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哥。”宴云楼皮笑肉不笑。
江辞喜滋滋地走出烤肉店的门。
饭后他送两位大学生回学校,江千钰怕他有工作在身,来来回回跟他礼让了半天。
江辞随口跟他打太极,转过拐角的时候往后瞥了一眼——这原本只是他习惯性地的动作,却正巧看到身侧的玻璃墙上,突兀地映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第8章
那人跟在他们身后五六米之外,江辞估摸了一下,二十来岁的男人,个头一米七左右,看走路的姿态不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他怕打草惊蛇,于是没有作声,借助拐角的玻璃墙又短暂地瞟了一眼。
宴云楼走在他身边,观察他神色猝然紧绷起来,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他想回头去看,被江辞一把按住了肩膀。
“云楼,千钰,”江辞把手搭在他们两人肩上,语气仍旧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儿。他一边拥着两人往商场门口走,一边解释道,“我突然想起公司里有点急事,就先不送你们了。你俩自己回学校,路上注意安全,别跑太快,别闯红绿灯。”
宴云楼皱着眉头,用眼神询问他。
江千钰无知无察,笑道:“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得着这么嘱咐我们?”
江辞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听话,”他冲宴云楼点点头,语气有安抚的意味,“没事,跟紧千钰。”
他不知道那位跟踪者是否有同伙,不过既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他就不能让这人须头须尾的回去,这不是他的作风。他其实并不担心江千钰,小少爷身边藏着的保镖不下一只手,除非大张旗鼓的在街上朝他放暗枪,否则江千钰的安全系数几乎可达百分之百。他让宴云楼跟着江千钰也是因为这个,他知道身后那人的目标绝对是自己,所以没必要让其他人跟着赴险。
江辞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去吧,我也回了。”
……
“小楼?”江千钰叫了他一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江辞走远的背影,“怎么了?出什么神呢?”
江辞身后,小个子男人鬼头鬼脑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一溜烟跟着江辞窜到了楼梯间门口,然后悄悄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进了门。
“没事,”宴云楼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江千钰说,“走吧,我们回学校。”
路上江千钰停下来买了杯奶茶,他问宴云楼要喝什么口味的,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他。
“怎么了?”江千钰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怎么今天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不喝了,”宴云楼回过神来,“刚才吃多了,现在有点犯困。”
两人走到商场门口,被十月的凉风吹了一下,江千钰突然一拍脑袋,“哎,我忘了个事儿,”他伸手去掏自己的书包:“我哥的车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刚才在餐厅时江辞的车钥匙放在桌上,上菜的时候让盘子里的冰水滴了两下,江千钰拿纸给他擦干净了,见他和向南都没带包,钥匙放在裤子口袋里又硌人,就跟他说:“哥,你车钥匙先放我包里吧,走的时候我再给你。”
结果两人都忘了这事。
江千钰把那车钥匙找出来,有点着急:“我得给我哥送过去,他还有急事呢。”
“我去送吧,”宴云楼突然说,“你不是三点还要上课吗,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一来一回肯定来不及了。”
“那怎么好意思,”江千钰连忙道,“太麻烦你了。”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宴云楼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你回学校吧,路上小心,别太着急。”
“你怎么也跟我哥似的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江千钰笑起来。
宴云楼看着江千钰天真单纯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微微一沉,眼前浮现出刚才江辞不动声色地找借口离去的样子。他跟江千钰说了再见,迈步往楼梯间走去。
推开门,楼梯间里的声控灯因为大门轴承发出的嘎吱响声而突然亮了起来。宴云楼一边下楼梯,一边观察楼梯间的全貌。没有监控,粉刷的非常干净,地面没有杂物……
他突然顿住了。
地下一层的一侧墙壁上,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只运动鞋的鞋印,男人的鞋印,具体码数他估计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比刚才那个鬼祟的跟踪者鞋码要大。
地面上散落了一小片掉落的白漆……
江辞今天穿的是皮鞋,宴云楼心里一跳……跟踪他的不止一个人。
他打开门,从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跑出去,沿着墙边谨慎地搜索……没有,到处都没有。宴云楼回到出口往反方向找,突然在前方三十米处看见了一扇门,上面光秃秃的钉了一只钉子,本该挂在上面的门牌不知所踪。
他眼神一亮,轻声走过去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拉开了门。
第9章
迎面而来一个挟风的拳头,力量似有千钧,直直朝着宴云楼的太阳穴飞过来。
宴云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门上,紧接着拳头擦着他的皮肤蹭过去,留下一片显眼的红痕。
“怎么是你?”
