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事,你逃避只会越来越糟糕。”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下了头,“不要像我,一辈子只顾自己不肯低头。”
钱潮知道他在说与自己母亲的事。母亲到去世前都是有些怨恨父亲的,因为他一辈子不肯低头服软对母亲说一句真心话。
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早知道这点,并且一直在后悔。
他不禁有些动容,轻轻喊了一声:“爸……”
钱敬荣鼻子哼了一声,勉强算是回应。
“别学我!”他道。
“要学你奶奶。她跟着你爷爷走南闯北,在敌后潜伏,在商场搏杀,九死一生,从来没有抱怨过。不是她在背后支撑着,你爷爷撑不到解放,钱家也没有今天。”
钱敬荣说完起身,留给他一句“早点睡”便走了。
第二天一早,钱家父子就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墓园。
钱家爷爷当年被特批送进了八宝山,李香兰则埋在了老宅附近的公墓。
她生前喜欢这附近的山清水秀,也不想那么麻烦地折腾到京城去。
并非清明时节,公墓里十分安静,只有钱家父子在安静地祭拜。
钱潮把鲜花和果品都摆放好,又点燃了香,对李香兰拜了几拜。钱敬荣也跟他一样。两个人祭拜过后,钱敬荣给母亲汇报了一下生活情况,便对钱潮道:“差不多了。我先回车里去,你等香和纸钱烧完了再走。”
钱潮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在奶奶的墓前坐下。
墓碑上贴着李香兰的照片,那还是钱敬荣当年选的。李香兰穿着旗袍,笑得很慈祥。那笑脸跟那张陆天的合影上的少女如出一辙。
钱潮记起来,奶奶很爱笑,无论大事小事总可以看到她笑眯眯的。天大的事落下来,她也总能应对,仿佛从来都不会焦虑。
有人走到他身边,钱潮抬起头,发现竟然是陆天。
陆天摘下墨镜,把手里的蝴蝶兰放到墓碑前,对着墓碑双手合十拜了拜。
“阿兰喜欢蝴蝶兰。”他道。
钱潮心里五味杂陈,对着陆天看了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陆天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看着他道:“昨天晚上伯父给我发了短信,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还把阿兰的墓地位置发给了我。”
钱潮没想到钱老爷子竟然会做这种事,有些吃惊。
陆天又道:“伯父很担心你。”
几天没见,陆天发现钱潮瘦了,眼睛下有明显的黑青。胡渣也没怎么打理,有点颓废的样子。
钱潮被他盯着看有些脸热,忙转过头去,正对上墓碑上笑容嫣然的李香兰。
这感觉有些诡异,最爱他的奶奶如果看到他和陆天在一起,会怎么想呢?
会开心吗?
“阿兰老了也依然这么好看。”陆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曾经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后来成长为独立的少女,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如今安静的将一生的时光凝结在眼前的墓碑上。
他对钱潮正式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一开始就骗你。”
钱潮看着他那双圆润而真诚的眼睛,半天说不出来话。
陆天接着说:“我是天帝座下亲养的貔貅,并不是妖怪。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吞金兽。很多人会佩戴那个。”
陆天比画了一下,继续道:“我是貔貅天禄,我哥是貔貅辟邪。我们可以吸天下财气宝光,聚而不散,吞而不泄。一百年前,我犯了个小错误,天帝罚我下凡凑齐三亿信仰之力才能回去,我便在人间游荡了一百年。也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阿兰,你奶奶。”
钱潮静静听他说着,努力消化着那些不可思议的信息。听到这里,他才开口:“你,养大了我奶奶?”
陆天点了点头:“那时候兵荒马乱,到处是流民,到处是尸体。我看到一个在路边抱着大人尸体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就是你奶奶。那时她还不到两岁,话都说不清楚。我只好带着她一起流浪。为了养大阿兰我苦恼了好久。阿兰对牛奶过敏,有一次差点要了她的命。我就只能找羊奶或者米汤代替。一直到她大了些才好。”
钱潮恍然大悟:“所以你知道我只喝羊奶是因为这个?”
