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神花是曾经良辰救他的时候用的,留下的半株,是江咎和良辰商量,预备在将来在季晗之血肉崩溃的时候用的底牌。
如今只希望它也能再救不孤一命。
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要这个少年死在他面前,他做不到。
“快啊!”季晗之厉声道。
林源看着他。
九神花他也听说过,可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他从未当真。若真的是九神花,即便只有半株,江不孤也绝不会死在这里。
半株……
季晗之的状况他也略知一二,恐怕这半株,是季晗之留给自己的东西。
他捏着乾坤袋犹豫半晌,对上了季晗之坚定的视线。
一咬牙:“多谢!”
半株橘黄色花朵被取出来。灿灿金光驱散了山洞里紧绷的气氛,浓郁的清香气掩盖了难闻的血腥味。
“真的是九神花……”
江不孤的样子已不是凄凉可以形容。他下半身从膝盖的位置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露出一截近乎□□的白骨。
两人一番折腾了好一会儿,少年的呼吸才算是彻底平稳下来。林源俯身下去贴着那单薄的胸膛,也已经能够听见心脏的跳动声音。
他重重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瘫倒在地上。
却看见少年即使这样了,右手手心里也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他视线落在江不孤身上,有两分试探的伸手去摸他的手指。
哪里还有力气阻止,手里的东西就这样被林源取出来。
是一块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石片,颜色像玉一般,入手温凉。
林源看着手里的符牌,脸色几经变换,终于还是苦笑出声:“你当真是……”
他手指在玉牌上细细的摸了摸,转头将之扔给季晗之:“这是不孤带出来的东西。”
带给他的二哥和季晗之的东西。
季晗之不明所以的接住了那枚小小的玉牌,翻过来细看。
上面用古怪的符号镌刻了一个字:“府”。
仅这一个字,就让季晗之呆立当场。仅这一个字,就让江不孤义无反顾的明知不对还要深入,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能诞生出这种符牌的,只能是远古洞府。而这枚小小符牌里带着的剑意,恐怕正是一做远古遗留下来的剑府。
这是一枚远古剑府的入场券。
而里面那缕冲天的剑意,若是捏碎了符牌将之释放,江不孤根本不需要等到江咎去救他,就可以将那石蟒的肚腹破开,逃出生天。
但少年直到最后也没有。
他比谁都清楚,若是这符牌碎了,季晗之的希望也就没了。
远古洞府的符牌大多只有一枚,是洞府主人心血来潮留给后人的机缘,也是仅能用一次的保命符。手握符牌度过重重试炼,可得洞府传承。又或者符牌里留下的洞府主人的或招式或灵气可以为其后人挡下一次灾祸。
这样的远古洞府,普天之下也没出过几个,而每个传承拿出来都能将整个五族搅得腥风血雨。
在西谷的秘境里却有一枚远古剑府的符牌,这样的逆天运气,不会再有第二次。
剑府里很可能有剑胚。
而这就是江不孤拿命也要赌的东西。
他相信自己的二哥会赶来相救,于是他拿命赌了季晗之一条生路。
季晗之捏着那枚符牌,宛若一座石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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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欠你两次
◎换来的是少年一片赤诚的真心。◎
江咎上一次这样害怕, 是在季晗之挖剑胚的时候。
他只觉得眼前都是江不孤那把枯瘦的白骨,混着少年的艳红鲜血和粘稠胃液。
还混着季晗之当年从高空坠落下来的记忆场面。
心里压的想吐,有某种不可抑制的东西钻出来,如附骨之蛆缠绕上他的脖颈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是他, 是他要把江不孤扯进来。
若不是他因为自己所爱的人, 私自给大哥去了信, 大哥就不会因为不放心他让江不孤来。
若不是他在林中点出了江不孤的所在, 他和林源就可以安然置身事外。
若不是他不够强大, 因为一个化神境就没能保住众人让所有人在进秘境之前就身受重伤……
都是因为他江咎。
他算什么哥哥?
为什么江不孤离开山洞的时候他没跟着一起去?
