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段坡虽然不算陡,但连日阴天还覆满枯叶,难免湿滑,一个不慎就可能摔跤,更别提还背着一个人。
为减缓坡度,秦翊衡走的是S形,每一步都异常小心,确定落点后才迈出下一步,走几步还要停下把章乔往上托一托。
“我是不是挺重的?”章乔忽然问。
章乔看着瘦但劲瘦结实,再加上身高过1米8,实际体重并不轻。
秦翊衡背着他还脸不红气不喘,沉声说:“不重。”
“哦。”章乔轻声笑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哎对了,秦小满呢。”
“车里。”
“就他一个人?”
“有保镖。”
章乔放心了,安静地打手电替秦翊衡照明,眼见就要到山下,再不说没机会了,就又有些忍不住。
“我还以为你带小满先走了。”
秦翊衡似乎想了下才明白他意思:“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你又没说等多久,万一让我等到明天早上呢?”
秦翊衡察觉章乔故意这么说,本不想理会,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章乔长长地“哦”了一声,忽然安静下来。
秦翊衡松了口气。
还有几步就到坡下,他提起精神,背着章乔稳稳地踩在了柏油路上,刚要将章乔放下来,章乔忽然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既然带保镖了,你干嘛还要自己再上去背我下来啊?”
一阵热气拂过耳畔,仿佛一簇电流顺着秦翊衡的脊椎往上爬,叫他身体不由一僵。
章乔说完就迅速从秦翊衡身上滑了下来。路上停了两辆车,秦小满从其中一辆车里跳下来,跑到章乔旁边。
两个保镖也要上前搀扶章乔。
章乔转头看了眼秦翊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拒绝保镖的帮忙,让秦小满扶着他,单脚点地地蹦到了车子旁。
回到别墅,医生已经在等了。虽然秦小满看着没事,秦翊衡出于谨慎还是让医生替他检查一遍。
章乔也在卧室进行检查,鞋袜脱掉后,露出的脚背高高肿起,皮肤一片青紫,医生碰一下章乔就疼得发抖,却硬是一声不吭。
医生按压,询问章乔的感觉,最后舒了口气:“应该不是骨折,就是扭伤了。”
“冰敷,每天三次,每次最少10分钟,还要避免活动,躺在床上的时候在脚下垫个东西。”医生嘱咐,“我给你开点止疼喷雾,疼的话喷一点能缓解。”
章乔笑笑:“不用开药,我冰敷就行。”
医生看他发白的嘴唇:“不怕疼啊?刚才给你检查我就发现你挺能忍。”
“还行,我是比较能忍痛。”
医生道:“有些人疼痛阈值比较高,你可能属于那一类。”
这话恰好被从秦小满房间出来的秦翊衡听见,他站在门口没进去,等医生出来后又详细问了一遍。
医生起初以为章乔只是秦家请的家教,何况只是扭到脚踝这种小伤,见秦翊衡如此重视,医生也不得不跟着重视起来,说完注意事项后又试探问:“那止疼药还开吗?”
秦翊衡顿了两秒:“开。”
他同医生就站在章乔房间门外的走廊上,医生出来随手一掩,门没关牢又开了一条小缝。
秦翊衡余光一瞥,见一道人影从门缝晃过。他蹙了下眉,想也没想一把将门推开:“你怎么下来了?”
章乔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墙,受伤的左脚尖虚虚点在地上。四目相对,他忽然升出难言的尴尬和心虚,避开秦翊衡质问的眼神:“啊那个,我下来活动一下。”
人一心虚,脑子就有点不够用,章乔说完都想抽自己一下。
果然秦翊衡眉心蹙了起来。
方才听到什么不怕疼不用止疼药他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医生那头刚说完,章乔就不遵医嘱下床走动,他心里更是莫名窝火。
这会儿心中不快似乎终于找到发泄途径,秦翊衡黑着脸,语气也沉:“不是让你呆在床上不要动吗?”
章乔:“……”
“回去躺好。”秦翊衡不容置疑。
章乔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卫生间:“其实我是想去那儿。”
秦翊衡:“……”
秦翊衡的表情出现短暂空白,似乎反应了几秒,转身要走,章乔又喊住他。
“什么事?”秦翊衡干巴巴问。
章乔莞尔一笑:“来都来了,你要不扶我过去?”
