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插了一根小吸管。
夜色深沉,屋内暖黄的光照在裴明的身上,在桌面上映出了他孤零零的影子。
“你很喜欢画这个吗?”萧陵捧着小杯子,吸着吸管问。
裴明一心二用,手下一边画画,嘴上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是,主要是我能做的工作只有这个,而且有一笔还算可观的收入。”
“钱很重要吗?”他问裴明。
——这真是只有鬼才能问出来的问题了。裴明突然对他的过去很感兴趣,笑道:“今天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吗?天授异鬼是没在人间呆过的吗?”
提起过去,萧陵不想多谈,他的记忆里只有地府之战时的那漫天血色——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鬼也会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背叛的滋味。
不过这就不是能说的了,萧陵换了个话题:“你爸为什么不让你弟弟来和我一起?明明是他招惹的我。”
裴明停下了手中的笔,心想这鬼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情商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哦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些微妙的情绪……
“关系不太好而已。”他提起笔再次作画。
特制的笔尖在板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裴明穿着家居服,长发在脑后松垮垮的束着,他五官精致,神情十分平静,台灯一照,有种在男人身上少见的温柔。
萧陵看着他,又想了想裴望那平凡的样貌,突然觉得换的挺好的……而且这还是个在七月底出生的孩子,生辰八字都与他十分相和,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说说你的过去?”裴明见他突然不说话,主动又问,“你不是说你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吗?”
“你记得杨茶说的情锁吗?”萧陵继续说,“那个东西其实就是让我们这些天生的鬼重新投胎到人间,用人的身体体验了一次六欲七情……在人间那段短暂的日子里,我遇到过一对父母。包括我们的契约,你也可以理解成红线婚契,所以你才能束缚住我。”
相当于重新轮回投胎,死后再魂归地府重做鬼王。
裴明没在意契约的另一种说法,注意到的是另一个细节:“你投的什么年代的胎?为什么是短暂的日子?”
“因为我十八岁就死了,至于是什么年代我还真不记得了……太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还是长头发,还有尊卑之分,见了人要下跪。”萧陵回道。
古代?裴明不自觉的停下了画笔,看着小鬼魂的身体,目光里透着怀疑。
萧陵给他看得浑身发毛:“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会骗我吗?”裴明突然问。
萧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他又问:“那你生前可有婚配?”
“没有。”萧陵无师自通,眨眨眼睛:“我就只有你一个。”
……鬼魂虽然小,但很会撩。
那我是不是什么都可以问呢……裴明看着疑似涉世未深、少年早逝的萧陵,又循循善诱道:“那你刚才说我是你唯一的婚契的话,我们算不算未婚关系?你是不是什么都要听我的?不能骗我?”
“啊?”萧陵呆了呆,“可我们没有夫夫之实……”
裴明一顿,而后眼神揶揄的扫过他鬼魂的全身,开玩笑般的道:“这不是你不行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小鬼魂便已经不见了,裴明一愣,突然觉得唇间一冰,手指上的红线也被微微扯动,指向了他的身后。
“……哦?你说谁不行?”萧陵站在他身后,俯身在裴明耳畔轻问,“要亲自试试吗?”
小鬼魂十分不服输的变回了本体,想证明自己很行。
在耳畔轻问的声音也变成了灼热的、正常人的呼吸,勾起了裴明轻微的战栗。
鬼王注意到他的笔尖歪了。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变成人?”裴明咬牙。
还挨得这么近说话!
“冤枉啊……”萧陵十分无辜,“是你说我不行的,我这不是证明给你看吗?”
裴明想起方才唇间的冰凉感,深深深呼吸一口气,怒道:“萧陵,你以后不许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借气化形来亲我!”
“……叫二郎。”萧陵抬手捻了捻他的耳垂,垂眼看着他,暧昧道:“我说过了,不要叫我的名字。”
同是男人,你当我傻吗???
这种情况了我还叫二郎?
你不会直接按着我就办了吗?
