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紫岚手在发抖,眼中是无尽的失望,厉声喝道:“这一巴掌是替小满打的,打你身为长辈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秦亦南头被打偏,全然忘记反应,韩紫岚反手又一巴掌甩他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秦焱打的,打你子不教父之过!”
两个巴掌又脆又响,韩紫岚的指甲都打断了,她忍着钻心疼痛,使出浑身力气打出了最狠的一巴掌,秦亦南脸上顿时浮出数道血痕。
“这一巴掌是替翊衡打的,打你身为兄长却不知道做好表率,不知道兄友弟恭,不知道家和万事兴!”
秦亦南彻底愣住。
韩紫岚说完,面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大表嫂:“这段时间你也闹够了,想离婚?行,我做主,你们立刻离婚!财产怎么分我不管,小焱以后我来带。”
大表嫂脸色惨白:“妈——”
韩紫岚完全不给她说话机会,又对秦亦南道:“想要你爸股份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你爸死了还有我,我死了股份宁愿全捐也不会给你!我会打电话请律师来公证,从今天起跟你断绝关系,一分钱你也别想得到!”
被连掴三掌,再加上秦翊衡打的那一拳,秦亦南的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交加惨不忍睹,满眼震惊地看着韩紫岚,难以相信这个一向温柔的母亲会突然爆发。
“现在。”韩紫岚做了个深呼吸,平静地一指,“你们俩都给我滚。”
她说完就不再看秦亦南夫妇,转身走到秦翊衡面前,握了握他的手,眼角带着泪,声音也哽咽:“翊衡,舅妈跟你说声对不起。”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说秦小满初步检查结果,心跳血压正常,最要命的脊椎没摔伤,手臂和大腿有轻微挫伤,可能伴有脑震荡,需要再拍脑部CT确认。
秦翊衡总算放心。
忠叔一早就来了,站在远处目睹韩紫岚发飙却没有阻止,此时才走过来:“小满怎么样?”
了解到秦小满暂时没事,忠叔也松口气,对秦翊衡耳语:“秦董在楼下。”
马场上的事也传到秦昭礼耳中,包括刚刚急救室门口的那场闹剧。
秦翊衡下楼的时候,就见秦昭礼拄着手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他望向窗外夜色,脊背佝偻,不似年轻时挺拔。
秦翊衡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小时候秦昭礼曾经一边背着他一边伏案写毛笔字,他趴在秦昭礼背上,觉得秦昭礼的肩膀如山一般宽阔安稳。
秦翊衡走过去,在两个称呼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喊道:“外公。”
秦昭礼转身,面上却不带丝毫温情,每一道皱纹都同外头的夜色一样又冷又硬:“小满一向胆小,为什么要让他学骑马?骑马就有坠马的风险,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应该提前考虑到,为什么不从源头掐断危险?”
秦翊衡没想到秦昭礼不问秦小满情况,不责备秦焱,开口就是对他劈头盖脸的训斥。
他一下怔愣,难以置信地望着秦昭礼。
秦昭礼继续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非要小题大做,搞得一家子不得安宁!闹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身后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滚轮摩擦地面,反衬得这一片空间死一般寂静。
头顶灯管散发刺眼的白光,秦翊衡却觉得黑夜从窗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如鬼魅般爬上他的脚踝、膝盖、大腿,漫过他的腹部、胸膛,直至扼住他的咽喉,叫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良久,他才终于找回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您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吗?”秦昭礼明显不耐烦,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出问题先自省,从小我就这么教你,现在都忘得一干二净!”
黑夜终于没过头顶,秦翊衡如同数九寒天被浸在冰窖里,浑身发冷。
“我没忘,您教我的我一个字都没忘记。”秦翊衡缓缓抬头,眼神黯淡没有光亮,“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对上那眼睛,秦昭礼心头一怔:“你问。”
秦翊衡道:“当初您为什么要执意为我改名,执意让小满也改姓秦?”
“改名自然是为你们好!”秦昭礼语气不耐,“既然养在我膝下,就没有跟别人姓的道理。”
“是。”秦翊衡轻点头,声音也轻,“改名是为我好,安排学业是为我好,因为流言蜚语疏远我,不管我怎么求都不肯见我也是为我好。通通都是为我好。”
秦昭礼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秦翊衡忍不住反问,“其实您一直觉得秦亦南说的是对的吧,妈妈早逝是因为我,姐姐姐夫车祸是因为我,您久病未愈是因为我,现在小满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因为我。”
“你——”
秦翊衡五指收拢,狠狠地攥在掌心,几乎掐出血来:“我就是罪魁祸首,就是扫把星,就是天生克亲的不祥之人!”
