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呢,就是脾气太倔了。就算是个哨兵也还是个姑娘啊,别遇到什么事都冲到最前面去。哥曾经跟你说过,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一直到今天我没食言过吧?说这话也挺不要脸的,你保护我的时候也很多,让我叫你一声姐也行,夏姐。太可惜了,没看见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向导结合。”
“徐放刚进队的时候我是真讨厌他啊,冷着他那张脸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也不知道装逼给谁看。还处处跟我针对,我不就偷个罐头吃吗,那是什么大事吗?总跟我对着干,行了,以后也不用看着我了。现在我也不讨厌你了,你以后多说两句话吧,那嘴长身上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
“贺妈,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牛逼的向导,比迎神还牛逼,我说真的。每次你来给我处理伤口我都想说两句好话夸你,但使使劲也没说出口,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兄弟们,老子当英雄去了,草!等你们看见太阳升起来,得在阳光最好的地方给我立一块碑,记着!”
所有的音频播放完,徐放转身下车,夏无二话不说跟着徐放一起跳下车去。两个人速度比谁都快,马上就要进三队的皮卡车里了。辽星余飞身而下,狠狠按住车门:“去哪儿。”
徐放盯着辽星余的眼睛:“我去接他回来。”
辽星余把牙咬得紧,像是逼着自己说出来接下来的话:“你去哪儿接他?没有定位,离开这儿就没了方向,你去哪儿找他?”
徐放怒吼出声:“往北走!总能找到他,那怪物那么大的动静,总能找到他!辽星余,你他妈听不见他说的那些话吗?那是你的队员,你他妈、现在不管他了?”
贺英卓匆匆过来,拉开两个人:“徐放,你冷静点。队长是最伤心的人,你没必要说这种话,宗颜当着他的面走的,他难道不难过吗?他是最难过的!”
“辽星余,你难过吗?你想过去找他吗?他当着你的面走,你为什么不直接追上去?”徐放死死看着辽星余,“因为他受伤了,他感染了低温病毒。反正他也快死了,这样是牺牲最少的好办法。你想着利益,想着大局,想着他妈这么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才换回来他们平安的蠢货,你没想过,他是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
哨兵之间的情绪蔓延起来就像是火星点燃引线,他们是极其容易被情绪操控的野兽。辽星余挥拳而上,一拳砸在徐放脸颊上,直接把人放倒。贺英卓和夏无都吓了一跳,想上前拉架却被辽星余一把推到旁边。他跪在徐放身侧,伸手死死拽着徐放的衣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放嘴角已经流了血,他对上辽星余的眼睛:“我问你,你为什么没去追他。”
两个人这样沉默下来,辽星余脸颊侧边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不断滑动,他呼吸急促,看着徐放的眼神好似能把人生生剜出来一个洞。而徐放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末了,辽星余一把放开他,对贺英卓说:“让他冷静下来,要是冷静之后还想去送死,就让他去!”
常景明坐在李迎身边。
他已经看着李迎抽了好几根烟了,他想开口劝两句,又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才好。憋了半晌,说:“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辽星余和徐放打了一架,你也不过去看看?你跟那个……辽星余刚结合吧?不管他?”
李迎摇头:“让他们去发泄吧,憋心里容易出问题。”
常景明叹了口气:“宗颜那人,我是真没想到。以前在温室那会儿,大家私底下都叫宗颜‘宗少爷’,你知道吧?不少人觉得他不配进三队,有太多人比他强。”说完他又叹气,这么一会儿常景明已经不知道叹了几口气了,最后问李迎,“没希望了吗?”
李迎沉默地摇头。
就是因为没希望了,三队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没希望了,所以才会个个爆发。宗颜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他不带通讯端,一旦离开转移队伍就是茫茫不知去向,这样去找,能找到他的概率可以说完全是零。
就算真能找到又怎么样?
一个一条腿不能动又感染了低温病毒正在高烧的人,难道能活着撑到救援来吗?
三队闹得动静太大,转移部队第一次这么沉闷地走了一天一夜,没人敢停下来休息。直到熬到第二天傍晚,不少人已经体力不支晕倒了,李迎才下了修整命令。
修整命令刚下,辽星余收到一条请示,徐放发来的,他申请退出三队。贺英卓正在给辽星余换药,他昨天在跟怪物的对峙中受了些轻伤,得着重注意,以防出现伤口溃烂的情况。
听见辽星余一声辨不清情绪的笑,贺英卓抬眼:“怎么了?”
