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又如何?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萧陵却蓦然怒吼。
一旁的楚弘蒙闻言忍不住劝解,“二哥,你没必要为了一个男宠做到这种地步……何况他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一个人的命怎么抵得上我们五个人的命……原谅大哥吧,他也是受了贪欲的影响,他也不容易……”
“你们有什么资格替他原谅!”萧陵倏然看向他,血眸中光泽流转,俨然又要调动法力,他攥紧朝暮剑,“死的是他,伤的是他……你们凭什么替他原谅?!”
他冷冷一笑,死死的盯着元无饕,“你元无饕不容易怎么了?你不容易就可以随便来伤害我爱的人吗?!”
“可他也不希望你死吧!”厌苒曦蓦然开了口,看向了暴怒的萧陵,“他那么爱你,若是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也会伤心的吧!”
“我只知道他的遗愿是让我杀了元无饕!”萧陵硬邦邦的说,“别的一概不在意。”
“……”
众人都沉默了。
“……何况,没有他的人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他忽而低下头,带着点嘲讽,“我本就掌管爱,因爱而生,如今他都死了,我一个人还活着做什么?”
朝暮,朝暮,朝朝暮暮。
他只是想和裴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像最开始在西南山中那样,朝望初日,暮看夕阳,起时轻吻,寝时相拥,永远都在一起。
怎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每个人都能为了那所谓的力量就伤害他爱的那个人?
裴明首先是人,而后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种。
他是人,又不是物品,为何这些人都当他是个不重要的玩物?
萧陵突如其来的觉得很难过。
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感同身受,甚至还企图劝他原谅元无饕。
好像不原谅就是错的。
“……萧陵。”裴影溪开了口,他看向所有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都共赢。”
萧陵抬眸。
元无饕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梁死前和我说,元无饕与妖界的管玄做了交易,若是他夺神种失败身死,便把自身五成的力量都给管玄,但管玄必须保他复活……而在座各位因为十鬼王一体的缘故,也和元无饕或多或少有点联系,若是他死了你们也会受伤,鬼界平稳的局面更是会被打破……这也是你们不想让萧陵杀死元无饕的原因之一,对么?”
十鬼王如今只出现了六个,另外四个还在渡劫的渡劫,争斗的争斗,短期内鬼界不会有新鲜血液。
而若是此时元无饕一死,别的鬼王又受到重创,难保不会有人趁虚而入。
譬如神界。
届时萧陵便成了整个鬼界的罪人。
“呵……”元无饕却冷笑着看裴影溪,“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影溪没理他,实际上他能在灭族仇人面前保持如此冷静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道:“我们联手将元无饕封进鬼界秘境,受惩万年,永不复出——这样他能活着,而你们也不必受到重创,至于这王的位置……给萧陵好了。”
“他既拥有了神种的力量,那便是掌管鬼界的不二人选,这里也不会再和元无饕掌管时的那样血腥无比。”
在裴影溪看来,这是最好的方案。
第104章 君不见归期(六)
这是一个可以共赢的方法。
裴影溪垂下眼,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明明,最该伤心的是他才对。
可他却如此平静的在这里分析鬼界的利害。
“二哥,我觉得他说的在理。”兰青黛这一次选择站在了另一边,她看着萧陵,道:“你的性格比元无饕更适合掌管鬼界,力量现在也比他强大。”
萧陵忽然想笑。
他从未想过当什么鬼界之主,可却有人逼他不得不伟岸起来。
“……回去疗伤吧。”裴影溪拍了拍他的肩,“你方才说没有人有资格替裴明原谅,我认同这句话,可是人不应该只有情情爱爱,在其位,你还有责任。”
“……是,”萧陵垂下眸,“你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
“但是,元无饕也不该就这么舒服的封去秘境!”
话音落下的刹那,萧陵身影已经闪到了元无饕面前,朝暮剑现出剧烈红光,狠狠的斩下了他的双臂——
断臂截面上冒着黑烟,俨然不能再生了。
“……封吧。”萧陵闭了闭眼,眼神麻木的看着他们所有人,“我答应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元无饕痛苦无比,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绳索。
天地间风起云涌,一团黑雾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就像一个被打开的门,黑黢黢的。
众鬼王的力量倏然攀上了元无饕的身体,那一瞬他肥胖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的、泛着红光的咒文。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滚进去吧!”兰青黛冷笑,“本公主早就看不惯你了!天天滥杀无辜吃活人的肉……跟个畜生一样!”
