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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鬼怪冲到他面前，被他一剑扎穿。赵公明麻木地拔出剑，黑色的血又喷了他一身。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分辨自己身上到底是妖魔鬼怪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了。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剩下唯一的执念。
前进，再前进。
必须封印鬼王夜华！
那呼啸的十万鬼众如飓风一样死死守卫山坡。赵公明当然知道如果走进去自己会是什么下场。那些只知道吞噬的恶灵，会一口一口啃干净他的肉身，再撕碎他的灵魂。然而，那又怎样呢？他笑了起来，状若疯癫。
就算把他撕碎，他也不会放弃！他突然就知道了师尊对他说的因果是什么意思。
他从此处诞生，受了所有人的生气，那么此刻便用他的血肉来还给这片土地一片安宁好了。
只是……只是可惜了……
他摇摇晃晃往前走着，思绪纷飞。
只是可惜了他和天禄的缘分。
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与他人的姻缘纠葛，才第一次感受到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快乐。要是能再久一些就好了，他想。
他的脑子不自觉地浮现起跟天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满都是暖意，让他在这绝境之中笑了起来。
天禄……天禄……
还好你不在。
神兽还有千万年寿命，你在我之后，还能遇到新的人，遇到新的缘分。
这样也挺好。
赵公明眼前出现了重影，实在走不动了。
他心里想着天禄，不舍得感觉越来越强烈。然而这是不对的，他不应该去想。他已经打算以身殉道，就应该放下执念。
然而他的心大约与他的脑并不一致，以至于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一只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天禄的脸竟然出现在他面前。
赵公明眨了眨眼睛，是自己太过虚弱所以眼花了吗？可是他明明白白感受到了天禄的体温，还有那熟悉的味道。
天禄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眼里充满悲伤。
他亲吻了赵公明。
“你真傻，为什么一个人面对这些呢？”
天禄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他那天上神仙一般的爱人，如今满身血污，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他竟然还用了结界封锁了通往终南山的道路，打算一个人解决这鬼王。
天禄有些后怕。要不是他偷听到白泽与辟邪的谈话，可能就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自己的爱人。
白泽带回来了天帝的旨意：赵公明若镇鬼王成功，则许他入封神榜成圣。
言下之意，这是对赵公明的考验与试炼，谁也不能帮忙。
若失败了呢？辟邪当时问白泽。
白泽垂下眼帘，长叹了一声：“一切皆有因果，天帝自有其他安排。”
道理天禄都懂，世上万物都在因果之中，对天帝来说，一切都在棋局之上。也许天帝早就看到了赵公明的结局，无论如何，都在天帝的掌控之中。
但是天禄不能接受。
因为那是赵公明，那是他第一个心动的爱人赵公明！
说他私欲搅乱因果也罢，说他违背天帝旨意也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公明去独自面对这一切。
于是他偷偷溜走，独自闯进了赵公明的结界。
“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公明终于醒悟过来，天禄真的在他面前。
他只看对方眼神一眼，瞬间就知道了天禄在想什么。
“不……”
他摇头，用尽全力抓住天禄的手。
“你回去！不要！”
然而那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天禄面前形同虚设。
天禄认真亲吻了赵公明，小心舔干净他唇上的血迹，又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然后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犹如破晓的阳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那些魑魅魍魉仿佛都被他阻挡在了外面。
“我跟你犹如一体。我去也是一样的。”天禄安慰他道。
他从赵公明怀里摸出了那张困住鬼王的符箓，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赵公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山坡。
第一百一十三章 牺牲
天禄握紧手里关押鬼王的符箓，毅然决然走向十万鬼众。
他身后是赵公明声嘶力竭的呐喊，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回头一瞬也可能心生不舍而退缩。所以天禄告诉自己绝不能回头。
