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点点头,评了句在理,而后把劫狱的细节都跟他讲了。
“我去看了, 这人竟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怪哉,怪哉。衙门现在一筹莫展,纪兄聪慧, 你听下来,对这事有没有什么头绪?”
纪应淮搁下毛笔, “狱卒都被放倒了,他们怎么知道钥匙没有被动过?”
“钥匙是分了好几个人保管的,管巫医那间的狱卒说,他把钥匙藏在了袖子里,不解开护腕是拿不出来的。而且, 他的护腕没有被松动过。”
若是从鬼神角度来讲,确实能做到穿墙带走一个人。但,什么鬼神会去救巫医啊?
他造出来的那个神明吗?
纪应淮觉得不太可能, 这本书的标签上没写灵异,它是本格啊, 哪来的神神鬼鬼。
他试着从他熟知的唯物主义角度去思考, 发现也说不通。
莫非, 这古代世界有什么移形换影阵, 或者遁地穿梭的咒术?
还是,巫医跟他一样,失踪穿越了?
“想不明白,”纪应淮越想越偏,他及时停止了自己发散的思维,“我猜他出来后可能会回家,衙门派人去他家守着了吗?”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他经常在普法栏目看到作案后因为回家而被逮住的罪犯,人的本性都差不多,说不定守株待兔能逮到他。
“派了,但他家都被抄空了,他还回去做什么?”
纪应淮想了想,“他可能,会不敢置信,想亲眼回去看看?”
如果巫医还活着,他确实会跑回去。钱就是他的命根子,狡兔三窟,他藏钱的地方多着呢,抄了一个家,他还有其他小金库。
只是,他这会都已经在水里泡皱了。
邱成推他进河的时候,没想到下游有一段很窄的河道,巫医的尸体被水流冲到了边上,搁浅了。
他都没被带出县城。
发现巫医的是个孩子,他跟着父亲出来捕鱼,玩着玩着跑远了,看见有个人躺在芦苇丛里。
小孩子对生死没什么概念,他看见巫医身边有个形状像田螺的小东西,就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捡起来研究。
这里头没肉,但是很好玩。小孩看着“睡着”的巫医,拿着东西就跑了。
“滋——”
马车里,县丞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茫然抬头张望。
他问身边的漂亮姑娘,“小姐,您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
姑娘阖眼靠在铺着凉席的软垫上,由着侍女给她扇风。
“……”
县丞不敢多说,咽下疑惑,就当自己年纪大了幻听。
他们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县丞先下马车,躬身去扶姑娘。
“小姐,这是城里最好的一处院落,里头都叫人打扫过了,您放心住。”
县丞一个眼神扫过去,门口的侍卫获意,齐声向新主子问安。
“劳您费心了,”姑娘的心情瞧着还不错,“待我回京,一定会和父亲说明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的。”
“这都是小臣应该做的,岂敢揽功。县城比不上汴京,小姐您不嫌弃咱们这穷乡僻壤物资匮乏,待得舒心,就是对小臣最大的肯定了。”县丞嘴上说着客套话,眼里的喜悦却是藏都藏不住。
把这位大小姐招待好了,京城那边一高兴,在折子上给他捎带那么一言半语,他这升官就有望了。
姑娘摆摆手,“我乏了,伯伯回去忙吧,再会。”
县丞连忙点头,叫人带她去卧房,自己在门口又和侍卫们叮嘱了两句,这才乐颠颠地上车离开。
“青玲,我出去一趟,别放任何人进来。”姑娘进屋就掩上了门,对侍女轻声说。
青玲知道她小姐又要出去办事了,乖巧地应下,去门口守着。
轻薄的面纱从绫罗广袖中抽出,姑娘熟练地将它戴在了自己脸上。
任谁也想不到,县丞的贵客会跑去接巫医的单,去医馆找事。
她三下两下就避开侍卫出了府,动作轻巧如燕,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穿行,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这县城很熟悉。
循着巫医吹哨的方向过去,她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怎么看都不是去慈姑庙那片林子的路吧?
“……?”
姑娘蹙眉,怎么回事,这人是不是试图逃跑,然后迷路了,想找她求救?
