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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骂的愈发不堪入耳，张巧儿既不反抗，也不出声，李有才只怕她打死人，走上前，一把扯开了她。
“好好说话，怎么还打人？”
“我自己的闺女，我乐意怎么打就这么打。”
“你……”
“那也别在我们家的门口，带回家去，你乐意怎么打就怎么打。”柳小雪攥紧了手，他可怜张巧儿，可他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他知道他如果退让，只会叫这些人吸干了血。
“……”
“……你打死我吧，打死了我，大家都安生，不然我也换不了钱了。”一直沉默的张巧儿，突然出声了。
林凤芝嘴里絮絮叨叨，一会儿骂她，一会儿又说心疼她，一会儿说要打死她，一会儿又哭着说对不起她。
她可能对这个女儿有些疼爱吧，不然之前不会那么用心的替她张罗和陆青山的婚事，可再疼她又哪能越过两个儿子呢，张家日子过得不算好，小儿子还在读书，大儿子又到了娶妻的年龄了，家里里里外外都要钱。
当初想陆青山伤了腿，就扬言说要退亲，想趁机多要一些聘礼去不了，不想陆家直接应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回想把她嫁到镇上去，知道那是个不好的人家，说是给二十两聘金，就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可那分明就是在卖女儿。
看张林氏有些疯癫了，柳小雪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扭头对张巧儿说“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就算你真想跟二山，我们家也不会出一分钱。”
“我和他，连话都不曾说过……”
“那你为什么要，跳河呢？”
“那就是个活死人！他们……他们想把我卖了，卖了我……就有二十两，哈哈哈哈……二十两，我呸！他们也配？都是一群人渣，哈哈哈……”张巧儿又哭又笑，她终于为自己争过一回，即使结果不理想，可她终于还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四周的喧闹，柳小雪似乎都听不见了。
张家看这件事被捅破，索性也彻底不要脸皮了，他们竟然要卖了张巧儿，一个没了名节的姑娘，被好几个汉子她见过浑身湿透的模样，他们嫌弃她，可只要二两银子，又都有些蠢蠢欲动。
柳小雪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虽然是夏日里，却只觉得如坠冰窖，好似浑身都动不了了，手都在颤巍的抖着。
看着张家人个个脸上冷漠的神情，周遭有同情，有鄙夷，有不屑，还有下流各种各样的目光，像刀子一般扎进了张巧儿的身体。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可她，是个人啊！
还有好几个人在讨价还价，有说要一两的，有说八钱，张家的人同他们讲价，好像那是一件物品。
陆青云看柳小雪的情况不对，着急的将他拉到身边，他再也抑制不住的，扑在了陆青云的身上，无声的哭泣着。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若真有错，也只是因为她生在了那个家里。
柳小雪第一次直白的，见到了丑陋的人性。
陆家人的脸上都透过不忍，陆阿娘朝李有才使了个眼色，李有才早就看不过眼了，可他也知道，陆家绝对不能参与，若是陆家把她买了，外人都会当她是陆青山的妾室。
妾室，是奴籍啊，那张巧儿未免也太可怜了，不仅要被卖，还要做妾，李有才自然是知道妾室有多可怜，他自幼家境不错，后来父母去世才嫁到中落，他的眼界自然比这一般的村夫要宽广，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把人当成物品来交易，自然是想帮张巧儿的，可他不能给陆青山招个妾室，否则他陆兄回来又怎么跟他交代呢？
看见陆阿娘的眼色，他自然是知晓她的意思，可他确实不敢替陆青山做决定啊，思索了一瞬，回过神来，陆家不能买，可他又不姓陆，也装着蹲下身看了看张巧儿的模样，然后故作风流的样子说二两他买了，张家人正在和一个汉子掰扯，说最低也要一两五钱，那汉子执意说只剩下一两三钱，眼见就要同意了。这会儿冒出一个声音说二两，张家人回过头，只看见李有才蹲着看了看张巧儿，说模样还成，又凶神恶煞的问到底卖不卖？
这时哪还管他是不是陆家请来对付他们的，当即就同意了，李有才很快回房写了张契书，证明自此以后张巧儿与他们张家再无任何瓜葛，算是买断了。
张家人不识字，同村里的看过了说没问题，双方就盖了红印，按了拇指。
李有才也不磨叽，当即掏出二两银子，张家人看都没看地上的张巧儿，转身就走了。
闹了这么许久，村里人看事情都解决了，自然也不会再停留，纷纷都往家去了，时候不早，明日地里还一堆活呢，瞬间就走的只剩二二三三的人。
人潮散去，柳小雪和陆青云搀扶着张巧儿进门，夜里没有热水，也拿了些清水，给她擦洗一遍，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柳小雪和陆青云都是成了婚的夫郎，他们的房间自然不能给她睡，就让她跟陆阿娘睡一个屋。
李有才将那契书交给陆阿娘让她拿给张巧儿，只是为了断了张家人的念头，他从不曾想过要买下她，她属于她自己。
虽然解决了张家这个潜在的隐患，可陆家人的脸上都没有多少笑意，第二日的饭桌上都沉默的很，张巧儿在饭桌上，看着他们沉默，也不敢说话，昨天买下她的李有才也没有出现，毕竟如今家里只有女眷，他自然不能同桌，陆阿娘只得拿了些吃食给他，让他在房里自用。
