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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行程，没有那么多危险，但确实多了几分疲惫——对斐诺来说。
马车几乎一直在跑，除了有几个晚上要换马，顺便在城里歇了一晚上，斐诺这趟上京之旅算得上马不停蹄。而换马不换车，也代表着换马不换人，饶是知道玩家在这个游戏里不用休息，斐诺的心理上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他知道没必要对玩家这么心软，可还是在到达王都的旅馆时，看着帮他搬行李的叶铭道：“……谢谢。”
叶铭最近都习惯他这套了，放下箱子，起身看向他：“谢我帮你搬行李？”
斐诺的绿眼睛望着他，神情专注：“谢你愿意这么不辞辛苦地带我来王都。我知道你们艾尼亚族人不休息也可以，但你这趟行程消耗的心力体力，我不会忽视它。没有你这样巨大的付出，我没法这么快到王都。”
“忽然说这些……”小领主说得认真，叶铭都不知道要怎么回了，“你要是讹我我还习惯些。”
“我说的是真话。总不能因为你觉得不算什么，我就也顺理成章地无视你的付出。”斐诺还是静静地望着他，徐徐道，“我能给出的物质报酬，你大概也看不上。所以，我保证、我承诺——”
他走近叶铭，凝视着叶铭的眼睛：“只要这次能成功，只要我能如愿回去，幻影会在佩林城想要的地、想做的事，我一定尽力支持。”
叶铭被他的眼睛、他的话、他的语气攉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两秒，随后才张口：“……你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怕你会后悔帮我吧……”斐诺顿了一下，看叶铭想说话，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付出与得到不平衡的时候，总会令人不安。我说的这些，可以落到纸面的契约上。不过能白纸黑字的只有地产，另外的便利就只能是口头承诺了，我只要是一天的城主，就有效一天。”
“但你这么说，像是要跟我划清关系，要跟我疏远。”叶铭盯着他，企图看出他表情里的虚实，“我帮的你，你却把报酬还到幻影会上。你当是我是幻影会派来帮你，才愿意这样带你来的，嗯？”
斐诺被他盯得忍不住挪开视线一瞬，又挪回来：“你们艾尼亚族人，总归才是真正的同伴……”
“你就因为这个才在这一路上怪怪的？”叶铭微微蹙眉，“我帮你都是出于我自己，大部分都是我亲自、我一个人与你相见，幻影会是为了后来行事方便才带上的。你现在说我是为了幻影会来接近你，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斐诺道：“那到时候地产写你的名字？”
叶铭皱眉：“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我不知道怎么给你报酬了。”斐诺垂下眼，“你帮我的忙，已经超出我能给的所有了。我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应该也再清楚不过。而多少钱、什么报酬能让你为我的对手办事，我却一点底都没有。”
叶铭：“你直接假设我会背叛你？”
斐诺：“反正艾尼亚族人来到我们的国家，本身也和谁都没关系。只要有更多的利益，完成谁的任务不是完成？我已经听说很多……”
“就因为别的艾尼亚族人会这样，你就假定我也会这样？”叶铭逼近斐诺，垂眼盯着他，神色严肃，“那这个国家的所有人也是一样的吗？亲王和荷马看不起艾尼亚族人，你也看不起艾尼亚族人、看不起我？”
斐诺一时间答不上来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告诉我。”叶铭放缓语气，试着抬手去摸他的头发，但斐诺往后缩了一下。叶铭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秒，随后放下来，不再逼近斐诺：“你讲清楚，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想办法。这时候把我往外推，那你在王都就真的无处可逃、无人支援了。你这么聪明，你会不清楚情况吗？”
斐诺在怕什么？
他自己其实很清楚，但他无法说出来。他难以预估自己说出“我知道你就是为了任务和资源而接近NPC的玩家”，叶铭这个玩家会有什么反应；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要是在玩家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觉醒”，主系统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抹杀”。