她揣着疑问一路疾驰,却跑进了某个与城外相连的民宅区。
县城大部分地方都铺了砖路,而这儿还是泥路,地上、墙上斑斑点点全是污渍,肉眼可见的脏乱差。
姑娘毫不在意地重重踏过污水,她的裙摆在地上拖行,却依旧整洁干净。仿佛周边的事物与她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从路人身边经过,只留下一缕幽香,似花非花难以形容,总之是种很妖异的草木味。路人感受到凉风吹过,顺着行迹望去,却不见人影。
“许久没走过这种城中村了,倒是怀念。”
姑娘看起来在和谁聊天,她听了对方的回应,愉悦地笑了起来,“是呀,回来了,这回谁也别想把我当棋子。”
“我要做布局的人。”
“滋——”
她口袋里,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哨子被吹响了,她能察觉到,巫医就在这附近。
身侧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有个小孩嘴里叼着东西,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姑娘一愣,哨子,她不会认错的,这哨子怎么会在小孩手里?
“小朋友,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呀?”她快步上前,拦住小孩问。
小孩警觉地瞧了她两眼,含糊地问,“姐姐,你是谁呀,你不是这儿的住户吧?”
“这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来找它的。”姑娘指了指他嘴里的哨子,道。
小孩摇摇脑袋,往后退了两步,“胡说,这是我在河滩上捡的。你是不是卖小孩的,快走开,我要喊爹爹来了!”
“哪个河滩?”
“东边那个。”
姑娘点头,没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孩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他跑回屋里,抓住了爹爹的袖子,“爹,今天又有陌生人来了。”
“让你别乱跑,你怎么又出去瞎玩,”他爹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在河滩上也是,乱走。”
“你姐姐下落不明,要是你也被抓走了,你娘可就要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不要捡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哦!
改了个文名,自觉很好笑(我那奇怪的笑点hhh)
明天考试,今天就两千了,考完看情况加更~
感谢在2023-08-08 20:25:36~2023-08-10 20: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诶!门前杨树下有条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好青年,你要栽了
“我晓得了, 爹。”
小孩垂着头,难过道:“姐姐还能回来吗,我听说劫匪都是无恶不作的家伙, 被他们抓了去的, 没几个能剩口气。”
他爹又给了他一巴掌,“去,拿抹布擦擦嘴去,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哦。”
小孩瘪了瘪嘴,听话地去了。
他爹叹了口气,劫匪凶残,这城里谁人不知。可现在还没见到闺女的尸骨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着, 就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
他们这儿离城郊近,方便货物运送,住的大多是靠卖货为生的小贩及家人。白天小贩们出去叫卖,孩子们就在家附近玩,到饭点回家吃饭。
闺女失踪的那天, 他们一直没等到她回家,还以为小孩贪玩,准备等她回来好好说教一顿。待天都黑透了, 两个做父母的才察觉不对,提灯出去找人。
他们挨家挨户地问, 发现一直同闺女一块玩的几个小姑娘也都没回家。
最后见过她们的一个孩子说, 有不认识的很高的叔叔把她们叫走了。
她爹想起最近城里传言劫匪拐小孩的事, 联想起来, 大惊失色,连忙叫上其他几个姑娘的父母,连夜就去衙门报了官。
但至今也没找到孩子们的下落。
他们没办法,只能提醒各家照看好自己的孩子,上哪去都把孩子带在身边。
他爹看着手拿抹布往脸上呼的儿子,忧虑重重。
孩子他娘因为闺女失踪,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精神很不好,一会哭一会笑,跟她说话她都不太能听明白。
他想带媳妇去医馆看看,据说城中那家济生堂开药便宜,治得还好,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
无论孩子找得回来还是找不回来,日子都得过下去,一个家两个人撑着还好一些,要是倒下一个,那未来就更难熬了。
……
东边的河滩上,姑娘看到了直挺挺躺着的巫医。
这季节,日头毒得很,泡着冷水尸体都开始发臭了。
她没靠近,自言自语道:“脖子上有掐痕,尸体的脸色发紫,大概是窒息死的。他从昨夜到早上都没进食,但肚子是鼓起来的,大概喝了不少水。”
“谁会尾随他,把他杀了呢?”