张巧儿想张家的最终目的大概也是达成了，因为她如今确实在陆家的饭桌上，虽然不是作为陆青山的妾。
饭后，柳小雪因为昨夜情绪太过激动，后半夜都没怎么睡着，所以回房里去补觉了，陆青云要去后院看猪喂鸡，陆青欢去放鸭子，就只剩下陆阿娘在了。
张巧儿有些紧张，她想李有才竟然住在这里，想必也是陆家人，那她如今应该也算，可李有才压根就没有看过她，也没有和她一个屋，那为什么要买下她？
陆阿娘不知她心中的想法，起身到了内间，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也进去，张巧儿虽有些忐忑，却也还是进了。
陆阿娘坐到炕上，示意她也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她，这正是昨夜李有才写的契书。
张巧儿不识字，陆阿娘解释道“这是昨晚有才写的那张，他让我拿给你，你拿着吧，以后就是自由身了。”昨夜签了卖身契，还没拿去官府报备，李有才就还给她了。张巧儿摸着那张纸，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出来，就这一张纸就花了二两银子，就这一张纸她就被张家卖了，现在告诉她，她自由了，可她还能去哪呢？
陆阿娘说，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战战兢兢，因为她是自由人，所以不必觉得低人一等，可以先在陆家住着，往后找些能赚钱的营生，自己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张巧儿感激的点点头，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将那张纸仔细的叠了放在胸口，终于觉得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陆青山是在当日下午回来的，这次没抓到羊，但抓了只小樟鹿，如今没什么事儿，便都坐到一块去做些绣活，都在陆阿娘屋里呢，正把窗打开了，外头来什么人都能看见，陆青山进院子的时候，柳小雪急忙下了炕，跑着出去接他。
柳小雪看见他手里牵着的鹿，自然开心的很，看他将背筐放下，里头还有六七只野兔，这样东西都归置好。
又絮絮叨叨的问他“饿不饿，累了吧，先坐着歇会儿，我先去烧水，给你沐浴，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不是嘛，平日里都是到夜里头，这会儿天是还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午间抓了鹿，我看天色不大好，怕是晚些会有雨，便先回来了，还不怎么饿，，先不忙。”陆青山笑着拉住他，让他别忙活这些，坐下说了好一会儿话。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自然也看见了陆阿娘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柳小雪同他说起昨夜的事，看他越说越气愤，陆青山连忙安抚他，好在没什么损失，只是没想到这张巧儿倒是个刚烈的性子，知道李有才帮了大忙，陆青山冲了个澡，去同李有才说了好一会话，还将那二两银子还给他了。
外人不知，他却知晓，李有才骨子里是正直文雅的人，看着凶却决计是不会动手打人的，重情重义，此番帮了他已是兄弟的情谊了，决不能再叫他贴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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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杂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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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巧儿的生契握在自己手里，自然不愿占了李有才的便宜，他们出手救她，于她而言已经是感激涕零的，自然不能让他白白亏了银子 ，虽然如今她并没有钱，可有手有脚的往后总不会饿死，并想先签个欠条，表示以后一定会还。
可陆青山早已将钱还给李有才了，他自然不会两头收，告知过陆青山后，由柳小雪出面写下了欠条，张巧儿虽不识字，可她知道陆家都是好人，既救了她自然不会害她。
柳小雪想过不让她还这个钱，可她心中定然会不安，便将还钱的时间定得久些，三年之内还清。
此事解决李有才也想告辞，可陆青山请他到家中帮忙，如今不过半月有余，回到镇上也要重新租赁房子，算来又是一大笔银子，他引他为友，自然不愿叫他吃亏，只强硬的留他再过多两个月，至少要等到乡试吧。
陆青山知道李有才，虽然是生活所迫写起了话本，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考取功名，只是每日都在为了碎银几两，已经许久不曾专注的读过书了。
当年他在私塾里先生都常夸他有灵气，做的文章也是最好的，若非家中遭遇变故，他如今定不会是这般光景，陆青山自然知道他顾虑什么，只说一切有他，让李有才专注读书。
他去找了陆阿娘，若想要李有才安心的在家中备考，自然不应让他有如此顾虑，陆阿娘听了他的想法，当即就同意了。