这是个死循环。斐诺想问叶铭的真心，就得让他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不能再用骗NPC的话骗自己。可斐诺不能说这个关键信息，所以他就无法问叶铭的真实想法。
他甚至连“叶落风鸣”这个ID背后的真名是什么，都难以问出口。没有NPC会怀疑玩家的ID是否不对劲，斐诺不能当这个特例。
——觉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铭看斐诺沉默不语，脸上看似面无表情，眼中却像是染了灰，带着无措和伤感。叶铭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问不出斐诺的真实想法，对安慰对方无从下手。他甚至开始考虑斐诺是不是又觉得这趟王都之行危机四伏，稍不注意就会送命，所以导致忧虑和怀疑难以消解。
叶铭长叹一声，又往前一步。斐诺又想退，但叶铭这次径直伸出双臂，将他扣进怀里。
“行，我不问你了。”
小领主再次挣扎，不过动作不大，叶铭直接镇压了。他紧紧扣着人，也不看对方，就让人闷在自己怀里：“就算是在考验我，你先暂时信任我，行不行？”
斐诺没吱声。
叶铭感觉自己是真拿他没办法了，用带着点强硬的语气，说出服软的话：“你只要点个头，就算我这趟保你王都之行的所有报酬。还捡不捡这个便宜？过了这村没这个店。”
斐诺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就在叶铭想要摁着他后脑勺强行点头的时候，小领主终于缓缓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像在叶铭心口蹭了一下。
第五十章 ——弄哭他
不管斐诺的体力和精神状态如何，在到达王都的第二天，他都收拾齐整，要去见亲王了。
叶铭照例来接他。
这会儿斐诺的贵族范儿已经端起来了，昨日那种半质疑半失魂落魄的状态荡然无存。他看叶铭的时候，也挺自然就露出了微笑：“早上好，叶先生。”
“早上好。”叶铭一时间居然不太敢问“你今天还好吗”，就怕刺激到他，于是转而问，“早餐吃了吗？”
斐诺微微一歪头：“没吃的话，你帮我买鲜花饼吗？”
叶铭：“……”恶作剧绿眼猫回来了！
他试探回道：“那我去买的话，你是不是真吃？”
斐诺：“你买我就吃。”
叶铭转身就走。
小领主赶紧拉他：“开玩笑的，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叶铭心说还不是被你昨天吓的，但他面上绷紧，淡声问：“那你老实回答，到底吃过没？”
斐诺就老老实实道：“吃了。”
“那行。”叶铭指了一下马车的方向，“走吧。”
斐诺就跟着他，有点亦步亦趋的。叶铭回头看他垂头小步走，跟得这么近，都有些想笑，但面上绷住了。
直到斐诺上了马车，叶铭正要帮他关门，斐诺探头问他：“你生气了？”
“谁敢生你的气。”叶铭半开玩笑半真心回答，关上了车门，又在车窗处冲斐诺道，“你现在这么忙，先别多想。去见亲王吧，回来送你个礼物。”
最后一句令斐诺意外：“什么礼物？”
“回来就知道了。”叶铭这么回答，随即离开了车窗，上了他的驾驶位。
斐诺看出他是故意吊胃口的，微微一挑眉，但终究什么都没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脑中复盘。
马车在王都的晨雾中缓缓行驶起来。
***
这次再见到卡西费蒙斯亲王，地点换到了亲王的一个办公室，不过他的状态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模样。
不过亲王这次进入话题很直接，一上来的寒暄就是：“你来得还挺快。菲亚哥省那些人，至少还有十天才会到公爵那里。”
斐诺不奇怪他的信息源，就算亲王还不信任艾尼亚族人，他的眼线也遍布全国，何况是他最近准备动手的菲亚哥省？
“菲亚哥省应该还得召集下属城镇先开个会，确认了情况后才能赶去跟公爵汇报，比我慢很正常。”斐诺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猜的。”
“你不补这句也没什么。”亲王笑了一下，“你能支使艾尼亚族人为你所用，他们当中有敢于监控城主府邸、省长府邸的人也不奇怪。”
斐诺不接这个话。现在要是认下自己听玩家监控城主府、省长府了，明天是不是就会被怀疑监视亲王和国王了？