没等谁回应她,姑娘转身又朝她口中的“城中村”走去。
“人为的凶案,没必要浪费力气去查,这点小事,就算是县城的衙门,也该能做好吧?”
……
“怎么不多睡会,现在还感觉累吗?”
纪应淮和仵作一边聊天一边整理病案,听见帘子被掀开的声音,以为有患者来了,抬起头却瞧见是拎着食盒的安立夏。纪医师连忙停笔起身,接过东西让他坐铺了席子的太师椅。
“不累,睡不着了,想找点事做做。”
安立夏看到诊室有外人在,觉得坐在夫君看诊的位置上不好,局促地想要起身。
纪应淮把他按回去,“你坐着,这位是衙门的秦仵作,不是来看病的患者。”
“秦仵作,您好。”安立夏礼貌道。
他和小芸上了一个月的思想品德课后,最显著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现代人的打招呼方式。
并且,他俩最近热衷于和每个人问好,表示自己的善意。
包括但不限于早上对纪应淮说夫君/师父您早上好,见到柱子端菜对柱子说您好,等等。
纪应淮听多了,总觉得自己在听相声,您好,您二位好,您也好。他都有些想教他俩说您吉祥了。
仵作不懂这新奇的打招呼用语,但他非常能入乡随俗,起身礼貌地喊了句嫂子,说:“您……好?”
“秦兄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一口?”纪应淮道。
他快憋不住笑了,立夏认认真真把别人带偏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看得让人想一把揪住,把他揣进怀里呼噜毛。
仵作摇摇头,“不叨扰了,你们吃,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回去也没什么事,但总比呆这儿吃狗粮好。秦仵作孤独地想,他也到年纪该去找个伴了。
但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呢,他想,实在不行,养条狗解解闷也不错。
仵作离开了,安立夏放松了许多,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局促也消失了。
纪应淮把饭菜都端出来,安立夏吃过了早午饭,还不饿,就坐在一边给他夹菜。
“夫君,今天厨房做的清蒸鱼很好吃,你尝尝。”
“夫君,这蒜蓉生菜也很好吃。”
“夫君,后院种下的香料已经有一批成熟了,你说的那个薄荷草,我剪了一些,加蜜调成糖水,小芸喝了一大碗。”
今天按纪应淮的日历排下来是周日,他给小芸放了假。小孩子嘛,还是那句话,教育要松弛有度。
医院周日还不用见习生去跟师呢,到了古代,当然也得保持劳动与休息的平衡,不能压榨童工,要对小徒儿好一点。
小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喝了师母给的甜水,又去柱子哥哥那里领了自己的零花钱,这会已经由家仆带着出去逛街了。
纪应淮听着安立夏那一水儿的“夫君”,人都要听化了。立夏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埋头苦吃。
哥儿过了疲乏期,会变得特别粘人,这是正常现象。
而且,说不上哪里变了,安立夏明明在正常说话,说的内容也很正经,但就是像带了钩子,哪哪都勾得人不自主地心神荡漾。
我是个老实本分,根正苗红,不占便宜,不贪美色的现时代社会主义优秀好青年。纪应淮低着头给自己洗脑,却感觉比上回还难了。
上回还是在床上,有亲密接触,情有可原。可这回,这回什么不该出现的情节都没有,就吃饭、聊天,他都要绷不住了。
纪应淮含泪咽下一口香甜的薄荷水,完了,好青年,你要栽了。
“夫君,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咦,脸也红了,”安立夏紧张地伸手摸上那发烫的皮肤,“这菜不辣呀,莫不是过敏了?”
“没,没有。”
纪医师轻轻抓住那两根乱动的手指,将它们放到桌上,“你看看那边方子上的药材这儿有没有,我吃完了就继续看诊。”
“哦,好。”安立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走了。
诊室里的暧昧氛围一下散去,纪应淮偷偷松了口气,连忙加快速度干饭。
就在与他们相隔的两条街外,嘴里叼着糖葫芦的小芸一脸茫然地站在巷子口。
“奇怪,狗狗呢?”
她瞧见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毛很蓬松,跑起来像朵云。追着追着,突然与家仆走散了,这巷子弯弯曲曲的,总觉得有什么会窜出来。
小芸慢慢蹭到边上,用背贴着墙,心里有些慌张。
她害怕这种安静、四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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