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任。”护士收住眼泪,带着哭腔解释,“那个病人家属又来闹事,还带了好、好多人,把护士站都砸了,您快去看看吧。”
章木之当即起身,疾步赶下楼,章乔迟疑几秒,也追着她的脚步往楼下走去。
心胸中心一楼大厅,护士站如被狂风卷过,病历本和电话座机都被扫落在地,几把椅子也被推倒。
前来就诊的病人和家属靠墙围成一圈,小声议论。
几个男人站在中央,为首的那人留着寸头,体格高壮,手指点着对面的几名医生护士,嘴里骂骂咧咧:“你们把我爸治死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旁边几人也叫嚷:“对,给个说法!”
“——喊什么?”
严厉的女声传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章木之走上前。
寸头男皱眉:“你谁啊?”
章木之没理会,先往在场的那几名医生和护士走去。其中一个护士被众人挡在身后,眼睛通红,一只手还捂着脸。
章木之拉开她的手,姑娘白净的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也破了,渗着血。
目睹经过的病人和家属议论纷纷。
“大男人打一个小护士。”
“那姑娘也是倒霉。”
“到底怎么回事,真是这医院治死的?”
那名挨了打的护士带着哭腔喊:“主任……”
章乔站在人群后,就见章木之眸光一沉,安抚地拍拍那名护士的后背,又询问了几句,随后叫人把她带到旁边空着的处置室。
刚才同章木之一道给秦明唐手术的那个年轻男医生也在,说:“我已经通知保卫科了。”
章木之看他一眼,目光交汇,男医生立刻会意,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见章木之似乎想上前,又赶紧说:“主任,您还是等保卫科来吧。”
章木之摆摆手,径直走到寸头男面前,目光上下一扫,冰似的冷:“我是心胸中心的主任,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寸头男眯眼打量章木之,似乎在怀疑这个看起来年轻又漂亮的女人会是这么大中心的主任。他左右看,眼神无声地跟几个同伙交流,半晌转过头,还是那套说辞。
“我爸在你们医院没的,你们得负责!”
章木之已经了解经过,寸头男的父亲突发心脏病,送医途中就心跳停止,送到医院后,医生又接力做了近半个小时的心脏按压,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寸头男却赖上医院,偏说人是因为医生治疗不当,在医院没的。
医务处介入,对方开口就要两百万赔偿,协商多次不成,便纠结人来闹事。
“我们的接诊和治疗流程全部合乎规范,有录音录像证明,不是你张口说什么就是什么。”章木之不紧不慢,“有问题你可以去向上级部门反应。”
“我才不去,什么上级部门。”寸头男往地上啐一口,“你们蛇鼠一窝,相互包庇,都他妈是一伙的!”
章木之看一眼满地狼籍,平静问:“那你们想要什么?”
“杀人偿命!”寸头男恶狠狠叫嚣,“我爸死了,你们也要陪一条命!”
大厅内一片安静,章乔在人群后屏住呼吸。这几个人明显是来闹事,说理行不通,动手更不可能,怎么做都棘手。
章木之眸光微动,面对几个体格明显强于她的男人也看不出丝毫的惧怕,竟应声:“好啊。”
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人,章木之问:“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谁来要我的命?”
章乔的心瞬间提起。
寸头男怎么也没想到章木之会这么说,一时没了主意,又下意识往身旁看去,其他几人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其中一人附在寸头男耳边说了什么,寸头男连连点头,众目睽睽,忽然就抹起眼泪。
“你少忽悠我,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爸还能活吗?我就是、就是要个说法……”寸头男越哭越伤心,索性往地上一躺,仿佛真的因为亲人去世而悲痛欲绝,“爸啊,你怎么这么命苦,落到这种黑心医院黑心医生的手里……”
章木之冷眼旁观,也没有劝阻,等对方哭累了自己停下才道:“你要说法我也可以给你说法,在那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得的什么病?平时有什么症状?吃什么药?送来医院那天你在干什么?”
章木之一连串问题砸来,寸头男只说出名字就支支吾吾说不下去,粗声粗气喊道:“我太伤心了,哪能记住这些!”