辽星余把徐放的申请给他看,看得贺英卓狠狠叹了口气:“你……你别跟他置气,他这人,平时就不爱说话,遇事容易钻牛角尖。他心里清楚着呢,宗颜这事不能怪你,就是心里生气不知道跟谁撒气。”
辽星余默默点头,不说话。
“行了,我来吧?”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辽星余抬头,见到李迎走过来,接过贺英卓手里的绷带,蹲在他身边。
第54章 阳光最好的地方
辽星余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结合影响,一天一夜,他能当着三队所有人的面假装没事,假装根本没发生过宗颜这件事,他装得太好,以至于徐放以为他多冷酷无情,竟然都提出了退队申请。
可这会儿,李迎蹲在自己身边,轻柔地给他缠左臂上的绷带。李迎从来不是哨兵印象中的那种向导,简而言之,就是温柔体贴、如水似蜜的。现在李迎用这样堪称温柔的模样蹲在自己面前,辽星余猛然之间觉得有股热流涌上来,眼眶瞬间就被这股热流顶得通红。他张开嘴,无声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想压下去这股情绪,不想被李迎发现。
但他忘了,李迎现在可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合向导,这点情绪怎么可能逃得过李迎。
李迎给绷带打了个漂亮的结,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辽星余咬着牙,他几乎要落泪,后槽牙咬得发酸,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想去接他回来,少将,哪怕是尸体,我也想接他回来。”
他这时候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情绪压不住,有控制不住的冲动。李迎便倾身,轻轻地抱住面前的哨兵:“别对不起宗颜的心意,你知道的,我们根本找不到他。”
“他是我的队员,他是我的队员!他……是我把他从军校里挑出来, 如果不是我逼他进三队,他靠着自己那一身本事混在武装队里,绝对可以活到最后。”
哨兵的情绪像是沉静湖水里的炸弹,砰地炸出来一片水花。
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没用,李迎只能静静抱着这位比他小了六岁的哨兵,感受他有些颤抖的身子,感受他那蓬勃而出的负面情绪。他完全理解辽星余现在的崩溃和难过,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队员,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三队的每一个人都宁愿牺牲的是自己而不是队友。
李迎总是说,他对牺牲这件事已经麻木了,无论是谁,前面有他的至交好友秦远,现在有宗颜。
李迎的麻木在于他很快能接受现实。
徐放有一句话虽然说得不合适,可事实如此,确实让三队的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平民们没人知道宗颜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被天寒地冻茫茫无尽头的雪原消磨意志,不断有人身体垮下去,抱怨吃的不够,顺便怀念温室的生活。
宗颜是谁?
有些人之前认识他,毕竟也是大名鼎鼎的三队其中一员,三队一共五个人,想要认全不是一件难事。可纵使之前认识宗颜的人也不会关心这个人现在去哪儿了,饭都吃不饱,明天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谁会关心?
有些人之前不认识他,现在更不认识他。
夏无这几天总是有一股冲动,她总是突然就想冲上去,揪着那些喊苦喊累的人的衣领,把他们狠狠摔在地上打上几拳,告诉他们现在的苦和累是宗颜用性命给你们换来的。
末世之下,一条人命要消亡太容易了,甚至都没人顾得上缅怀他,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最先绷不住的人是夏无。
宗颜北去之后的第六天,夏无差点用枪托开了那个叫张铉的男人的脑袋。两人的矛盾确实存在已久,张铉就是当初那个带领着一个小队掉队的男人,那时候夏无做主扣了他的晚饭他已经怀恨在心。
事情的起因是张铉在吃饭的时候高谈阔论,说物资队克扣了他们平头百姓的物资,实际上呢?高层说要转移,看着是因为兽群袭击温室,实际上高层肯定早有准备,物资是最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带得不够?既然带够了,落进了谁的肚子?武装队呗!
夏无刚好路过,以她的耳力自然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当即走过去,下巴一抬:“你放什么屁?”
张铉见是夏无,丝毫不惧,甚至是笑着跟身边的人说:“你看,我说的对吧?被我说中他们就急了。人就是不能太听话,之前我们太听话,温室差点毁灭,一点儿教训也没吸取,现在还是太听话,就是得……”
他话没说完,夏无的枪口已经指了他的脑袋。
张铉恶狠狠地抬头盯着夏无:“来啊,来呗?今天我话就放在这儿了,要是我说的不对,你开枪打死我。要是你没胆量开枪打死我,那就证明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
宗颜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什么?就换来了这些王八羔子,吃着物资队从牙缝里扣下来的物资,坐在这里说一些煽动的屁话!夏无真是从心底里恨,恨张铉,恨这些信了张铉话的人,恨这个世道,恨变异兽,甚至恨自己。
她眼眶通红,马上就要按下扳机,生生忍住了,手肘一转用枪托使劲咋了张铉的脑袋,把他的脑袋砸得登时鲜血直流。张铉捂着脑袋哎呦喂地乱叫,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武装队杀人了”。
是贺英卓亲自来给张铉包扎。
当初张铉的事情贺英卓和夏无是一起听金乌说的,他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绷带一圈圈缠上去,雪白的绷带被血染得通红,他手劲一点没收,疼得张铉瞪着眼睛却不敢说什么。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说不准在想夏无没一枪崩了张铉,不就证明他说那些是真的吗?