裴明咬牙切齿:“萧、陵!”
听起来好像是真的生气。萧陵默默收回手,乖驯道:“好的,我以后绝不因为莫名奇妙的事亲你。”
像一只等待号令的忠犬。
“……变回来。”裴明叹了口气,命令道。
这鬼王有身体的时候那股侵略气息太强了,让人十分不自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背后的那一长块胎记有些发烫起来,带着微微的疼痛。
“啧。”萧陵这次却不打算依他,反问:“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夫君叫什么,你跟他说叫‘变回来’吗?”
真的好幼稚。裴明有种带孩子的错觉,他无奈至极,叹道:“变回来吧……二郎。”
“不。”萧陵眼眸微微一红,显出些鬼王的嗜血来,“我发现,你身上有一股……很吸引我的气息。”
他轻轻咬了咬裴明的耳朵,感受着身下人的僵硬,不由得轻声诱哄:“放松一点……”
“……你大爷的。”裴明倏然转身,以极快的速度给了萧陵一拳,“你丫还调戏上瘾了是吧?!”
萧陵按住他的拳头,往怀里一带,手指探过宽松的家居服顺着摸上了他后背上的胎记。
就是这个东西让他有点……莫名的冲动。
腰背上的胎记也算是裴明的敏感点了,萧陵的手从背部缓缓摸上了后颈,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片轻微的战栗。
而且那胎记还越发烫了起来,好像遇到了主人似的十分激动。
裴明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了一丝羞耻。
“放松,我不做,我只是好奇这个烙印。”萧陵也不在意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天动地,他按住那片发烫的胎记,又问裴明:“疼吗?”
这个胎记,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而裴明已经无法忽略那胎记上的疼痛了,他脸色变了一下,“有点……为什么你一碰到就很痛?”
萧陵于是又按了一下。
微凉的手指按在温软的皮肤上,两个人都顿了顿。
而那猝不及防的揉按也让裴明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然而他自己并未感觉出这声音有什么不对,只是紧接着又道:“……草!停停停!你别按了,好痛……嘶……你没事按它干什么?”
萧陵放开手,推开了裴明,声音有点不自然的:“没……我就是觉得有点……呃……”
裴明揉了揉腰,皱眉,一脸苦色:“疼死我了。”
萧陵那一瞬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他看着裴明的神色,脑子里想到了别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那天裴明在洗澡,而自己以鬼魂之身看着他身上那片红色的胎记。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人在怀里会发出这种声音……
毕竟他是死得早,又不是真不行。
……真是要命。萧陵不动声色的又远了裴明一步。
幸好穿的是长袍,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要在今天消失了。
第6章 你这胎记保真么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离开他以后,裴明这才感觉那强烈的疼痛感淡了很多,他揉着腰,看向萧陵,眉头蹙起:“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鬼王却已经又变回了那个小鬼魂,他真是一点也不敢再碰裴明了,还是等消下去再说。
“?”
怎么突然变回去了?裴明戳了戳他的小脑袋,“鬼力的效用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小鬼魂看着他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有点蔫蔫的白了他一眼,“是啊,可少了,你要不要再亲我两口?”
那还是算了。裴明收回自己的手,坐在了床上,十分不解的:“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那胎记好痛……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胎记的事吗?”
提起这个,萧陵又飘到了裴明耳边,道:“我知道啊,你这几天不是洗澡了吗?只是有时候水雾蒙着,看不清楚。”
这人居然还偷看我洗澡?!裴明觉得脸上有点烫,恼怒道:“下次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许跟进去了!”
“……哦,”小鬼魂失望的垂了垂脑袋,“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罢了……你能让我再看看吗?”
