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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拿回来了吗？”裴明下意识问出口，却发现这是句废话。
肯定拿回来了啊，否则如何记得？
然而说起这个，萧陵却诡异的顿了顿，他顿了顿：“是，我去拿了，但掌管轮回井的那个老头告诉我，说轮回井出了一点问题，我的记忆有损，不完整，只能取回剩下的那些。”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是萧陵已经忘记了的，但这座村庄发生的事在他的记忆之内。
“在那段记忆里，我的身份是没落的将门后人，继承了父亲的位置，上了战场，却因家族没落的原因而受到许多人的鄙薄，最后死在了战场上。”萧陵继续说道：“那一世我感受最深的是战火纷飞之下普通人的层层骸骨，还有战士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每一个人都是哭着和亲人见面、又哭着离去。”
那时的人间，人们之间见一面少一面，十分珍惜，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毕竟大多数人死在战场上没有尸体，也没有下葬，只有一块薄薄的墓碑。
又或者没有墓碑，曝尸荒野。
那一世无疑是悲伤的，裴明眯了眯眼，看向萧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萧陵。”他有些不理解的问：“你一直说要我给你找回身体，可是……你现在这样不也是身体吗？”
“不一样的。”萧陵放下手里的烤兔，和裴明对视：“我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因为那个符咒契约的关系，如果你不在，那鬼力便会不足，就像之前一样很容易被束缚。”
“我不会离开你的！”裴明鬼使神差的道。
萧陵一笑，笑容里不知透着什么意味，“也不全是这一个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他抓起裴明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感觉到了吗？”
裴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动了动手，“什么？”
萧陵把胸膛前的衣服展开了一点，又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一股刺骨的冰凉传来，他的胸膛处没有起伏，裴明终于意识过来了。
萧陵没有心跳，没有体温。
这只是一具虚假的躯壳。
“由鬼力铸成的身体只能算是鬼魂，”萧陵道：“而我自己的身体却是和常人无异的。”
裴明一怔。
“昨夜我背你上山的时候，就曾想过我如果有体温的话，你会不会舒服一些。”萧陵却又说。
心中似乎有什么温软的情绪弥漫开来，裴明深呼吸一口气，承诺道：“我会帮你找回身体的。”
萧陵笑了一下，伸手拿过了一旁的烤兔，递给裴明：“行……来尝尝这兔子，我还是很久以前给人烤过了，也不知现在的味道如何。”
话一出口，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自己是鬼，什么时候给人烤过兔子？萧陵皱起眉，是话赶话赶出来的吗？
裴明并未在意他的神情，他接过来咬了两口，发现味道并不是很好，可能是没有调味料的缘故。
但这种时候也不能强求，他便违心的道：“不错，挺好吃的。”
其实没有经过处理的兔肉有些腥，不是很好吃。裴明吃了一点便没吃了，继续啃那种不知名的果子。
这果子外形椭圆，泛着一种诡异的竹青色，味道却很甜。
萧陵回过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挑眉：“吃完了就睡吧，我守夜，明早我们再看指鬼针的方向赶路。”
“你不睡吗？”裴明有点疑惑。
萧陵一夜未眠再加上被绑架，怎么看都是需要休息的。
然而这鬼王却道：“没事，我不困，而且鬼的精力比人类好很多，只要你按时渡些气息给我，我便能一直维持人形。”
裴明：“……”
裴明实在无奈了：“你晚上自己亲吧，别把我叫醒就成。”
这说法怎么跟吸人精气似的……萧陵叹气。
草屋破破烂烂，时不时有风灌进来，好在这古装外袍十分保暖，裴明缩在床上便睡着了。
或许是今天接受到的讯息比较多，他做了个乱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片山林中奔跑着，山中温度十分炽热，像是被火烧一般，紧接着又有一种无形的窥视感追逐着他。
“打死它——”
“藏到哪儿去了？”
“是大灾之兆！大灾之兆啊！”
树木在眼中疯狂倒退，裴明感觉出自己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他跑了很久，而身后的人群也不达目的不放弃似的，一直追着他。