陆天点了点头,看着他:“你很像阿兰。”
钱潮心里咯噔一下。
幸亏陆天接着又道:“但是你不是阿兰。”
他真诚地看着钱潮,与他四目相对。
“我第一次见你并不知道你是谁。我是被你身上浓郁的财气吸引。一心想着饿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财气那么浓郁的人,可以让我抱紧大腿放肆躺平了。”
陆天自嘲地笑了笑:“说实话,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饿了好多年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差点饿狼扑食。”
钱潮也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有些哭笑不得。他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会听了陆天的忽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身上的财气是因为我奶奶的血脉?”钱潮想起那夜魅魔的话。
陆天连忙摇头:“那是魅魔骗你的。阿兰就是普通的人类,不存在什么血脉。你身上的财气是因为你掌管着资金的流动,大资本家身上都会有。”
钱潮想了想,问他:“那为什么选我?有钱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陆天将手撑在冰凉的地砖上,整个人凑近钱潮,几乎与他贴着脸呼吸交融。
“因为……我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你……”陆天闭上眼,亲吻了他的嘴唇。
钱潮心脏狂跳,几乎停住了呼吸。
陆天的吻转瞬即逝,轻柔得像春天的风。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钱潮道:“我爱你,钱潮。不是因为你是李香兰的孙子,而是因为你是钱潮。”
钱潮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陆天却害怕了起来。他鼓起勇气来跟钱道歉坦白,却根本不敢等他的反馈结果。
如果钱潮不原谅他,他该怎么办?
陆天慌了,匆匆忙忙站起来道:“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先走了。”
他还没有迈开一步,手腕却被钱潮牢牢抓住。
“自顾自话,说完就跑。”
钱潮一把将他扯了回去,与他正面相对。
“你这毛病得改改。”他说着一把揽住陆天的腰,带入怀中,吻上了他的唇。
陆天瞪大眼,全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应。
钱潮吻得很用力,逼迫他张开嘴,惩罚性地逗弄着他的唇舌。憋了十来天的委屈,愤怒与不甘,全化成了不可忤逆的欲望,在陆天嘴里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陆天被他吸得唇舌发麻,整个人快站不住了才忍不住推开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一睁眼,他就对上了阿兰墓碑上的照片,老年的阿兰和蔼地看着他,仿佛在对他说话。
“陆天,你要好好照顾小潮哦!”
他似乎听见阿兰的声音。
钱潮抬起他的下巴,与他目光交织,郑重地问他:“陆天,你现在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保真吗?”
陆天点了点头:“我当着阿兰的面发誓,绝无半句欺骗。”
“好,那我原谅你!”钱潮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终于笑了起来。
“合约今天到期,愿意续约吗?陆先生?”
陆天笑了:“期限多久?”
钱潮亲了亲他的唇:“到我这辈子寿终正寝可以吗?”
陆天心头一软,拥抱了他。
“好,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和好了!
是不是很快!所以说谈恋爱就是要长嘴啊!
马上再撒糖啦!超级超级甜!可以提前加门牌号哦!
第七十六章 和好如初
钱敬荣在车里等了半天,不耐烦地看着手表。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做事不靠谱,钱潮这小子到底跟人有没有谈妥?
他想着,正要下车去看看情况,就看到钱潮跟陆天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于是他又默默坐了回去,等到钱潮带着陆天一起上车,他才重重哼了一声。
陆天笑眯眯看着他:“伯父好。”
“嗯。”钱敬荣微微颔首,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爸,我们中午是回家吃饭还是去外面吃?”钱潮心情很好,对钱老爷子也和颜悦色。
“王妈做了那么多菜,出去吃什么?”钱敬荣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司机也是个人精,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听到这里连忙起步开回钱家老宅。
王妈大约是早就接到了钱敬荣的通知,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回来。
“小潮带朋友回来了啊?”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钱潮身后的陆天。
钱潮连忙向她介绍:“王妈,这是陆天。陆天,这是王妈,在我们家做了好多年,算是我的长辈。”
陆天连忙笑着点头欠身:“王妈好。”
“哎,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我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你?”