贺英卓给他包扎完伤口,转身收拾药箱,突然冷冷开口:“有时候我也觉得,救你们的命真的值得吗?”
他这话说完,周围的人包括张铉更是在心里认同,果然武装队物资队他们那些高层,都不是真的拿平民的命当命。可贺英卓却突然拿起来刚刚给张铉用过的药粉,是温室研发的特效消炎药,里头加入了抗低温病毒的特效药,造价极高。
贺英卓说:“消炎药,医疗队还有两箱,两箱的概念是以现在的消耗速度还能撑半个月。”他说完淡漠地扫过周围那一双双麻木又精明的眼睛,继续说,“你们手里的营养饼干,武装队已经三天没吃过了,这几天他们只在撑不住的时候喝一包营养液,维持最基本的生命需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武装队每个人都把保护平民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贺英卓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雪原黑夜上显得振聋发聩:“你以为夏无是因为你说那些话才揍你,我告诉你,你们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三队的兄弟在上次遇袭时孤身引开了变异兽,他拿着一支信号烟花,一个人去了北边!尸骨无存!”
贺英卓拎着药箱走了,留下一众人沉默地坐着。
他其实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三队最冲动的人从来都是宗颜,他的冲动有些没头脑,其实就是心里憋不住情绪。有人挑衅,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就憋不住;再是辽星余和徐放,但他俩的冲动是会考虑后果的,换句话说,他俩向来知道该做什么,不做不行。
夏无是个女孩子,有什么事都有其他人帮她顶着,说她是三队的团宠也不为过。
而贺英卓是最冷静甚至最胆小的那个人,总是在计算得失,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别这样,冷静下来,别那样,想想后果,我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但他今天说了这些话,实在是心里再也憋不下了。
他不管这些话有没有用,不管那些人会不会从此记得有一个叫宗颜的人为了他们付出什么。只知道再假装没发生这件事三队的所有人都会发疯,早晚会发疯,他们必须向自己承认,宗颜死了,宗颜死了!为了他妈的这群混蛋死了!人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群体,宗颜这么做值得吗?自己这么做值得吗?辽星余和李迎在做的所有事情,真的都他妈值得吗?
贺英卓拎着药箱,在休整地最西边的冰河边上找到了夏无。
夏无听见有人过来,抬头狠狠抹了一把脸,转头发现是贺英卓,这才眼眶猛地又涌上来泪,二话不说扑在贺英卓怀里,哭得他作战服都被浸湿了一大块。贺英卓没用向导的方式干预夏无的情绪,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的,我们一定会走到目的地,一定会看见太阳再一次升起来的。
“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把他葬在阳光最好的地方,一定会的。”
第55章 近在咫尺的向导
这一路到底有多长?所有人都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包括李迎自己,从温室到南方基地这条路在这十几年他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从未觉得漫长这个词这么得如影随形,让人感觉压抑又绝望。
刚从温室出来时的队伍如今只剩一半,多少人被永远地埋葬在了永夜的无边寒冷里。人类愈发沉默地迁徙,自上而下看去,雪原上留下的长长一串脚印就像是人类悲怆的墓志铭, 它深深地镌刻了一个文明终将死去的寂寥。
接下来的两周,队伍一直在遭受各种变异兽的袭击,武装队越来越支撑不住,体力和精力都到达了极限,这种长久累积的疲惫是最好的向导都没办法解决的。
地球正在回温,从平均零下四十度已经到了零下三十左右,这个水平已经到了旧世界时部分地区冬天的水准。但这绝不是一个纯粹的好消息,变异兽们开始躁动发狂,更加频繁地攻击人类。
徐放提出必须要加强平民应对突发情况的自保能力,这话看起来简单,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放这几天跟辽星余仍然处在不沟通的状态,其实他早也就想通了,不是辽星余不去救宗颜,而是这件事实在不可为。只是心里还是不接受。
辽星余看他一眼,压了心里的话没说。
贺英卓却主动摇摇头:“新人类在温室生活了二十五年,早已经定性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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