不……不要追我了……不是我干的……裴明痛苦的想，放过我吧……
他惊慌的逃躲着，周身的汗水浸湿了身上的衣衫。
终于筋疲力尽。
他摔在了一处泥泞不堪的山道，正以为自己要被身后的人用农具打死时，却发现自己面前有一截黑色的衣摆。
“哦？”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拽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清了男人的面颊。
那是一张苍白俊秀的脸，眉目间带着一丝被碰瓷的不悦。
“好漂亮的妖。”男人看着他说，“眼睛竟然像是竹叶一般。”
裴明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角，身后无数的谩骂跟了上来。
“救……救救我……”似乎是太虚弱了，裴明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看着面前那个男人，如同林间湖泊般的青眸中带着一丝哀求，“救救我……”
男人顿了顿，看向了他身后对他喊打喊杀的人，不解的皱眉：“你这小妖，是偷他们东西了吗？”
“没有……没有！”裴明摇了摇头，声音还是含糊不清，“是他们无缘无故就要打我……”
“声音怎么了？”男人疑惑的伸出手抬起了裴明的下巴，这才发现他说话含糊不清的原因是嘴里受伤了。他眯起眼，看向追上来的那些农人，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你们——拔了他的牙齿？”
“拔了又如何！”为首的农人指了指裴明，“他是妖怪！是旱灾的源头！打死都不为过！”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有人附和。
“是啊！他是妖怪！妖怪就不该活着这里！”
“就是……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旱灾，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放开他！我们要替天行道！”
“公子啊，你快将它交给我们！不然要害人哩！”
或许是其中某句字眼戳中了男人的神经，他轻蔑的扫了众人一眼，手指轻轻擦去了裴明嘴角的鲜血，缓缓抬眸扫过那群农人，眸中如红宝石般光泽流转，像带了一丝血气。
所有人都听见这黑衣男人说——
“害人？可我又不是人，为何要担心这个？”
第16章 鸣蛇
这男人的语气十分嚣张，诡异的红眸也让人害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为首的青年站了出来，或许是旱死的农作物让他对这个始作俑者愤恨不已，所以这人诡异的眼睛也没逼退他。
“这位公子，你脚下的那个真的是个妖怪，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干旱嘞！而且我们眼睁睁看到他从蛇变成人的！他真的是妖怪！”说这话的人操着一口乡音，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我没有！”似乎是怕这红眸男人舍弃自己，裴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摆，“我只是喜欢那个地方，然后我才去的……”
听了他的辩解，众农人都愤怒起来——
“喜欢？！你喜欢就可以糟蹋我们的庄稼了？”
“我们这边本来只是有点干，你来了以后直接就旱死咯！”
“是啊，我们还指望着那些东西活嘞！现在好了？全被你这妖怪给毁了！”
……
愤怒声讨不绝于耳，然而红眸的男人却只是挑了挑眉，他打横抱起脚下这小妖，脚尖轻轻一点，便离开了此处。
风里只送来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说——
“都说了我不是人，没必要为你们着想……这妖怪我带走了，后会无期。”
风声迅疾，陡然升高的恐惧让裴明抱紧了眼前人的身体。
可令他奇怪的是这人似乎没有心跳，而且整个人透着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裴明抓紧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惊畏，青绿色的眼眸里满是害怕。
“你不是让我救救你吗？我带你回我家啊。”面前人虽然在说话但近在咫尺的胸腔中却没有一丝起伏。