“说不出来?”章木之嘲讽似的笑了笑,“我看你也不是真关心你父亲。人都去世了才在这里哭,装什么孝子贤孙?”
“你——”寸头男脖子登时涨红,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指着章木之,“你再说一遍!”
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也议论开了。
“要是真关心也不至于连自己父亲年纪都说不上来。”
“还动手打人家小姑娘,看着流里流气的就不像好东西。”
有人一语道破:“还不是想讹钱。”
一片议论声中,章乔悄悄绕到章木之身后,正碰上刚才那位男医生。
男医生认得章乔,面露惊讶,章乔手指竖起在唇边,小声问:“报警了吗?”
章木之方才使眼色就是让男医生报警,于是点点头。
章乔放心了。
终于,保卫科姗姗来迟,医务处的人紧随其后。寸头男和几个同伙先是紧张,见到医务处的人,瞬间面露得色。
医务处的人首先安抚寸头男,请对方私下聊,有什么事好商量,而后才走到章木之面前,请她也一起过去。
章木之一口回绝:“我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谈。”
“哎呦我的章主任,章大院长,几把椅子几个病历本的事,您就大人大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激化矛盾啦。”医务处的人最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苦口婆心,“况且还有这么多患者看着,算了算了。”
“就是这么多患者看着才不能算了。”章木之冷冷道,“我们心胸中心所有医护没日没夜地就辛苦,被打了难道还要忍着?”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医护处的人抹了把汗,“人家家属也是一时情急,毕竟父亲刚刚去世,你看这……”
“你不用说,我已经让人报警了。”章木之厉声打断,“打了我的人还想就这样算了?天底下没这个道理。这一巴掌他怎么打的我就怎么让他还,有再多理由让他跟警察说去吧。”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嘶鸣的警笛。
几个同伙顿时慌了神,同时朝寸头男看去。
“哥,他们报警了?”
“你不是打包票说他们不会报警的吗?”
“现在钱没拿到还惹来警察,这怎么办?”
“这整件事都是你的主意,我们就是陪你来的,东西你砸的,人是你打的,都跟我们没关系啊!”
“对对,要是真坐牢都是你一个人的事啊!”
寸头男没想到发展成这样,惊慌失措地看了一圈,视线落在章木之身上,慢慢红了眼。
刹车声响起,警车停在了楼外。
“我操你妈!”
寸头男忽然热血上头,抄起一把倒地的椅子就朝章木之走了过去。
“哎呀!”
“小心啊!”
周围爆发惊呼。
保卫科正劝说围观的病人和家属不要拍视频,医务处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章木之不耐烦,闻声一转头。
那把椅子已经举到半空,眼看就要对着她砸下来。
章木之的瞳孔一瞬间张大。
不等她反应,一道人影从背后箭步冲上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77章 (二更)
那凳子不是普通的四角木凳, 是个金属圆凳。章乔抬手挡了一下,椅子腿砸到了他的肩膀,凳脚又贴着他的头皮擦过, 登时激起火辣辣的疼。
空气凝固一瞬,那位年轻男医生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寸头男给推开。
保卫科的人也急忙跑过来, 从两边按住了寸头男的肩膀。
章木之眼中闪过震惊和慌乱,但毕竟经历过大场面, 很快恢复镇定, 然而细听之下声音还是带着颤抖:“有没有事?”
“没事。”章乔刚说完, 一缕鲜血便从额角流了下来。
章木之目光一凝,拨开章乔的头发,头皮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警察也跑进来,寸头男和那几个同伙瞬间老实。章木之抿了抿唇, 脸色前所未有地严厉,对男医生道:“你先带他去处理伤口。”
“好的老师。”
男医生姓梁名辞,是章木之手下最年轻的主治医, 带章乔到旁边空着的一间处置室。
章乔进去前又回头看一眼, 章木之背对着他正同两名警察说话, 应该是在说明情况。
一进处置室, 梁辞便让章乔坐下, 双手消毒后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查看章乔的伤口。
那伤口约五公分,看着不深, 但鲜血将头发黏在一起, 也着实骇人。梁辞说:“要缝针, 得把伤口周围的头发剃了。”
章乔一愣:“必须得缝吗?”