“陆天是演员歌手,王妈你在电视上见到也很正常。”
陆天被人夸到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一行人十分融洽地吃了中饭。钱敬荣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足,每天都要睡个午觉。钱潮便带着陆天参观了一下老宅。
“这就是奶奶当年种的那片小菜园,现在王妈在一直打理着。”钱潮指着后院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道。
陆天看了看,都是当年他带着阿兰种过的植物。
茄子、豆角、小青菜。还有一大片芋头。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时候没少被芋头折磨吧?”
钱潮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陆天看了他一眼,语调有些淘气:“因为这玩意会让人身上痒痒。阿兰小时候淘气,非要闹着自己挖,好几次弄得全身都是,然后痒得直哭。”
钱潮红了脸,他小时候还真干过一模一样的事。
他心情有些微妙。奇怪的是之前他想到陆天和他奶奶在一起总是嫉妒到发酸,如今再听陆天讲起他和奶奶之间的事,却只觉得温馨。
钱潮又带他去看了看其他地方,从书房翻出那套老相册给陆天看。
“这是奶奶生前的照片,我想你应该没看过。”
陆天一愣,接过来翻开。
阿兰离开他后的岁月被一张张照片凝聚在这里。有单人的,也有合影。最大的一张,是她结婚穿着西式婚纱礼服的样子。
明艳动人的女子满脸幸福地牵着男人的手,把自己一辈子的命运都托付出去。
陆天眼里有些发酸,喃喃道:“那天我其实有去。”
“什么?”钱潮惊讶,“你去了奶奶的婚礼?”
陆天点了点头。
“他们在当时最大的酒店结婚,广告都登上了头版头条。我想不知道也难。”
“你……你没去跟奶奶相认?”
陆天摇头:“我就远远看了一眼,不敢过去。我怕阿兰认出我来,她那个性子,一定会追出来的。平白惹出许多事端。”
钱潮了然,陆天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从小养大的妹妹要出嫁了,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只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外貌一直没变过,而曾经的小姑娘已经看起来比他大了。
“我当时其实不同意她跟你爷爷走的。”陆天突然道。
“你爷爷……你知道的吧?”陆天看了他一眼,“是地下党,红色资本家那种。”
“他表面看起来是个纨绔子弟,但是背后却经历着腥风血雨。阿兰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跟着他不知要卷入多少危险之中。”陆天皱眉道,“若是阿兰跟着我,就算是乱世之中我也总能保住她性命。可是跟着你爷爷,她却如履薄冰,时时刻刻都在拿命战斗。”
钱潮是听说过爷爷的传奇的,所以十分理解陆天的心情。谁愿意让自己宝贝的小姑娘去过这种生活。
“可是她跟我一样犟,谁说都没用的。认准了的事就会一条路走到黑。”陆天叹了口气。
钱潮安慰他:“至少我爷爷跟她伉俪情深,两个人一辈子都很恩爱。”
陆天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红。
“那个,你的房间呢?”
钱潮这才想起来还没带陆天见过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带着陆天走到二楼的一间卧室,开门请他进去。
“这是我的房间,但是小时候住得多,后来我去读寄宿学校了,就只有假期才会回来。”
陆天好奇的打量着钱潮小时候的房间。大约是因为成年后很少回来,所以房间的布置还停留在少年的审美上。
墙上贴着年代久远的海报,挂着棒球手套,还有帽子。
“你会打棒球?”
“高中时学校有棒球队。”钱潮拿起棒球手套摸了摸,感觉上面全是时光的味道。
陆天见柜子里还放着学校联赛的奖杯和合影,弯下腰凑近看了看。十几岁的钱潮穿着棒球服,帅得让人脸红心跳。只可惜表情很严肃,不苟言笑,还不如现在生动。
陆天心里有些心疼:那时的钱潮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了奶奶这个后盾,离开了父母多年,只能把自己缩在一层冰冷的外壳里警惕地看着周围。没有人能打破他的外壳走进他心里。
“你读书时就很受欢迎吧?”陆天感叹,“长得帅,家里有钱,还是运动少年。”
钱潮没想到他会提这一茬,耳朵都红了。他本能想要否认,却还是老实交代:“是……还挺受欢迎的……”
陆天的雷达滴滴作响。眯着眼凑近他审问:“老实交代,交往了几个?”
钱潮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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