很熟悉的感觉?裴明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不是谎话,犹豫道:“那只是一块普通的胎记吧?我爷爷说记得我生来就带着那块丑东西。”
“非也,胎记这种东西在阴间是有另一种解释的,你们人认为那是发育不良或者母亲在怀孕时吃错东西,但在我们那的解释却不是如此。”萧陵认真道,“我们认为胎记是烙印,是前世轮回留下的,以便某些特殊的人找到你。比如说有人八字轻就容易撞鬼,遇见怪事,而那种天生某方面残疾但另一方面格外突出,运气好到能让人羡慕嫉妒的——那种残缺也算是另一形式的胎记,这种人可以靠胎记冥冥中吸引一些同样情况的‘鬼贵人’来帮助他。”
感觉唯物主义的三观都被重塑了呢,荒谬之中又透着合理的感觉。
裴明梗了梗,“那我要怎么分辨是因为你说的原因还是这就是单纯的胎中发育不良?”
小鬼魂却顿住了,似乎在思考——他偏向于自己说的说法,因为那气息很熟悉,有种地府特有的阴冷与血气。可这证明的方法……
“你真的想分辨么?”萧陵问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裴明还是如实答了,他点点头,“对,我想知道。”
“把衣服脱了趴着。”萧陵十分直白。
裴明诧异:“……啊?”
“上衣就行,你那疤痕没那么长。”萧陵却道。
只脱上衣倒是没什么可纠结的,裴明当即抓住衣服下摆,把那柔软的布料脱去了,然后趴在了床上。
然而他脱衣服时不小心撩乱了长发,及腰的黑发散落腰间,与他冷白的肤色衬在一处,落在萧陵眼中就觉得这模样有些莫名的缱绻。
下一秒裴明只觉得唇间又是一凉,眼前大片的黑色一掠而过,微凉的手指轻轻抚到了他的背上,而那再度化成人的鬼王坐在了床边。
——这是裴明第二次看清鬼王的面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发披散,脸和上次一模一样,那应该就是他本来的面皮,神情冷得像冰,微红的双眸里光泽流转,是和鬼魂时完全不同的冰冷气质。
唯有那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抹红吸引了裴明的目光。
鬼王一身都是黑的,只有那抹红线的颜色让人眼前亮了那么一瞬。
那红线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的手上。
“……阿明。”萧陵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出神,眸子一抬,温柔似水,“你留长发,是因为这个吗?”
他突然注意到了裴明的头发长度和那胎记的位置差不了多少,基本是刚好盖住。
“嗯。”裴明没有过多说。
萧陵抬指捻起他背上的发丝,露出了那完整的胎记。
那是一条暗红的长条怪物,可形状却有些让他觉得熟悉。
发丝落在身上有些痒痒的,裴明忍不住动了动,道:“你好了吗?”
“嘘。”
萧陵俯身,挨近他的背,指尖冒出一阵红光,轻轻拂过了那条长长的暗红胎记,那胎记也跟着发出光来,渐渐的由暗红变成了漂亮的赤丹红……
甚至扩散开来,从长条的怪物分化开来,缓缓现出红色的鳞光,长成了一条……蛇。
他眼神一暗,几乎已经确定了这是什么东西。
——轮回印记。
裴明是在渡劫么?还是在代人受劫?蛇……
“好了吗?”裴明越发不自在起来,不由得再次重复问。
“好了……你要不要去厕所照照镜子?它变颜色了。”萧陵提醒道。
裴明瞬间揪起一旁的衣服,起身朝厕所奔去,他看着镜子里的印记,皱起眉头。
为什么还变大了?而且这形状……居然如此像蛇。
“萧陵!”他穿好了衣服,在厕所里遥遥喊:“你查出是什么了吗?”
脚步声响起,萧陵走了过来,靠在厕所门边,抱起双臂,眼神深深:“查出来了,就是轮回印记,可能是上辈子……不,我也不确定是哪辈子,但你的身份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一切越发奇怪了,就好像他和裴明不是因为巧合在一起,反而像是被人诱导着遇见。
这操作让萧陵想起了地府那群披着人皮的鬼。
“……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吗?”萧陵突然又问。
裴明不解的挑眉,“是啊,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样,听说是因为我妈妈生我时差点难产,再加上背上这块胎记,所以他们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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