厌苒曦和楚弘蒙表情隐隐有不忍,却也没放下念咒的手。
没有人会长期忍受一个暴虐残忍的王而心中却没有怨气。
裴影溪手中也现出了那黑色的、属于鬼的力量,打入了元无饕的身体。
那是沈梁的力量。
元无饕被推进了那黑黢黢的洞口中,紧接着这洞口就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在虚空之中显现一行血红的字来。
“十八狱境欢迎你——”
尘埃落定。
神陨,而万鬼生。
元无饕离开后,鬼界不再有残忍暴虐之事,一切进入了正轨。
天色也不再只有昏暗雨夜,而是同人间一样有了四季。
数月后。
“王上……您今夜还要去桃源吗?”江宁源看着一身白袍的萧陵。
自从裴明死后,他就没穿过白色的衣袍了。
“嗯,明天会回来的。”萧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江宁源便也不问了。
桃源,便是当初他去人间历七情劫时的那座莫名生出满城桃花的地方。
萧陵将那里的一切用法力修复成了原样,布了旁人不可进的阵法,又给这座城取了个名字。
人间此时正是冬月,大雪纷飞的日子,桃源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萧陵穿着薄薄的白袍,却没有感觉到冷。
穿上了这身衣服,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在树下等待着裴明回来的少年。
却也只是妄想罢了。
萧陵回了萧府,又到了那棵梧桐树下。
冬日里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于是萧陵便提前在院子周围种了一圈寒梅,如今正值凛冬,绽放的梅花上包裹了层层的冰晶。
他提着酒,躺在了梅花树下。
整个人好像都陷进了雪地里。
深夜的风吹过,有股深入骨髓般的凉意。
萧陵躺在梅树下,衣裳很快湿了,他看着黑暗的天空,感受着冰雪落在面颊上,觉得很冷。
他感到了冷,却并不想起来。
倏然,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过,梅花上的积雪落了下来,盖在了萧陵的衣袍上。
“好冷啊……”
萧陵轻声呢喃着,将手里攥着的白玉酒壶扬了起来,冰冷的酒液顿时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和那些不知何时落下的、无声的泪混在了一起。
“阿明。”
他忽然叫了一声。
院子里却没有人回应。
“我好冷啊。”
他又说。
回应他的只有雪夜里的风声,枝头又有积雪落了下来,这一次盖住了他的脸。
他没有躲,仿佛一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为什么还不醉呢?”萧陵不知道是在问谁。他倏然揭开酒瓶的盖子,将酒全部饮入口中。
烈酒染红了他的眼。
萧陵终于醉了。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裴明。
“别喝了。”那人温柔的抚在了他的脸颊上,说,“你醉了。”
萧陵却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梦中人的手,满脸彷徨,像个孩子。
他轻轻说:“我醉了才能见到你呀。”
裴明似乎闻言也有些动容,他轻轻的在萧陵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短,像是一场幻梦。
“都会离开的。”他缓缓抚着萧陵的手,青绿色的眼眸里有些不忍:“我也会离开的。”
“不!”萧陵却倏然抓紧了他,哀求一般的说,“别离开我!”
“可是……我已经死了呀。”梦中的裴明却有点委屈似的说。
萧陵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对不起……”他抱紧了裴明,像是抱着救命稻草,“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错,”裴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二郎……忘了我吧。”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萧陵倏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清风曳雪枝,疑是故人归。
“……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你呢?”萧陵喃喃,又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忘了他……是我想忘了他吗?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我不会忘的……”萧陵突然从雪地里起身,身体已经摇摇晃晃的了,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得彻底。
出于本能的,他想往房里走,却被厚厚的雪给绊倒了。
萧陵疲惫的闭上眼,没有起来,脑海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忘了我……
忘了我吧。
自从裴明死后,他每一夜都会来到这里,却从来没有梦见过方才的场景。
只有刚才梦到了……萧陵醉得有些迷糊,难道这是你的想法吗?
可是……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在雪地里睡了一夜。
纷飞的雪也落了一夜。
翌日一早,萧陵回到鬼界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感染了风寒。
人的身体真是脆弱。
“王上,今天还要去判鬼吗?”江宁源给他端来了药,小心翼翼的问他。
自从继位后,萧陵便要把以前堆积的一些恶鬼魂魄给审了好让他们投胎。
因为恶鬼只有鬼王们的威压才能制得住。
这一过程又被称之为判鬼。
“去。”萧陵一口闷了那苦涩的药,放下药碗,“又不是什么大病。”
元无饕在位时光顾着自己享乐,有许多该是他办的事都没有完成。
譬如贪殿里堆了很久都没等到元无饕去审的恶鬼。
数量太多以至于萧陵审了三天了都还没审完。
江宁源于是给他披上外袍,温声说:“王上还是要注意身体,毕竟不是以前那无心无情的异鬼了,冷了难受的也是自己呀。”
萧陵有些烦他,“知道了……”
见他并不在意,江宁源便又添了句,“想来裴公子在的话,看见王上这样,也是会生气的。”
裴明……
萧陵叹了口气,捂了捂外袍,将它系紧了,态度也变了变,“好……不会有下次了,我会注意的。”
他离开了。
审判的地方在十殿,萧陵到的时候,地上已经跪着鬼魂了。
“拜、拜见阎罗王!”
这人往地上磕了个头,延续了人间的叫法,畏畏缩缩的瞥萧陵,“请问、请问阎罗王,我会被怎么判啊?会判得很重吗?是不是下辈子要当畜生啊?能不能给你点纸钱放了我啊?”
……这人竟然想贿赂他。
萧陵今日本来就有些疲累,闻言道:“你自己生前做了什么事不知道吗?当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进畜生道,那都是你自己的因果,无法改变,给多少钱都没用。”
“我,我也没做什么呀!”那鬼魂却叫冤,“我只是杀了我夫人,而且、而且她是自愿让我杀的!”
“……”
这话可算是戳萧陵雷点上了,他皱眉,颇为不悦:“你知道杀人是多大的罪名吗?来人——拿善恶簿来。”
他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个事。
一本冒着红光的本子顿时自动出现在了萧陵面前,他扫了一眼,顿时觉得奇葩:“你怀疑你夫人和隔壁的张三有染,然后不问、也不查真相,就直接把夫人打晕投进井里了?”
“是啊!”这鬼呸了一声,“荡妇!”
萧陵蹙眉,又翻了几页,“可是这上面分明说你夫人只忠于你,没有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贵夫人应当是清白的吧?”
“他们都说看见她和张家那个老三一起睡嘞,话都传出去了,面子也丢了,我夫人到底清不清白谁晓得呢?”那鬼又说,“反正死都死了,我也死了,这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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