他把自己的弟弟送进了蛇腹,如今生死不知。
江咎一边在空中飞驰,一边忍受着五脏六腑的绞痛。
一口浓血卡在喉间, 令他作呕。
恍然停在高空, 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样找太慢, 不孤撑不了那么久。
妖气如洪水般疯狂向外倾泄,用一种歇斯底里的势头以他为中心铺天盖地的蔓延出去,浓黑掺杂着猩红色的妖气像是不见底, 一匹又一匹的将整个大地都似覆盖其下……
远远的, 江咎所在的那片天空没了天光,所有一切都被笼罩在黑红的妖气里。
体内所有的血肉都在叫嚣,脉搏的鼓动几乎要突破耳膜。被生生撕碎般的剧烈疼痛让江咎脑海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样, 十六和叶子就能看到他。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江咎一边在天空中疾驰, 一边不要钱的往外播撒自己的妖气。
他不在乎是否会惊动远古巨兽,也无所谓此时会让多少妖兽视他为侵略者。
都没关系, 十六, 只要十六和叶子看得到!
……
“十六!”叶子惶惶的盯着天空, 远处蔓延开来的黑色穹顶让她瞪大了眼睛:“那是不是江咎?!”
少年正从溪水里汲了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远方天空。
“他不要命了!”惊恐的看着那让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的黑红,十六迅速将水壶放进乾坤袋里:“快!我们快过去!恐怕他是遇到麻烦了!”
远处的黑红色人影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
他就像是天际的分界,身前一片大亮天光,身后全是浓稠墨色。
两人飞速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滚开!”一拳轰退了一只虎型妖兽,十六脚下丝毫不停。
“江咎!!”
远远的天空上,那人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如一道流光,轰然坠落在两人身前。
江咎银发在空中狂舞,脸上一片悲戚的空寂。
“十六……”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似乎被血粘附起来,踉跄着要往前栽倒。
“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十六快步迎上来将他接住,但显然没想到男人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就这样两个人一并倒在草地上。
“十六,不孤……不孤他……”江咎嘴里混着血沫,说话间汩汩往外冒。
吓得叶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递过来,十六也立刻为他把了脉,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不知名的药丸塞进他嘴里:“我的哥啊你先把药吃了,缓缓,缓缓再说!”
江咎缓慢的摇了摇头,撑着膝盖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抓住了十六的胳膊。
一张嘴,又有更多的血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牙齿被染的猩红,配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和银白的发,看起来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死死抓着十六的手,目光闪烁而颤抖,终于咬紧牙关:
“不孤……不孤他受了重伤。”
他推了一把十六,借着力站直了身体,深深弓下腰背。
“请求你,救救他。”
他话说的艰难,整个身体也忍不住颤抖。
“他是我弟弟,你是我朋友,我……对不起。”
那是他唯一的弟弟,而眼前这个,是被他卷进来的朋友。
他在要求他的朋友放血换弟弟活。
这话说的不是个东西,这要求本就不该提。
都是他的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季晗之重伤,体内灵气十不存一。江不孤生死不知,下半身化为一具枯骨。
而现在,他又要十六去放血。
那样的伤势,恐怕便是夏家的血也不是轻易能救的。
他弓着脊背,无意间冒出来的尖锐黑色指甲深深扎进手心。
他就像是个血人,嘴里、脸上、手上全都是鲜血。恭恭敬敬的弓着腰站在少年面前。
十六没说话。
江咎死死咬住牙关,一甩衣袍,腿就要弯下去。
没关系,为了他的弟弟,为了被他卷进来的所有人。这一跪,跪的是他该的。
却在半空被少年牢牢的架住了胳膊。
“江咎,走吧。”他听见少年仿若叹息的声音。
他像是安慰般拍了拍江咎的肩膀:“记得你欠我的就行。”
瞬间鼻尖就酸疼了,眼前一片模糊。
“嗯。我欠你的。”他抖着声音说。
……
几乎是一路提着十六和叶子飞驰回来,远远就看见林源和季晗之望眼欲穿的在山洞门口踱步。
十六刚一落下,没来的及顾上林源要说的话,直冲山洞里面快步走去:“拿碗!叶子!去后面拿药,我路上跟你说的那些!”