秦昭礼勃然大怒:“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您是从来没有说过,但您的行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秦翊衡双肩陡然颓塌,头颅低垂,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我是不祥之人,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秦翊衡转身走了,皮鞋踏在白色地砖上发出沉闷声响。秦昭礼握紧手杖,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既有心思被戳破的恼怒,更有失去掌控的恐慌和无力。
秦昭礼也转身,沿相反方向往医院外走去。
忠叔候在一旁,赶紧把外套披他肩上。
走出医院大门,雪花从天而降,恰有一片落在秦昭礼的手背上。
他停下脚步。
忠叔轻声提醒:“秦董,今天冬至了。”
秦昭礼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哪还有秦翊衡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10点左右还有一更嗷
抱抱翊衡总,下章老婆给你过生日。
第44章 (二更)
“哎, 外头下雪了。”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宋煜忽然惊呼。章乔应声朝窗户看去,白色雪片在夜空飘扬, 果然是下雪了。
秦小满刚做过脑部CT,初步看没大碍,已经被推进病房, 医生还要做最后几项检查。秦亦南和大表嫂灰溜溜走了,韩紫岚也被宋煜劝走, 病房外只剩章乔和他。
宋煜穿得少嫌冷, 双手插进衣兜缩了缩脖子, 忽然又叹了口气。
章乔立在一旁,侧头看去:“怎么了?”
宋煜犹豫道:“你刚才听到了吧?”
章乔点了点头。
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宋煜试探问:“你不会相信吧?”
章乔反问:“我看上去那么没脑子, 听风就是雨?”
“那就好那就好。”宋煜舒了口气,“我还怕你因为这个害怕秦翊衡,到头来再疏远他, 我感觉他对你还挺……”
章乔问:“挺什么?”
宋煜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词儿, 挠着头道:“挺不一样的。”
章乔紧绷了一晚的面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
“他们姓秦这一家, 也就我姐姐还明事理。”宋煜难得正经, “别看秦翊衡人前光鲜, 实际这几年过得很压抑。”
章乔眸光暗了暗,没说话。
“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了。”宋煜吸吸鼻子, 肚子里传出鸣叫, 又惋惜道, “方姨估计都煮好饺子在家等我们了, 可惜了我的饺子。”
宋煜今天提了不下四五次饺子,章乔问:“你就这么喜欢吃?”
“喜欢啊,你不觉得那薄薄的皮里裹满肉馅,一口下去满嘴汁水,再蘸点醋,滋味绝了。”宋煜吞咽着口水,“以前上学,每到秦翊衡过生日都会自己包饺子,我就跑去他公寓蹭两盘。”
过生日吃饺子?
章乔想起韩紫岚说过秦翊衡生日快到了,问:“他生日什么时候?”
“他生日是冬至啊,所以才吃饺子嘛。他原来也不叫秦翊衡,叫什么冬至,跟他爸姓,但那姓我给忘了。”宋煜搓着手,“话说冬至是不是快到了?哪天来着?”
章乔心头震动,拿出手机确认一眼,忽然感到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
窗外,雪越下越大,鹅毛般从空中簌簌飘落。章乔凝视半晌,冲动地打开窗户,将手伸了出去。
雪花落在掌心,浸得皮肤冰凉,又很快融化成一摊水迹,顺着掌纹流了下来。
宋煜凑过来,被冷风糊一脸,猛地打了个喷嚏,又把头缩了回去。他打量着章乔的侧脸,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挺凶的。”
章乔关上窗,朝宋煜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宋煜用手在脖子上比划:“就掐秦亦南脖子的时候。”
那样的章乔透着一股狠劲儿,跟平时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章乔笑了笑,笑容很浅,一瞬即逝。
宋煜回忆秦亦南当时的脸色,脖子上都被勒出青筋,不由咽了口唾沫:“万一你真把他掐死怎么办?”
“掐不死。”章乔双手插进口袋,悠悠道,“况且这里不就是医院吗,出了事反正医生也能救。”
宋煜瞪大眼:“那,那万一秦亦南真报警呢?”
