景林没有去争迎使臣的事情就是在等这件事，眼看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去安排什么使臣。
代天子行事？哪有直接成为天子舒服？
眼下老二迎接使臣，老四装病，正是处理晋和周氏拉拢王家的好时机！
下午，秦景林入勤政殿，接管了晋和周氏状告琅琊王氏侵吞他人领地壮大自己家业，与官商勾结等一系列事情。
还没等回到东宫，秦景林便收到了周氏的宴请，美其名曰是谈论王家一案的事情，地点定在了东来顺。
这个周家，看似是个门阀世家，实际上就是个暴发户，有钱有地，现在又想要名声了，学着王家包揽周遭百姓的土地。
结果没想到，没人愿意买他周家的帐，在秦景林和穆以澜的暗中拱火下，周家的家主觉得他受到了侮辱，说什么都要给王家一点颜色瞧瞧。
秦景林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了，上一次出来大多时间都是坐在马车上，这次总算是能真正感受一下京中风景。
正值午时，街上好不热闹，酒楼门口的店小二脖子上戴着毛巾，不知是忙的还是晒得，整个人满头大汗，但依旧乐此不疲。
秦景林带着小奚子出现，还没下车，周柯便小跑着来接，弓着身子等候在马车旁。
待他下车后，又忙不迭的跟在他身侧，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大公子，里面请！”
周氏虽不如王家世代流传，却也算是个名门望族，怎么家里的公子一点没有世家风范？
秦景林还在好奇，抬眸就迎上了王家二公子王明轩审视的目光。
周柯对上王明轩更是嚣张，立马直起了身板，叉着腰故意大声说道：“大公子赏识周某，是周家之幸，请大公子上座！”
王明轩没见过秦景林，可却在皇帝身边见过小奚子，再看看周柯那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已然在心里将秦景林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
想到周氏状告他们的事情，脸上便有些厌恶，对上秦景林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轻蔑。
秦景林随即明白，周柯是刻意将他约在这里让王明轩撞见的，他刚刚接手案件，与涉事双方了解情况本是理所应当。
可被周柯这么一闹，倒像是他收了周家的好处，与周家更亲近一般。
还自诩名门望族、地方世家呢，居然能搞出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周家真的正直规矩，也不会在他和穆以澜的暗中引导下做出状告王家，倒打一耙的事情了。
秦景林笑了笑，并未把王明轩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无视身边的周柯，几步走到王明轩面前，行了个文人礼节。
“素来听闻王家公子才貌双全、气宇轩昂，之前一直不得见，倒是今日有幸，让我一观了。”
厅中的人不多，一下进来了三位公子，其中两位明眼人一看便知身份不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虽然不满秦景林与周柯暗中勾结，可王家的教养是可在骨子里的，王明轩依旧深深行了个礼，客气的回应。
“殿下说笑了。”
虽然规矩，但也仅限于规矩。即便是面对当朝储君，王家世子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忱。
眼看两个人就这么聊上了，周柯有些急，两步走到秦景林身边，语速有些快：“太子殿下，包厢在楼上。”
周柯的声音不小，又有些急切，整个厅中的人都听到了他说什么。
他说眼前这个人是太子，当朝储君。
一瞬间，原本安安静静的一层瞬间吵闹起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方向，讨论着眼前的太子。
秦景林不禁叹了口气，王明轩也皱了皱眉，只有一旁的周柯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满脑子都是催促太子赶紧上楼远离王家。
可秦景林又怎么可能随他的意？若是此时就这么跟他走了，那别说拉拢王家了，以后再遇到王家人恐怕都没有好脸色。
见周柯暴露了太子身份，周围的百姓又不少，王明轩只得说道：“殿下上楼去吧，出宫只带这些人，只怕不太安全。”
秦景林以前只是听说琅琊王氏教养极好，原本以为是这些世家吹嘘出来的，现在看来，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在并不喜欢自己的前提下，遇到这种情况，王明轩依旧会好心提醒他。
他笑了笑，对着王明轩说道：“今日周公子请本宫，是为了聊你们两家的案子，既然在这巧遇了你，不如上去一同聊吧？”
王明轩并未吭声，原本他以为周柯宴请太子是要往他王家头上泼脏水，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这话说出来，一旁的周柯不愿意了，他往前一站，横在秦景林和王明轩中间，毫无世家风范，皱着眉大声埋怨：“太子殿下，周某今日宴请的只有太子殿下，别人可不归我管！”
王明轩无声的向后退了一步，保持与人的基本距离。
秦景林也被他突然插进来搞愣住了，原本他与王明轩的距离就不远，周柯这一下就差和他零距离了，一旁的小奚子迅速上前将秦景林护在身后，把两人拉开正常的距离。
第二十八章 双方在场
秦景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的不明白，这种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还弄了个什么晋和周氏对比琅琊王氏，这不是妥妥的东施效颦吗？
两个人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高下立判！