他将灵力化为剑气，在手中凝结出一把金色的剑，一路见鬼杀鬼见魔杀魔。用最快的速度杀入鬼王撕裂的通道。
十万鬼众如飓风一样在那通道中呼啸，疯狂吞噬着彼此，吞噬着一切路过的生灵。
天禄一踏入其中，就如水入油锅，惊得四周的鬼众发了狂。
“吃了他！”
“撕碎他！”
“他是我的！”
“都滚开！”
天禄听着耳边的诡异尖叫，将灵气调出来变成金色的罩子护住周身，继续在飓风中前行。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十万鬼众。那是来自地狱深渊里最极致的恶意，是毫无理智的吞噬欲念。那些死灵即使被他的灵气烫伤也依旧不知疼痛，前赴后继往他身上撞。天禄力气不小，但是任然被撞的歪歪倒倒，几次都摔倒在地。
他挥舞着手中的灵剑，想要给自己劈砍出一条路来。可是杯水车薪，十万鬼众，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死灵交织在一起，让他寸步难行，即使用力劈开一些，马上就会被周围的补上。
天禄没有办法，只能硬扛。他每走一步都必须耗费大量的灵力。用灵力支撑起来的保护罩已经不堪一击，连续被恶灵啃噬后，终于碎裂成渣。那些鬼魅们欣喜若狂，疯狂扑向天禄。
被咬第一口的时候，天禄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剧痛，比他以前受过的任何伤都要疼都要痛苦。因为这些恶灵吞噬的不只是他的肉体，还有他的灵魂。
“啊！”他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
肩头的肉被一只恶鬼撕扯下去，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来打湿了全身。
不能回头！
绝不能回头！
他咬紧牙关。背后就是赵公明，他不能让赵公明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于是他忍住疼，劈开面前的恶鬼，继续向前。
渐渐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把他全身的衣服都染红了，天禄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守护心神，这样才能保证他持续向前。他看着逐渐清晰起来的山坡，心想，终于近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看起来不到几十步的距离却举步维艰。越靠近山坡恶灵越多，他们扭曲地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堵透明的高墙。如果天禄强行过去，就等于舍身喂虎，自己全身的血肉都不保。
这时他怀里的血符动了动，鬼王在那血符中诱惑他。
“你这是何苦呢？赵公明傻，你难道比他更傻吗？”
“放开我，只要你放开我，我保证回到地下，一且都能恢复平静。你也不会再痛苦下去。”
天禄麻木地往前走着，脚被恶灵抓住又啃咬了一口。原本好看光滑的小腿被啃去一大块肉，血顺着他脚流到地面，形成一个个血印。
“你看看，你这是何必？不疼吗？你原本是天上神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凡间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鬼王夜华继续蛊惑他。
“你停下来，放我出来，我替你疗伤。”
天禄挥剑的手几乎已经被白骨森森，就快要抬不起了，这让新扑来的恶灵得以直扑他的脸。
即时天禄用另一只手护着，也被从脸上咬下一块脸皮。
“太可惜了，你这么好看的脸，被咬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疼。赵公明要是看到，只怕要疯了。”
夜华虚伪地叹息着，劝他：“你何必这么犟呢？停下来，对我们都好。就我所知，天帝绝对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对不对？你这是在抗命。与天相抗，这不是逆天而行吗？”
天禄摸了摸被啃了几口的脸，满手都是鲜血。
他有些惋惜。自己的脸现在肯定很可怕了，估计比这些恶鬼好不了多少。万幸赵公明看不到。
“你看，现在还能回头。放我出来，我帮你疗伤，这些伤还可以恢复。你要是再这样走下去，就真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夜华继续劝他。
天禄没有搭理，只把血符揣进怀里，按得死死的。他抬头看着山坡，已经只剩下一小段距离了。
“天禄！你……”鬼王夜华的语调也有些急了，还想再说什么。
天禄却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
“你好啰嗦！好吵！”
他皱眉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在天庭的名声。”
天禄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前行。右手被啃成了血淋淋的骨头，他就用左手护着胸口，干脆放弃了右半部分身体。任由恶鬼们撕扯。
“我的执拗可是整个天界闻名的，我要做的事，就算天帝亲自来劝也没有用。”
天禄冷笑一声：“更何况是你？鬼王夜华，你当我是傻子么？虽然我也许不太聪明，但是放你出来等着被你撕成碎片吗？还是眼看着你跟你的元神结合？”