江辞堪堪收住拳头,皱眉瞪他,口气很冲:“你疯了?跟过来干什么?!”
他额角上的头发被汗沾湿了,呼吸有些急促,质地精良的衬衣布料被随意撸到小臂上。
他身后,狭小的杂物间的地上趴了两个人,稍远的那个宴云楼见过,是在楼梯间门口跟踪他的小个子,这人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上,用以伪装的口罩和帽子散落在脑袋旁边,后背的起伏非常微弱,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另一个高个的男人应当就是楼梯间里鞋印的主人,他正被江辞踩在脚底下,一身利落的短打扮沾满了杂物间的灰尘,嘴里嘶嘶吸着冷气,浑身剧烈抽搐着。
“我给你送车钥匙。”宴云楼视线转了一圈,又转到江辞脸上。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点点那个小个子男人,“还活着吗?”
江辞紫罗兰色的衬衫纽扣崩开了一颗,露出大片赤裸的饱满胸肌。
他“啧”了一声,“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他脚底下那个男人猛烈地抖了一下,挣扎着要睁开眼睛去看宴云楼,被江辞飞起一脚翻了个面,额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宴云楼对这种暴力场面有点生理性的不适,皱着眉头微微别过了头。
江辞没看见他的表情,出声道,“一会儿没事?帮我个忙,把我送回去。”
“你不让人来接你?”
“用不着,”江辞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胳膊上的血,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出了一道伤口,“车停在B16,出门右拐。”
他没有一点麻烦别人的自觉,见宴云楼站着不动,还好意思张嘴催,“快去啊大哥,愣着干什么呢。”
宴云楼额角直跳,但看着地上两个不明生死的“刺客”,和大刀阔斧坐在那个高个子背上的江辞,心里想,让江辞一个人把两个成年男人弄回去,委实有点难为他了。
宴云楼把车停在杂物间门口,江辞已经拿杂物间里的废绳子捆好了两个废物,一手一个一夫当关地走过来,他没开后备箱,拉开后座把俩人一个叠一个叠的扔在脚底下,然后自己坐进去,稳稳当当地踩在了两人身上。
宴云楼转头一看,杂物间门口一个黄色的小门牌正挂在钉子上左右摇晃。
在停车场出口进行人工缴费的时候宴云楼身体僵硬,表情紧绷,他的车后座上现在躺了两名人质,若是尚未苏醒便罢,若是突然醒来并弄出点什么声音,那他就有嘴说不清了。
他从后视镜里望向江辞,人家江先生一脸若无其事地冲着他笑,还特别懂礼貌地探着身对收费员说谢谢。
江辞觉得宴云楼有点紧张,可能还有点生气。这是他第一次坐宴云楼开的车,他开的很快,但还算平稳,只不过全程除了问地址之外没跟江辞说过一句话。
江辞自说自话说的口渴,忍不住换了个姿势仰在后座上,拿出手机给向北打了个电话:“阿北,”宴云楼听见他叫了一声,“抓了两个‘卯’,现在回城西,门口等我。”
宴云楼按照地址将车停在城西仓库的门口,说是仓库,但这栋房子其实是个独栋别墅一般的设计,白墙红瓦,外墙爬满了苍翠的藤蔓植物,如同童话里的森林小屋似的。别墅占地很大,宴云楼预计千亩打不住,别墅外延种满了高的低的树荫灌木,只是看得出有人细心打理,并不显得杂乱破败。
向北带着人等在门口,神情非常严肃寒冷。
江辞自己开门下车,一手拽一个将两位战利品从后座里揪出来,立马有人自向北身后走出来把人接住。宴云楼这时仔细再看,才发现这俩“卯”手脚都被打断了,软绵绵地被拖在地上往后院里走,但是浑身上下不见一滴血,身形非常诡异。
“老大,”向北着急地往他身上看,转着圈摸了一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没受伤吧?”