他原本想给周氏一些脸面，不至于这么快撕破脸，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所谓“世家”压根就不要脸。
秦景林让小奚子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周柯，明知故问：“周公子今日难道不是与本宫探讨案情吗？若是如此，双方都在岂不是更合适？”
周柯明显没想到秦景林会直接说这话，他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可随即又恢复了，尬笑着道：“只怕双方都在会产生争执，什么都说不成，若是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太子殿下走这一遭？”
“周公子这话岂不是在怀疑本宫的能力？况且两位都是名门世家，难不成还能打起来？”
“好了！既然双方都在，就一定要上去好好聊一聊，走吧！”
说着，秦景林自顾自上了楼，在包间落座等待着两人。
楼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周柯瞥了王明轩一眼，冷哼一声跟上了楼，挑了个离秦景林近的位置坐下。
后面的王明轩进来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三人坐好，屋内一时无声。
周柯瘪嘴咬着后槽牙，毫不掩饰的瞪着王明轩，王明轩却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坐着。
来送吃食的店小二看到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不由得加快脚步，放好东西赶紧溜之大吉，临出门还不忘擦擦额头上的汗。
左边那位五大三粗的爷实在是太吓人了，那眼神感觉像要把旁边的小白脸活剐了！
东西都上的差不多了，秦景林拿着筷子招呼身边的两位吃饭，随即直接下了筷，开始品尝起来。
让针锋相对的两家坐在一起，他还在中间干饭，这种事情恐怕只有秦景林能干得出来了。
几个人还没动几口，秦景林就率先提出问题。
“我从父皇那听说，这一次是周家举告，王家私吞他人田地，官商勾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啊？”
秦景林的话刚开口，王明轩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安静的等着太子说完话，而周柯这边则努力的夹着眼前的花生豆，根本没有听清秦景林的话。
两个人盯着他几次脱落，终于夹起那颗花生豆放进嘴里时，周柯才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太子殿下？是吃食不合胃口吗？那我这就差人换！全都换掉！”
周柯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张口就要找人。
饶是一向优雅的王明轩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秦景林连忙拉住周柯，将人又按回椅子：“合口合口，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与本案有关的事情。”
周柯恍然大悟，刚要张嘴，嫌弃的瞥向一旁的王明轩，他咂了咂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王家仗着家大业大欺负百姓呗！”
“他们属地那点田几乎都被他们占去了，老头们去县衙告，衙门连门都不开！”
“这要不是勾结了，鬼都不信！”
周柯言之凿凿，一脸鄙夷，夹起一大口肉送进嘴里。
秦景林挑眉，看向一旁一声不吭的王明轩，眼里带着疑问。
王明轩点头回应，张口解释。
“王家作为百年世家，对于土地的使用及管理有一套自己的方式，临汐的百姓靠土地活着，自然希望自己的土地收成好。”
“既如此，他们将自己的土地托付于王家，双方互利，有何不可？”
王明轩语气平缓，态度温和，全然不像被告御状的那一个。
反观周柯听到这话后一个暴起，踩着椅子指着王明轩大喊：“放你娘的屁！你们王家那么干就是帮忙，我们这么干就不行，凭什么！”
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周柯尴尬的吞了吞口水，但态度依旧傲慢。
“我不管！反正你们这么干就是不对！人家的地就得让人家自己种，你们跟着掺和什么啊！”
“什么百年世家，我看就是个垃圾破锣户！”
周柯丝毫没有掩饰，声音也极大，原本当他不存在的王明轩在听到他诋毁本家的时候蹙眉，抬头一瞬间，凌厉的眉眼透露着警告。
他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变，可就是让人一下觉得冷冰冰的，对上那眼神，仿佛周围都冷了几分，周柯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却依旧嘴硬。
“怎…怎么啊？你还要打人啊？”
王家的公子小姐向来展现出的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很少见到周身气场全开，咄咄逼人的二公子。
眼见周柯说话都开始抖了，秦景林暗笑，却又没有忘记劝架，他像个和事佬一样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怪本宫，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些。”
“咱们好好吃饭，好吧？”
饭吃的不是很成功，但秦景林的目的早已达成，借着周家，他成功和王家搭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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