他说完，已经到了山坡底下，鬼王夜华的魂火已经从地下漂浮到了地面，在一群鬼众的围绕下，发出幽蓝的光。
鬼王夜华没想到被他识破，气急败坏，大骂道：“你自己找死！我的元神已经就要归位，等我融为一体，我让你和赵公明永世不得超生！”
天禄早就疼得麻木了，全靠一口心气撑着。如今听到鬼王骂他，反而笑了起来。
他笑了几声，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真是笑死我了。鬼王夜华，你比我还傻。”他嘲讽道，“我明知道你出来我只会更惨，我怎么可能还放你出来呢？你刚刚那些唧唧歪歪的诱惑，简直跟苍蝇一样吵。你的鬼众从来没对你提过意见吗？”
“你！”鬼王夜华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发抖，奈何他被困在血符中无法出来，元神就在眼前也无法跟自己融合。
又是一大波恶鬼涌上来，拽住天禄的手和脚，阻止他前进。
天禄根本不跟他们争执，任由他们去扯自己的血肉，没有肉他还有骨头，没有脚，他还有膝盖，他总能往上爬。
当天禄爬到山坡顶端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血做的人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咋一看比那十万鬼众还要可怕。
不过天禄不在乎，反正赵公明看不到就好。
幽蓝的鬼火在他眼前跳跃，鬼王夜华在他怀里的血符中急得跳脚。
“让我想想……”天禄闭目想了想以前赵公明教他的那些修炼之法还有各种阵法。他要怎样才能把血符和鬼王的元神一起封回地下呢？
“用自己的血肉才能做最结实的封印。”
那时他记得赵公明这样说过。
天禄睁开眼睛。那对好看的圆眼睛如今在血肉模糊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怕。
“嗯，既然这身体已经这样了，不如全部利用起来吧。”他叹了口气，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鬼王夜华在血符中感到毛骨悚然。
“你是个疯子！”
“不，你不是说我是傻子吗？”天禄回道。
他嗤之以鼻：“还是说，我又疯又傻？”
“不过，无所谓了，你喜欢怎么说都可以。”
他说着掏出血符按向魂火，那魂火是鬼王夜华的元神，跟他的肉身自然共鸣。瞬间就把血符吸了过去。然而赵公明做的血符牢牢锁死了鬼王夜华的身体，让他不得而出。
这时天禄用自己还剩一半的右手腕骨，带着血肉在山坡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上符文。
他突然就想起赵公明教他写字的时候，那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稳重的大手托着自己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地画出那些神奇的字符。
那时是多么美妙啊……
天禄有些怀恋与不舍，但是依然准确地画完了所有的符咒。
他站在山坡之上，看了看远方。可惜了，那些恶鬼把周围都围满了，看不到远处的风景。在活着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有些想再看看这美好的世界的。
不过看不到也就算了吧……
天禄一向是个乐天派。
他坐在自己画好的阵法之中，喃喃念出赵公明教给他的咒语。
那咒语让他画的血符亮了起来，在鬼王的魂火上空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血网。那血网的来源就是天禄的身体。
随着血网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天禄身上的肉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把白骨，全靠他最后一点元神撑着。当然，最后这点元神也不会留下，等他封印完鬼王，他的元神就会被一拥而上的十万鬼众刮分掉，最后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天禄已经做好了准备，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符。
“封！”
随着他的声音，天地间发出一种山洪爆发的轰鸣声，那血网猛地扑向鬼王，将整个山坡压得严严实实。鬼王夜华还来不及抗议，便被彻底封回了地下。
天禄松了口气，再也撑不住了。他的骨头四零八落，元神可怜巴巴地暴露在十万鬼众面前。
“天禄！”
一声惨叫，让元神即将散去的天禄勉强又睁开了眼睛。
他惊呆了。赵公明拖着半身白骨撑着一把重剑，竟然跟在他后面赶来了！
天禄突然就很想哭，奈何元神没有眼泪。
他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刻还能看到赵公明，已经心满意足。
“阿明……我舍不得你……”
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扑到了赵公明怀里。
赵公明抱着怀里的元神，眼见他消失弥散，最后只剩下一团光球。四周的恶鬼兴奋地咆哮着，冲上了想要撕咬。
赵公明双目赤红着，比他们更像恶鬼。
“都跟我滚！”
他瞠目欲裂，从自己印堂处爆出白光，那是他燃烧自己元神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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