“不要紧,”江辞说,他转头往宴云楼那边一招手,说了句,“来”。
“云楼把我送回来的,”他拉他的手臂,嘱咐向北,“我去换件衣服,让宴公子进去坐,给倒杯咖啡。”
宴云楼本来不想进门,但是江辞说完这句话就率先走了进去,他不想让手底下的人难做,只好在向北坚持的目光中踏进了别墅。
他坐在客厅里打量整间房子的装潢,简单的木质家具,有很多布艺的痕迹,比如沙发上的靠垫,咖啡杯下的杯垫,还有墙上一面土耳其的挂毯。
向北陪他在客厅说话,其实两人算不上熟,向北给人的感觉就是全天下他只把江辞当回事,而宴云楼更是个冷漠矜贵的性子,所以虽见过多次面,但两人在今天之前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但是今天向北很反常,他代替江辞谢过了宴云楼,又详细地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什么时候发现有人跟踪,这两个人是否有同伙,现场有没有清理,是否有其他人看到发生冲突……
“聊什么呢?”江辞系着衬衣扣子从楼梯走过来,宴云楼发现他似乎很爱穿衬衣,至少他能想到的颜色江辞都已经穿过了一个遍。
他身上套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沾了灰尘的西裤换了一件浅色牛仔,整个人非常俊朗潇洒。
他在宴云楼身旁落座,身上有一种极淡的消毒水的气息。
他刚才应当不只是去换了件衣服,宴云楼想。
向北给他倒了杯咖啡,江辞接过来一饮而尽。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笑了笑,看宴云楼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这两个人是杀手?”
江辞点点头。
“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江辞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赞许。宴云楼很聪明,已经推测出有人在背后指使。
“差不离儿。”江辞说。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在道上混,”江辞笑了一下,“没人追杀说明你混得不好。”
宴云楼知道这种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刚才那个杂物间,”他英挺的眉头皱起来,“你把他们拖到那里面去,如果他们还有同伙,或者他们有枪……”
他没说完,但是江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个杂物间很小,而且只有一个出入口,如果他们还有同伙,哪怕只有一个,那江辞势必会被堵死在里面,如果再加上一支枪,哪怕他身手再牛逼,也一定有去无回。
江辞挑眉,眼睛笑的金光闪闪,“听你这意思,你是担心我啊?”他往后一仰,假装垂泪,“哎呀,那我可真算是苦尽甘来、如愿以偿、有志者事竟成……”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宴云楼简直要被他的没脸没皮气死了。
“咳,”江辞直起身来,顿了顿,“他们不会有第三个人的。”
“为什么?”
“如果你是那个要杀我的人,”江辞将手肘撑在大腿上,俯身向前,眼睛望住他,“在楼梯间这样一个相对隐蔽、安静且没有监控的场所,在得知对方,也就是我,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你会派出你的全部战斗力将我钉死在楼梯间,还是给我一线生机让我跑到停车场,甚至是开车离开。”
宴云楼明白他的意思,楼梯间的那种场合,江辞和那两个人肯定在其中发生了一场混战,跟踪他的那个小个子在身后堵他去路,另一个人从停车场摸上去拦住他,江辞腹背受敌,确实是最危险的形势。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个敌方参与进来,三对一,江辞不一定能讨到好去。
“而且,”江辞说,“他们没有枪。”
“你怎么知道?”
“你玩枪吗?”江辞反问道。
“学过,但是不热衷。”宴云楼说。
江辞点点头,“那个小矮子走路的姿态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样子,或者说他离一个专业枪手还差着一个珠穆朗玛峰的距离,他的手臂,肩膀,下盘,甚至手掌的力量都很弱。如果枪在这样一个人手上,那就等于白送我一把枪。”
江辞的语气很傲,就差把“我最牛逼”刻在脸上。他耸了耸肩,“但是我能确定他们两个都没有配枪,主要是因为我在小矮子身上发现了他的武器。”
江辞从身后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号密封袋,宴云楼看见里面装着一只注射器,注射器内的溶液没有颜色,随着江辞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是什么?毒药?”宴云楼问。
“还没化验,”江辞说,“但是我猜是高浓度氯化钾。简单来说,就是捅到我身上我就会死,但是……不太容易被检测出来。”
“所以你…….”宴云楼低头思索,缓声道,“你一进楼梯间就把这东西给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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