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不会再纠结他过去做错了什么,他只对将来如何打败风逐雪感兴趣。
在得知此处是祭坛时,阿飞并不失望,这是天然的修罗场,他的亡灵书全然可以在此处施展开。
无论落入何种境地,勇气都是最珍贵的品质。
阿飞有了勇气,什么都不怕。
可眼下他只好奇一个问题,为何风逐雪也要进来。这里可不是那些坑钱的名胜古迹,来了一回观光过、被骗点钱就能走。
“我问了堂倌,而且从地面进入祭坛的路只有一条,很容易。”
“你可以任由我死,为何要跟来?”阿飞冷笑:“喜欢找刺激?还是特意来给我采阳补阳送经验?”
“我担心你。”风逐雪自然不能讲你死了我去哪里找乐子。
何况,他刚才已经复述过领主的话,复仇不是你死我活,是要让人活着也无时无刻不痛苦。
“你少了半句话。你是担心不能看我的笑话。”阿飞说。
风逐雪这么傲慢的人,既然能赢一次,肯定相信自己能赢两回,来陪阿飞玩玩未尝不可。
只是别把自己玩死了。
阿飞岔开话题,解决正事:“既然你来过这里,那路线一定很熟悉。这第二层该怎么走?”
“我来这里是十年前,这里变化很大。”
两人转了转,阿飞试着走到墙角的木箱前,从里面翻出一块木板,木板被划破一条缝隙,透出微弱的光芒。他把木板往上推,露出下方的洞穴。
洞穴里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到两扇巨型木门,阿飞用他三脚猫的轻功往下跳进洞穴,落地姿势并不好看。风逐雪倒是难得没笑他,跟在后面,洞穴并不长,两人很快走到尽头。
尽头处是一座巨大的石室,四壁镶嵌着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
石室中央是一个圆形木桶,雕刻着繁复花纹,阿飞举起烛火照了照,顿时吓了一跳。
石室边缘摆着数根石柱,每根柱上都吊着一具尸体,尸首已经腐烂,血水渗出,腥臭难闻。
阿飞压下心中的恶心与惶恐去端详这些人,他们身上穿戴整齐,甚至连脸上都挂着淡漠笑容,显然是临死前都保持舒展惬意,正准备迎接某种仪式。
阿飞转开视线,目光落在木桶正中,那里竖着三具棺椁,每一具棺椁旁都有一个蒲团。他还要凑过去看,风逐雪突然开口,严肃道:“别动。”
“怎么了?”
风逐雪走过来,阿飞这时站在夜明珠下,整个人看起来比刚刚清晰许多,脸色白得不像常人。
他皱着眉,手去探阿飞脖颈处的动脉,“你在正式进第一层之前,是不是对抗过幻觉?”
阿飞被他一碰就晕,下意识点头,“我遇到一条大蛇,用刀刺破了它的头。”
风逐雪盯着他看,忽地轻轻叹气。
要不是这里没人,他的叹气声阿飞也不见得能听这么清楚。
随即又听见他讲:“早知道我真不该进来。”
阿飞讥笑:“你活该。谁让你这么自负。”
“我说了不是自负,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阿飞见风逐雪身体随意靠在一边柱子上,微微仰头,说得随心所欲,眼神又很真诚,让人难辨真假。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再花言巧语,眼神也不会骗人。但风逐雪不一样,他骗人时连眼神都含情脉脉。
这里又没有戏台,他哪里来这么大的戏瘾啊?阿飞不理他,却听见他再次提醒,“你先闭眼。”
阿飞半睁着眼,忽然感觉风逐雪近在咫尺。
“你——”
阿飞尚未说出口,对方忽然凑过来,含住他的嘴唇,撬开牙齿吻住他。
他极其震怒,拼命挣扎,可风逐雪却牢牢压住他,不管他使出什么招数都没用。他尝试咬断舌头,风逐雪却像没事人一样,强硬地吻他,任由阿飞喝他的血。血液入喉,这时候阿飞的身体忽然热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骨向上爬,令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阿飞愤恨之下一掌劈在对方肩胛处,风逐雪松开了他。
风逐雪嘴边染了些血,神色仍严肃,他特意观察到现在才开口:“我问你,你脸色为何这么白?我去摸你的脉搏,你的血液凝滞在心脏处几乎不跳了。”
阿飞抹掉嘴角的血,身体明显回暖,这下倒是没刚才那么硬气,骗他:“你不是知道我在练万仞决吗?我身体素质不行,强行使万仞决就是会这样。”
反正万事不决都可以让万仞决来背锅。
风逐雪什么人,一眼便能瞅出这功法不寻常,掐住阿飞下巴抬起来观察他浅色的瞳孔,一边厉声道:“柳刀宗虽不入我眼,他那几个有名的功夫我都见识过。我和苏裁冰也交过手,万仞决明明是至纯至阳的武功,你又何至于会全身阴冷到封住心跳?”