一道磨砂玻璃门隔开卫生间内外,秦翊衡站在门外,看里面晃动的人影。
冲水声响起,他下意识偏过头,等一会儿不见门开,又把头转回去,就见章乔的身影在玻璃后一动不动。
刚要问怎么了,门忽然被拉开,章乔单脚跳了出来。
秦翊衡下意识抬起胳膊,章乔将手搭上去,没走两步就停下,倒吸一口凉气。
“疼。”
秦翊衡无语,本不想和病号计较,但没忍住:“刚才不是还不疼吗?”
连止疼药都不开。
章乔理所当然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不疼不代表现在不疼。”
秦翊衡闭了嘴。
章乔瞧着他的表情,弯了下眼,放低声音说:“走慢点。”
两人以龟速挪向床边,章乔撑着秦翊衡的手臂,手掌下的肌肉一直紧绷,硬得像石头。
他没再喊疼,规规矩矩走到床边,刚一躺下房门就被敲响,方姨走了进来。
方姨陪秦小满做检查,问秦小满发生什么事,秦小满连说带比划,她大概猜到经过,对误会章乔感到愧疚,赶紧煮了碗面和糖水端上来,让章乔趁热吃。
折腾到现在没吃饭,章乔真饿了,迅速吃完面,搁下碗去端旁边的糖水时才发现,秦翊衡竟然还没走,坐在床尾一把高背椅上,正安静地看着他。
章乔动了动唇,目光在同秦翊衡短暂相交后下移。一晚上兵荒马乱,他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对方。
秦翊衡今天穿的是少见的浅色衬衫和灰色马甲,即便在家领带也工整地系着,交叠长腿坐在那里,五官轮廓深邃立体,说不出的英俊。
章乔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问:“你吃饭了吗?”
秦翊衡还没吃,却道:“吃了。”
章乔的面吃得很干净,正如方姨所说一点也不挑食,秦翊衡在起身离开和继续坐下间犹豫,最终屁股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牢牢粘在椅子上,对着那碗糖水抬抬下巴。
“糖水也喝了吧。”
章乔端起碗,方姨拿手的除了番薯糖水就是马蹄糖水,秋天气躁适合吃马蹄,脆爽可口,加了蜂蜜一起煮汤汁清甜。
马蹄好吃但处理起来费事,章乔不忍浪费方姨心意,一碗糖水也喝得见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对面的秦翊衡连自己都没察觉地勾了下嘴角,这才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章乔简要说了经过:“今天这件事责任在我,是我要带小满上山摘蘑菇的。”
秦翊衡交换了交叠的双腿,双手搭在腿上:“你也不用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我知道是秦小满想摘蘑菇,你才带他上山的。”
章乔面露诧异。
秦翊衡给出解释:“因为你不是没分寸的人。”
章乔微微一愣,诧异转为微笑:“的确是他想上去,但我也同意了,本来想着你喜欢吃蘑菇,可以趁机多摘点,谁知把脚崴了。”
秦翊衡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理由,眼神顿时变了。
章乔敏锐察觉,这话他或许不该说出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秦翊衡已经转移了话题。
“那些蘑菇是你抛下山的?”
“是啊,我想你肯定会来找我们,看到了地上的蘑菇说不定就知道我们在上面,是不是挺聪明的?”
秦翊衡没答话。
章乔继续说:“当时我搂着秦小满坐在地上就在想,如果有人能从天而降就好了,没等多久你就来了,还真是幸运。”
秦翊衡原本垂着眼,闻言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朝章乔看了过去。
章乔心中一动,不解问:“怎么了?”
秦翊衡却陡然沉默了,眼神渐沉,眉宇间似乎湮了一团浓重到化不开的黑墨。
半晌才缓缓开口。
“确定是幸运?”他一顿,反问,“怎么知道不是厄运?”