梁辞打量章乔, 以为他怕疼,心想章乔刚才毫不犹豫冲出去,可一点也不像怕的样子。
他笑着安慰:“放心吧,会打麻药,而且我缝针技术可是很好的哦,肯定让你看不出有疤。”
梁辞麻利地给伤口清创,又打了局麻,章乔只感到麻木的胀感,并不疼。饶是如此,梁辞还是边缝合边跟他说话,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认得我吧。”
虽然没直接说过话,但梁辞跟章乔在秦明唐的病房外打过几次照面。
章乔道:“认得。”
梁辞笑了笑,回想刚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幸好你用手挡了一下,要是真的砸脑袋上,就不是破皮这么简单了。”
章乔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做了局麻,但针刺穿皮肤还是会引起生理性的疼痛,章乔却一声不吭,梁辞惊讶:“你还挺能忍的。”
章乔心道这个医生真健谈,转移话题问:“这种闹事的多吗?”
梁辞道:“有,这种属于比较极端的。”
一顿,他又满怀歉意地说:“其实这种事是可以大事化小的,但老师也是因为不想我们的护士白白挨打。保卫科不顶用,医务处的人也只会和稀泥,一旦起了冲突都是我们医生的不对,也就老师护着我们,只是没想到害你受伤了,真对不起啊。”
“没事。”章乔抿了抿唇,“你怎么叫她老师?”
“你说章主任?我在她手下读博后,习惯了叫老师。”梁辞声音带笑。在大学人人称呼章木之院长,在医院则称主任,梁辞却觉得老师这个词更加纯粹,没那么功利。
一顿,梁辞似乎自言自语似地又加一句:“老师看着严肃,其实心很软的。”
心软吗?
章乔没有回应,等梁辞缝好针给他压上纱布后,侧头朝外看去。
处置室的窗户拉着帘,帘子掀开一角,能看到外头来往的人影,大厅从最初的吵嚷安静下来,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说话间梁辞的手机响了,他摘掉手套,接起后先听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而后才道:“嗯,我知道,您放心吧老师。”
听到“老师”两个字,章乔下意识看过去,梁辞挂了电话,说:“幸好老师打电话提醒了,我差点忘记你胳膊也可能受伤。走吧,我再带你去骨科拍个片子。”
章乔活动了下肩,轻微的肿痛感,但应该不严重:“没事,拍片子就不用了。”
梁辞面容温和,语气却透出坚持:“骨折有时候自己是没感觉的,以为只是一般的疼痛,时间久了才发现那就晚了。再说,你是为保护我们主任才受伤的,必须确保你的身体没问题,去拍个片子也好放心。”
章乔拗不过,只得跟梁辞又去隔壁门诊楼的骨科。
梁辞找了熟人,很快拍片,等章乔从X光室出来,梁辞说:“你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章乔心道不好,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秦翊衡。秦翊衡先是发信息问他到没到学校,等不到回音就直接打来了电话。
头顶一块明晃晃的纱布,这事肯定瞒不过去,章乔也没打算隐瞒,回拨电话后跟秦翊衡说了实话。
挂电话不到五分钟,秦翊衡就出现了,章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从两栋楼之间直接飞过来的。
秦翊衡呼吸急促,头发也在奔跑中弄乱,急喘着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章乔简要说明情况,“看到有人闹事,所以我……”
章乔也知道今天冲动了,怕秦翊衡会责备。秦翊衡盯着他头顶的纱布,掩不住的心疼,问:“疼吗?”
章乔心里一暖:“不疼。”
秦翊衡眼眸发沉,又看了章乔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事,张开手臂将他轻轻拥进了怀里。
梁辞正打电话,那头是骨科主任,刚看过章乔的片子给他打电话说结果。
能让骨科主任亲自出马,只能是章木之的面子,梁辞忙不迭道谢,又有些疑惑。
章木之平时最烦熟人请托,自己也从不搞这一套,却破例为章乔找人……
梁辞狐疑地挂了电话,一回头,看到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是一愣。
秦翊衡面对梁辞,见状松开章乔。梁辞是秦明唐的管床医生,秦翊衡跟他更熟悉,微一颔首,问:“梁医生,章乔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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