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在山洞里各司其职。林源用热水为江不孤擦了身,叶子和十六去准备所有要用的东西。
季晗之迎上来,扶住了心神不宁的江咎。
“别担心,”他听见季晗之的声音,带着温润的力道:“九神花保住了他的心脉,他一定会没事的。”
江咎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紧紧抓住了季晗之白皙的手掌。
江咎在路上将江不孤的情况细说与十六,即便是十六也难以作出保证。
江不孤下半身从大腿开始所有的血肉都被腐蚀殆尽了,难的不是让他活下来。
是如何保住他的腿。
妖之一族,修的是血。
若是没了四肢之中的两条腿,少年的修为势必会一落千丈。往后拼劲全力修炼,也只能达到寻常妖族的一半。
江咎紧紧咬着牙关,下意识的死死抓着季晗之的手,几乎将那双手抓的青紫。
季晗之沉默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发际。
这时候没人能说什么。江不孤脱离危险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江咎自责,他知道。
他也自责,他和江咎都难辞其咎。
特别是那个符牌。
他曾经在北域随意递给少年的一块玉佩,换来的是少年一片赤诚的真心。
他后悔。
为什么当时不冷一些,再冷一些。让少年觉得他不好惹,不好接近。
不要叫他晗之哥,叫他季晗之就行了。萍水相逢的路人也就行了。
那一把枯骨燃烧在少年挚诚的热忱里,烧的两个人几乎落下热泪。
他们静静的站在山洞之外。
江咎看着被三人围起来的小小土床,细瘦的属于少年的雪白腿骨被十六的身影遮住。
他撇开了眼睛。
暗恨天公不作美,为何前些日子里下了那么多场雨,却不愿意在此时再赊给他一场。
……
仍是那把小刀。十六苦笑着在自己手臂弯靠下的小臂中段竖着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艳红的血汩汩往外流,像是小溪一般被叶子拿着碗接了。
眼看着十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苍白下去,她正要出口说些什么,却被十六摇头止住:“药拿来给我。继续。”
他叫叶子准备的药不是给江不孤的,是给他的。
这样重的伤势,若想要江不孤断骨重生,血肉重塑,连他也不知道到底多少血才够。
未经研磨的草药就这样囫囵着被咽下去,十六眼前发花,他伸手抓住了叶子的胳膊,咬牙道:“继续!”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麻木了,似乎并不觉得痛。他的脑袋似乎在此刻丧失了痛觉的感知,心跳脉搏的加速的鼓动声几乎刺破他自己的耳膜。
开始有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手脚渐渐变得冰凉。他伏在叶子身上大口喘息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旋转……
碗装满了就再换一碗。就这样连续换了七八个,十六才抖着手在身上点了两下。汩汩的鲜血渐渐变小,随后暂时止住。
“喂下去……呼……快…”他对林源扔下这么一句话,瘫坐在地上立刻进入调息。
林源亲眼见到他是如何放血,又是如何几乎昏厥过去,一滴也不敢浪费。
很快,在林源和叶子期待的眼光中,少年的腿开始出现堪称恐怖的诡异变化。
猩红色、脓黄色、乳白色的各种组织像是粘液一般从大腿根部仅剩的血肉延伸出来。开始只是薄薄一小段,连大腿骨也没能完全覆盖。
第二碗血喂下去,薄薄的一层血肉渐渐延伸到了膝盖,顺着一路往下。
“能行!能行!”林源欣喜若狂,他稳住自己端碗的手。
不能抖!这里面每一滴都是十六的血,也会是江不孤的血肉!非常珍贵!不能抖!
叶子站在床边,也红了眼眶,眼泪倏的落下来:“有效果了……有效果了!十六,有效果!”
十六从打坐中醒来,苍白着脸勉强笑了笑。
江咎在外面听见声响,腾的站起来。季晗之比他动作还快,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少年的腿。
“有效果……江咎……有效果。”林源嗓音都在颤抖,嘶哑的几乎要劈了。他轻柔的揽着江不孤,另一手死死抓着碗转头来看江咎。
江咎眼睛鼻子都是红的,转头对着十六又郑重的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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