作者有话说:
明天份更新提前到今天,明天停一天,后天上千字榜更新在晚11点,此后都是日更,每晚6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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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更)
秦翊衡话一出口, 章乔就愣住。
他躺在床头,秦翊衡坐在床尾,隔一张床的距离相互注视。片刻后, 秦翊衡偏过头,切断了视线的连接。
“你……”
章乔刚说一个字,虚掩的房门再度被推开, 秦小满的脑袋伸了进来,看到秦翊衡先怯怯地喊了句“舅”, 然后跑到床边去看章乔扭伤的脚踝。
“没事。”章乔压下心中惊疑, 安慰秦小满, “不碍事。”
秦小满扁扁嘴,先摸摸章乔的脚踝,又对着吹了口气,随后走到床头, 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递到章乔面前。
章乔反应一会儿才明白秦小满的意思。秦小满大概觉得如果不是他去追那只鸟,章乔就不会滑倒受伤。
做错事他心里难过, 伸出掌心让章乔打一下, 章乔气消了, 他心里能好受。
章乔心中泛起感动, 故作严厉地在秦小满掌心打一下, 又冲他眨眨眼:“好了,以后不许淘气。”
秦小满咧开嘴笑,迟疑两秒又走到秦翊衡面前, 伸出另一只手, 同样手心朝上, 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过去, 有点期盼有点胆怯还有点害怕,喊道:“舅……”
这一晚秦小满光喊“舅”没说其他,继“呸”之后的又一个高频词。
秦翊衡一点脾气发不出来,垂眸看着秦小满嫩生生的掌心,却没回应。
秦小满一直举着胳膊都酸了,秦翊衡还是没动,他回过头无措地看向章乔。
方才压下的情绪再度翻上来,章乔越过秦小满的肩膀看去,秦翊衡垂着头,额发垂下几缕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
很快,秦翊衡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关门走了。
秦小满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失望地收回了手。
“过来。”章乔招手叫他,等秦小满走到跟前一看,果不其然,小孩的眼中泛着层水光,又要哭了。
章乔在心中暗骂秦翊衡,秦小满好不容易喊“舅”,非得惹秦小满哭。
他一边安慰秦小满,一边反思到底哪句话说得有问题,气氛明明很好,怎么秦翊衡的脸色说变就变。
“——确定是幸运?怎么知道不是厄运?”
声音回响在耳边,章乔倏然明白,难道秦翊衡觉得他和秦小满去采蘑菇是因为他,发生意外也是因为他?
秦小满哭唧唧地歪在章乔身边,没多久就闭上眼睡着了,脸上泪痕未消,睡梦中还不时哼哼。章乔不是滋味,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方姨过来抱秦小满回他自己的卧室睡觉,见状吃惊地问:“怎么了,被他舅舅说了?”
章乔把经过说一遍,方姨沉默下来,眼角发红,好一会儿才对章乔说:“小乔,你别怪他,全天下没有比他更疼小满的,他有自己的苦。”
自那天后,秦翊衡再次神隐,连续好几天不回来,每天早上方姨都对着保温箱里凉掉的糖水长吁短叹。
秦小满郁闷两天又很快恢复活力,章乔腿受伤不能带他出去,就改陪他打游戏。
电视屏幕上的马里奥举着吸尘器对准鬼魂一通猛吸,鬼魂惨叫一声消失,随之出现一个大大的“WIN”。
秦小满从地毯跳起来,兴奋地比耶。
章乔:“……”
章乔将手柄搁在地毯上,不明白小时候简简单单吃金币就能通关的游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复杂,而救公主的马里奥为什么改在幽暗的城堡里抓鬼?
他已经被秦小满完爆六局了。
受伤的脚踝下垫了靠枕,辅助行走的单拐倒在旁边,章乔后背倚着沙发,身下是毛绒厚实的地毯,不带感情地鼓掌:“厉害厉害。”
秦小满得意地叉腰,在手柄上飞快按几下,又要再开一局。
章乔忙喊停:“我不玩了。”
秦小满不答应,掷地有声道:“玩!”
章乔故意唱反调,“不、玩!”
秦小满急了,从地毯爬过来,缠着章乔不依不饶。
“玩!”
章乔提条件:“那你叫我一声。”
秦小满一愣。
章乔说:“你管你舅舅叫舅,管方奶奶叫奶,管我叫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纯属章乔一时兴起,他也没想好秦小满应该叫他什么,按照秦小满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风格,似乎没有哪个字能概括他们的关系,“老”或者“师”听起来都怪尴尬的,总不能叫他“乔”。
秦小满声音带着股奶味,每次叫方姨,奶呼呼软的跟豆腐似的,能让方姨乐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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