阿飞震惊于风逐雪此人是如此难骗,他还想用万仞决这个借口再骗段时间呢,结果这么快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风逐雪真他爹是个难捶的硬钉子。
阿飞转了转脑筋,万不得已又来圆谎,“如今与我通风报信的柳刀宗杀手效命于左阎王叶城。你应该知道,叶城与苏裁冰虽都是万仞决,功夫施展开来却全然不同。那位杀手交给我的并不是苏裁冰练的那一版,是左阎王更新改造过后的。”
如今阿飞的上家早已从苏裁冰换成了陆尧,两派势力是一家,可左阎王出了名的使阴招,从未和人正面交锋过,武功因此琢磨不透,把锅推到他身上也许能有用。
等了半天,风逐雪才猛地松开手,阿飞咳嗽几声后退。
“我身上没带药,只能除此下策。再迟一步你就被这武功害死了。”风逐雪擦擦手,“到现在为止欠我六条命,总有一天要找你好好算账。”
上一回被他救了一次他就说欠三条命,现在接着翻倍,阿飞虽说身上好过了些,心理却很不好受。
他本该感激,可是风逐雪张嘴便要偿还,他又是仇人,阿飞一点也感激不起来。
他恨恨地解开水壶漱口,将血味稀释干净,“你凭什么翻倍?”
“别人一命抵一命,我比别人厉害,自然要翻倍。”
“你就是在占便宜,以为我真不懂?”真有心救人,好好说话,在胳膊上砍个口子给我喝也行,非要对嘴?
风逐雪冷冷道:“知道九出十三归(1)吗?我可不是慈善家,正相反,你就当我是放高利贷的,从我这里讨到哪怕一分好处,都要承担几百倍高额的利息。”
阿飞错就错在和变态讲道理,总该是要输。
他不想开口,正好身体回暖,他就先休息片刻,好好平复心情。
该说不说,这血包是真有用,比任何金丹妙药都来得快。
等阿飞运功完,风逐雪已经找了好几圈,确认此处若要出去只能先破阵。
在此之前,风逐雪为阿飞简要介绍祭坛的几股势力。
这祭坛下三层用来筛选最基本的人手,驻扎的也都是鬼狱三教九流的人,谈不上势力,鱼龙混杂,倘若连这三层也过不去,之后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再往上走,除了些不成器的虾兵蟹将,一共有三方人马,一是姚夫人,他是个男人,但名字叫姚夫人,据说是鬼狱领主夫人的娘家人,地位不可撼动,最擅长搜罗歪门邪道的武功叫手下练,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凭经验无法取胜,只能硬抗,随机应变。
二是杨巅峰,此人本性为淫,乃是鬼狱最大的皮条客,饲养近千个男子,又将他们身体浸泡在特制药酒中,每日喂食毒虫,他尤爱漂亮少年,凡是遇到都会掳掠过去做炉鼎,样貌差些的便炼成死士,绝不浪费。
三是王霸旦,不好武功,不爱美人,只爱好研制热兵器,因此大肆开设工厂,招收工匠,并且不论根基,供吃供喝供住,由此一来这里几乎集齐了鬼狱将近三分之二的普通人。四小姐钟离忧与他一直是好友,两人互相交流心得互相精进。
这三人争夺的是鬼狱下一任领主的位置。当今领主虽有妻妾,但并不生育,或许有私生子但也任由三股势力彼此牵扯,互为依附,却又不愿意听从对方号令,各自为政,所以这才是鬼狱一直保持混乱状态的原因。
他们在鬼狱内斗得热火朝天,也不忘拉着闯进来的人加入队伍,各自招兵买马,有些不知情硬闯的人被毒瞎了眼睛、砍断手脚,只能留在此处为他们卖命。
十年前这些人就已经在此处兴风作浪,经过几日打听,他们也一点没变。
阿飞理了理头绪,还没想好如何动作,头顶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阿飞抬头一望,不大的玻璃圆顶伤密密麻麻全是人眼,他们挤满整个房顶朝下张望。
【作者有话说】
(1)以前当铺有句话叫“九出十三归,一去千万尽”,高利贷其中一种利息特别高、盘剥最重的,称为“九出十三归”,基础利率44.44%,还不起就不断利滚利直到倾家荡产,简直血盆大口、重利盘剥。但人或为穷困所迫、或为解燃眉之急,虽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舍身。
第72章 你急了你急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笑声,刺耳诡异,伴随着脚步声,一个身高两米,浑身肌肉鼓胀的大汉从墙壁中走下来。他的脸庞狰狞扭曲,眼眶凹陷下去,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
这人只看阿飞,不看风逐雪,径直朝阿飞走。
阿飞强作镇定,“你是?”
风逐雪替这怪物回答:“乌蔓。”
“他怎么不看你?”
“我杀死过他爷爷,他记得我,不会再动手。”
“你不打算帮我?”