裴明闭上眼，心中有些悲观，完了，他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人肯定要把他做成蛇肉羹……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待到耳边风声停时，裴明又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了：“有这么怕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身下好像是柔软的垫子，男人将他放了下来，轻声道：“小妖，放开我的脖子。”
裴明先是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围，确定安全后才又睁开了另一只眼，放开了男人的脖子，抬眼看向面前这个人，含糊道：“谢谢你……”
这里是一处收拾得十分整齐的草屋，屋内桌椅俱全，床铺也十分柔软。
男人无声的皱眉，突然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表情十分不悦：“张开嘴，我看看。”
或许是怕被伤害的缘故，裴明并不愿再相信他，闭紧了嘴唇，摇了摇头，青绿色的眼眸里仿佛蓄满了温润的水。
这双眼睛十分漂亮。男人第一次对东西产生了兴趣，是以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循循善诱道：“张开嘴，我帮你看看伤，好吗？”
裴明被这温柔的嗓音诱哄的微微张开了嘴唇。
上牙和下牙在原本有虎牙的地方都被拔空了，血液还在流出来，可口中却没有多少血，显然是被这小妖给吞下去了。
男人眉目间的不悦再次深了几分，“你怎么什么都吞？”
裴明望着他，眼神略微茫然，却又带着一丝少年似的无辜，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本就少年身形，样貌又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因此摆出这幅表情时就尤其勾人。
身上那粗麻质地的烂袍都挡不住那股魅人心扉的妖邪气息。
男人见状反而有点好奇了，“他们说你是妖怪，那你是什么妖？是刚化形么？怎么连话都不会说？有名字么？”
这句倒是听懂了。裴明动了动唇，“他们都叫我鸣……”
“鸣？大旱……”想起先前那些农人的话，男人诡异的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他眼睛一眯：“是住在西南鲜山的鸣蛇一族么？”
裴明点了点头，表情中却有一点悲伤。
男人顿了顿，没再问这个问题了，他起身，准备去找些草药给他牙齿止血。
“你去哪儿？！”小蛇妖却抓住了他的衣袖。
男人觉得这小妖简直可笑，方才还那么怕自己，现在又如此依赖。他抚下抓住衣摆的那只手，声音冰冷的道：“我去找药给你止血，放手。”
他突然严厉起来，裴明下意识放开了手，缩回了床铺上，受惊的他眼睛微微竖了起来，不再是那副可爱的模样，反而散发出一种独属于蛇类的攻击性。
“怎么还凶起来了？”男人见状坐了回来，眉头高挑：“还挺有脾气……罢了，这样也能拿。”
他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团黑雾，待黑雾散去后，手心上多了一个白瓷的小瓶。
裴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这个是什么……”
他说起话来像嘴里含着血，男人啧了一声，“闭嘴，先别说话了，我听得牙齿疼。”
裴明又紧闭起嘴唇。
男人：“……”
他无奈的深呼吸一口气，抬起两指从他唇间进入，强迫这小蛇妖张开了嘴唇——
“我说了，张开点，不然不好涂药。”
裴明嘴中蓦然被灌进了冰凉的液体，他尝到了一股草药香，但味道有点怪。
他脸皮都苦得皱起来。
“含一会，然后吐出来。”男人又从掌中变出一个小铁盆，示意他等会吐出来。
裴明：“哕——”
铁盆里落了一层血水。
“再把剩下的喝进去，含一会，再吐。”男人却又说。
重复了两遍，直到那小瓶里的药水被喝完，裴明口中才终于没再流血了，那血腥气也淡了很多，被拔牙的地方痒痒的，竟有种要长出新牙齿的感觉。
“好奇怪……”他的声音终于清楚了许多，“长得好快……”
男人还是第一次听清他的声音，他脸色诡异的变了变。
小蛇妖长得少年身形，声音听起来竟然也很年轻，像是小孩一般。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几岁了？”男人问。
裴明口中不痛了，顿时就翻脸不认人，他看向男人：“你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
理直气壮的不认人。
还真是冷血小蛇啊。
男人叹了口气：“我是地府的异鬼，你叫我二郎便好。”
“二郎？”裴明蹙眉，十分不解：“你姓二……啊？”
第17章 教我学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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