“就他?”章乔轻蔑一笑,“他没这个胆,没听说过吗,会咬人的狗不叫,叫得凶的都是虚张声势。况且对他这种人,拳头远比讲道理管用。”
宋煜不懂,但大受震撼,一转头,发现秦翊衡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们。
宋煜走过去:“你外公走了?”
秦翊衡先是越过宋煜看了章乔一眼,而后才沉沉地嗯了一声。
宋煜松口气,小小翻了个白眼:“幸好他没过来,我可不想看到他。”
以往宋煜这么说,秦翊衡一定会严词指责他对秦昭礼的不敬,但这一次却没有出声。
医生做完最后的检查,从秦小满病房里出来,几人立刻围上去。
医生道:“小朋友已经醒了,情况还算稳定,今晚先留院观察,没事的话明天就能出院。他刚才喊疼,我给他打了止痛针,里头有安定的成分,他估计很快就会睡着,不用担心。”
秦翊衡道谢,又问:“我现在能进去吗?”
“可以。”医生看看三人,“人别太多,还是要保持安静。”
秦翊衡走进病房,秦小满果然醒了,眼睛半睁半闭,一见他就喊舅。
秦翊衡见秦小满的眼神不似在救护车上黯淡无光,脸色也恢复,终于放心了,弯腰替他掖掖被角,轻声问:“疼吗?”
秦小满小嘴一撅,明显想说疼,话到嘴边却成了:“不疼。”
秦翊衡笑了笑,心头的酸楚越发浓郁。病床边一圈仪器,管线连接秦小满身体各处,瘦小的身躯也只够在病床上压出浅浅的印子。
“舅。”
“嗯?”
秦小满还惦记他的小马,软声软气问:“小枣呢?”
“小枣回她自己的马厩了。”秦翊衡说。
秦小满不放心:“别打她。”
秦翊衡语气温和:“我知道。”
“奶呢?”秦小满又问。
这么大的事瞒不住方姨,秦翊衡已经打电话安慰过了,说:“方奶奶在家。”
秦小满眨了眨眼,眼睛在灯下跟玻璃珠子似的透亮清澈,又问:“那舅……舅……”
秦翊衡以为叫他,嗯了一声。
“不。”秦小满却摇头,又喊两声“舅……”,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皮也合在一起,在药物作用下很快睡着了。
章乔站在病房门口,宋煜要进被他拦下,他猜秦翊衡应该想跟秦小满单独相处。
见秦小满睡着,秦翊衡也从病房退出来,看一眼时间后道:“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车已经在楼下了。”
“我留下来吧。”秦翊衡眉间笼着浓重的疲惫,章乔看着他说,“有事儿还能给你搭把手。”
秦翊衡却生硬地拒绝:“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
章乔目不转睛地同他对视,片刻后点头:“行,那我走了。”
说完便利落地转身。
宋煜还惦记回去说不定能吃上饺子:“我也走了啊。”
说罢对秦翊衡挥挥手,拔腿去追章乔。
秦翊衡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身回病房,站到了窗边。
窗户正对医院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很快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那车开走了,停留过的空地不多时就被雪覆上一层白。
手机弹出新闻,岚城罕见如此大雪,又恰逢冬至,上一次冬至日下雪还要追溯到二十八年前。
秦翊衡便在那一天出生。
他自然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情况,还是听秦谷雨转述的。
那时他同秦小满差不多大,也是一年冬至,别墅客厅点着壁炉,烤得人暖烘烘的。他坐在羊毛地毯上,依偎在秦明玥膝头。
秦明玥倚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毯子,冬天的毛毯格外厚实,将她瘦弱的身体完全包裹,秦翊衡几乎感受不到毯子底下她的温度。
秦谷雨伶牙俐齿地描绘当时的场景,说秦翊衡出生那天,秦明玥的阵痛从凌晨持续到晚上,出产房的时候累到虚脱,被推着经过走廊,就看到外面在下雪。
秦明玥安静地听,长发垂落肩头,脸上始终挂着浅淡却温柔的笑,等秦谷雨说完就摸摸秦翊衡的头,柔声道:
“冬至,生日快乐。”
秦谷雨也扑过来掐秦翊衡的脸,笑嘻嘻道:“冬至,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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