“帮一次五千两。”
阿飞知道风逐雪不是突然变得爱钱,多半是怀疑他的武功,打算坐山观虎斗,看他的招式熟悉不熟悉。
他被迫压下亡灵书运气痕迹,换成柳刀宗初级功夫,准备硬拼。
乌蔓是鬼狱培养的大力士之一,爱好吃人,他一靠近祭坛就发现了阿飞,目光立刻转向他,恶狠狠瞪着他,似乎恨不得吃掉阿飞,嘴里嗬嗬作响,让他本来粗犷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恐怖。
阿飞冷静地观察乌蔓,他左腿残疾,右手握着一柄短刀,刀柄上锈迹斑驳,刀刃磨损严重。两人都没先动,乌蔓盯了阿飞半晌,忽然咧嘴嘿嘿一笑,迈开腿飞速跑来。他冲阿飞猛扑而来,速度惊人,阿飞急退,险险避开攻击。
乌蔓扑了个空,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慢悠悠爬起来,双臂撑地,摇晃着走过来。
阿飞警惕地盯着他。
乌蔓走到祭坛前,仰头望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将刀插入祭坛中心。刀刃卡在石柱上,只剩刀柄在外面。
此时头顶上那千双眼睛中忽然垂下万千藤蔓,犹如一张网罩在上方,密集得像雨帘,而柱子被勒得嘎吱嘎吱作响,被藤蔓勒得咔嚓一声折断了,祭坛轰隆塌陷,阿飞也被摔了出去,摔进地底的石缝里。那些柱子上的尸体也活了,全朝阿飞扑来。
风逐雪全程仔细观看,一点也不打算出手。
只见阿飞旋转刀锋,凭借灵敏反应和刀法快速抵挡攻势,风逐雪还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尸体就已杀光。
这一层的确用不到亡灵书,一些行尸走肉吸收不到什么有用的武功,阿飞徒手捏碎最后一个尸体的头盖骨,借助那并不好的轻功,一举跳到乌蔓看不见的后脑勺处,一刀插进脑中,乌蔓身躯一震,双手抓向阿飞的胳膊,阿飞早料到这招,侧身躲开,顺势拧腰发力,将乌蔓扔了出去。
“砰!”
乌蔓撞在石柱上,又缓缓滑落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胸腔内发出沉闷的怒吼,眼中凶光乍现,挥舞双手再次冲向阿飞,一拳砸出来带起一片劲风,阿飞已经打得起劲,刀尖藏于指尖迎面而上,正中乌蔓脑门,瞬间发出沉闷的爆鸣,一股强横的劲力透出二人拳头,迅速扩散,乌蔓身体猛颤,噔噔噔连退三四步才彻底没了声息。
风逐雪站在一侧,一言不发。阿飞喘着气,赢得比他想象中轻松。
这是第二层。
阿飞看着乌蔓的尸体,没想到亡灵书竟然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接下来到第三层风逐雪依旧没出手,那些怪物与幻象压根影响不了他,只有阿飞在施展拳脚,风逐雪观察了一晚上也没有观察出头绪。
阿飞武功没有特别之处,刀不是柳刀,功夫却是柳刀宗的风格,虽说身体素质明显好转,那曾经断裂的筋脉也确实在阻碍速度。
既然如此,万仞决似乎是说得通。
风逐雪与左阎王没有正面交过手,只和他的手下交过,功夫忽高忽低,令人摸不透。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和阿飞撕破脸还有好些时候。
在他眼中,阿飞这个阶段能掌握到的武功,还没到威胁他的地步。
风逐雪没有放下戒心,万事都有意外,他不相信采阳补阳,阿飞就有了采阳补阳的邪门功夫,谁知道有没有后手?
等了一会儿,阿飞见风逐雪一路跟着不说话,按部就班清除障碍,惹了一身血,踏进第四层。
前三层布置的风格与阴间没多大区别,可是这第四层却陡然变得宽大广阔,明亮无尘,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铺成,房屋错落分布,人群来来往往,乡音鼎沸,仿佛回到正常世界。
风逐雪这时才说话:“这是姚夫人的地盘,先去挑个住处。”
阿飞保持警惕,但一直到胆战心惊地住下客栈、洗过澡,始终很平静。
他忍不住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风逐雪东拉西扯一堆,就是不告诉他下一步打算。
姚夫人这一关,主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谁都说不准。有人吃着客栈里的饭,吃着吃着就死了。有人睡着宽榻的床,睡着睡着也死了。
阿飞这下倒是不敢乱走,略显疲态,乖乖在房间内练轻功。
这套轻功叫“游龙八卦步”,讲究的是以轻盈迅捷为主,配合心法躲闪对手的攻势,最适合阿飞练习。
他又想到江淮,后者肯定不会跟着进来冒险,也不知武功精进了多少。
风逐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阿飞直接上床睡觉,等到夜里,明显感觉到床边站了个人,阿飞立马醒来拔刀,一看是风逐雪,阿飞才稍微放松,“你不睡觉站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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