陆阿娘亲自去同李有才说想收他当义子，在陆家这些日子，陆阿娘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可怜他父母早亡，有阿娘浆洗衣裳，缝补鞋袜，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顿时热泪盈眶，当即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可他也不愿在陆家久住，只肯留到乡试之前，若此次再不中，他也不会再留在陆家，他已经过了需要人照看的年纪了，靠自己也能勉强糊口，不是当年半大小子的赵天白，就算是义子，一直住在陆家，也会遭人非议的，可陆家人待他的这份情谊，他会一直记得。
张巧儿如今是自由身，在陆家却也有些战战兢兢，一日里总不得闲，不是到后院去帮忙喂鸡喂猪，就是到厨房做饭，甚至陆青欢放鸭子的活她都想揽去，柳小雪知道是因为她在陆家白吃白住，觉得心中不痛快，却也不敢劝她不去做，因为不让她干活，她似乎更难受，坐立难安的。
柳小雪歇了两天，觉得不能再耽搁了，正好陆青山也没进山，在家中歇息，拉着他就到镇上去了，张巧儿在家里担惊受怕的，他看着心中也不好受，还是早早帮她找个差事，她如今还是个清白的大姑娘，一直住在陆家也不好，往后她若还想嫁人，自然得避讳一些闲言碎语。
可张巧儿一个姑娘，自然不能同汉子一样。许多活计都做不了，陆青山和柳小雪问了好几个铺面，都不要姑娘，还有一些脏苦的累活，自然也不能叫姑娘去。
再不济还有一些次一点的，像到厨房里帮忙洗碗洗菜，可镇上大多的酒肆厨房，也不要姑娘，因为年轻干活不如上了年纪的妇人麻利，一时间柳小雪也犯起了难。
陆青山问他以前在家中除了爹姆给的，自己还有什么可挣钱的活计？他未出嫁时做的活计，张巧儿大抵也能做。
柳小雪想了想，好像除了怕偶尔绣绣帕子送到了镇上来卖，就再没其他了。
两人对视一眼，好似都想到了什么。
最后柳小雪去问了相识的掌柜，因他有些日子没来了，掌柜的还问他有没有绣好的帕子？他手艺好，之前带来的早卖光了。
柳小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其他的事情，还没绣帕子。问过之后掌柜的说，访中刚好有一位绣娘年纪大了，干不来这精细的活计，回家中养老去了，可不知道张巧儿的手艺怎么样，若不介意，可以让她先来试试看她能不能做得来。
柳小雪自然说是，手艺巧不巧，总得看过才知道。事情解决柳小雪同他告辞，也应承说下个月一定会在绣一批帕子送来。
不管如何掌柜的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他，成与不成，都看张巧儿自己的，人情却是不能不还的。
两人到家吃过晚饭，柳小雪到陆阿娘房中，同张巧儿说起这事儿，她自然是高兴的很，听柳小雪说，因坊中多绣娘，所以也有专门给绣娘住的地方，都是些精细活，往常她自己也常在家中做的，手虽没有柳小雪的巧，却也还可以，如果她能做好，她便能住到镇上。每月还能领些工钱，欠陆家的钱也能早早还上。
第二日一大早，柳小雪就起来准备带张巧儿到镇上，他醒来时天色还有些灰蒙，陆青山已经不在了，他今日进山，昨晚干粮包裹柳小雪就给他备好了。
赵天白又去帮人杀猪了，没有汉子他们也不会赶骡子，便只能走到村头去坐牛车。
两人到时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妇人，正在说些什么，见到柳小雪带着张巧儿，瞬间就不作声了。
柳小雪也只当没看见他们变幻的神色，带着张巧儿自顾自的坐下，让张巧儿坐到最里头的角落，他坐在外头替她挡住他们的视线。
见柳小雪不搭理他们，自然不会赶着上去讨人嫌，自顾自的在闲聊，说些有的没的。
到了镇上，他直接掏出铜板放到前头的木板上，同赶车人招呼一声，拉着张巧儿就进镇了，后头那几个妇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又凑到一起低声说些什么，柳小雪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去理会。
后头人影渐渐远去，柳小雪还没有单独同张巧儿这样走过，气氛也有些许尴尬。
左右也不赶时间，步伐便慢慢慢了下来，柳小雪松开她的手，斟酌了一下开口“我那日并非是真心说要你作妾，也没想到他们会……”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前头放狠话，转过身就哭了。”张巧儿揶揄他道。
“……”家里人都知道他哭过了，却没有像张巧儿这般揶揄他，他只能装不知道尴尬，这会儿叫她直接说出，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意。
只能轻咳了两声，带过这个话题“ 咳咳……走吧，前头就是了。”
张巧儿轻笑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她自然知道柳小雪不是那般刻薄的人，那日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又有多少人是在看她笑话，只有柳小雪会问她是否自愿。
掌柜带他们到后头的绣坊，里头确实有不少妇人，有些在织布，有些在朴色（染色），有些在绣背面、制衣裳。
因为未出嫁的姑娘大多都在家中备嫁，所以绣纺里头的都是妇人，他们的家大多都在镇上，做些来贴补家用罢了，还有几个夫郎，这也很正常，毕竟哥儿比姑娘少得多，张巧儿绣了两个样式，叫掌柜的看过，觉得还行，又教了叫她织机如何用，张巧儿也算伶俐，学了半日除了速度还有些慢，其他的便没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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