斐诺只道：“殿下说这些话，我不敢把我偶然得到的东西交给您了。万一您觉得这是我有心谋得的，我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
“我向来只看重结果，不管手段，你不必跟我铺垫这些。”亲王径直道，“要给我什么？”
“也不算什么东西。”斐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放在书桌上推向对面，“这是菲亚哥省省长府邸在账本被偷后的早上，放出的信鸽所携带的消息。”
亲王终于面露些许意外，边拿过纸条边问：“这我还真要问问过程了，怎么来的？一般（探子）都不会闲得没事打信鸽，不仅可能打不中，还很可能暴露自己。又是艾尼亚族人干的吧？”
这话说的，玩家都很闲似的——不过确实也很多闲得瞎搞事的就是了。
斐诺只好道：“或许您听闻过圣骑士去遭遇台风的渔村带领众人击退海怪之事？”
“要从这件事开始说？”亲王回道，“我知道，所以？”
斐诺有点语焉不详地解释：“据说圣骑士当时使用的重弩非常威风，有个艾诺尼亚族人见识之后，也买了弓弩玩儿……”
“然后就打了省长府邸飞出来的鸽子？”亲王感觉这个故事荒谬又可笑，于是真的笑了，“信鸽应该戴着机关来装信息的，也是艾尼亚族人解开的？”
斐诺这会儿就装糊涂了：“这我就不清楚了。给我就是拆开的，过程都是当趣事和我说的，实际情况如何，我也不确定。”
亲王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展开纸条扫了两眼，又道：“该不会艾尼亚族人还能解开这两条密信吧？”
“不能。反正给我的时候，他们说不知道这写的什么。”斐诺回道，“他们也没提过要去找密码本。”
“但他们就直接把密信给你了？”
“对，他们就说打下两只鸽子，找到密信。但是看不懂，就给我了。”斐诺坦然回道，“哦，鸽子倒是没给我看。”
“嗤，古怪的艾尼亚族人……”亲王把纸条扔回桌面，“这不过是在给公爵通风报信，说重要的文件被窃。两只鸽子发出的信息基本是一致的，一起发是因为消息重要，防止信鸽走失。这种信通常至少释放两轮信鸽，艾尼亚族人只打下一轮，阻止不了信息传递。公爵应该很快就知道菲亚哥省出事了，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
小领主斐诺没养信鸽，但听说过这种信鸽培养起来不便宜。公爵的拥趸们为了发信成果，以量保质，对斐诺来说是一种烧钱的举动。
他回道：“那看来我特意带这两张纸条来，也没什么用。”
“有一点用吧。”亲王喝了一口茶，嘲弄道，“至少让我知道了公爵他们还没换密码本。”
斐诺懂了。一是亲王早就破译了公爵那边的密码，二是亲王这边也有密码本，而且常换常新。
“那么他们会直接告诉公爵谁可疑吗？”斐诺又道，“拿走账本的第二天白天，佩林城主就试图找我问话，我没去。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觉得要立刻出发抢先来王都的。要是我的行为被他们视作心虚，那公爵或许会意识到我会来王都，而且会引发一系列后续，就会有所防范。”
亲王没答话。
斐诺：“……殿下？”
亲王问：“佩林有证据吗？”
斐诺：“没。”
亲王：“他们能确定账本在哪吗？”
斐诺：“不能……吧？”
“这就对了。你太高看他了，也有点高看你自己。”亲王嗤笑一声，“要是佩林或者菲亚哥省给他飞鸽传书说同时偷走那么多账本的，只是个小小领地的领主，他肯定嗤之以鼻。要是这些人还告诉他，小领主要跑去告御状，试图给他招惹点麻烦了，他一定当笑话听。尤其是，这些人还给不出任何证据，怀疑你只是因为你和佩林城主不对付。
“对公爵来说，别说你那个弹丸之地伏拉尔，就算是佩林城，在他眼中也无足轻重。”
斐诺感觉自己对那个觊觎王座的公爵，有了新的认识：“他这样自负吗？”
“他就是这样狂妄自负，还以为他的治下如铁桶一块，真是可笑。”亲王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艾尼亚族人不惯着他，比他更嚣张。不知道他是选择防范艾尼亚族人，还是合作？若是合作，他的个性，能忍受半夜三更也要把他叫起来的艾尼亚族人吗？”
斐诺都听懵了，差点“啊？”出来。
亲王看他的神色，微微挑眉：“你不知道艾尼亚族人怎么把账本送给我的？”
斐诺回道：“我只收到了‘确定账本已送到’的消息……”
亲王径直道：“艾尼亚族的那个圣女，半夜来访，无法信任地把账本交给我的管家。最后是把熟·睡·中的我亲自出面，她才交出来的。”
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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