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怨摇摇头:“我不知道,除非我四妹在这里,不然你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下一刻钟离怨的人头滑到地上,他的眼睛还睁着,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叶城一脚将他踢远,省得染脏鞋子。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尖上鲜红的血迹,只有很小的一块伤口。
叶城来到钟离忧府邸处,见到了她的贴身女官谢思眉。谢思眉引着叶城来到正厅落座,茶盏斟满茶水,她站到一旁候着。
她倒是不隐瞒,钟离忧临走前交代过,为谢思眉的安全着想,有什么大人物来不必藏着鬼狱地址,尽可以交代,这些人多半是来占便宜的,不会有多大本事,掀不起太大风浪。
叶城还以为要多费些力气,事情比他想的简单。
鬼狱领主的确是个人物,叶城不打算硬来。
来到鬼狱后他没有进祭坛,他的目标是巴别塔,因而直奔五鬼门和大悲祀,死去的虾兵蟹将在他的柳刀下全都不值一提。
中途有一个插曲却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看见了风逐雪的背影。
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叶城都会认得出来。
风逐雪竟然已经从祭坛第三层逃离,这和江淮汇报的可不一样。
叶城还记得,柳月娇失踪后,柳刃这个老不死的就因为两人长得像,在风逐雪身边安插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当内应,而不是专业杀手,结果在自己预料之中,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到。
他一开始对此人十分不屑,直到江淮告诉他,他有亡灵书,还姓梁,自称是梁渡家的奴仆之子。
叶城早年不得志的时候在中原几个名门正派都混过,对梁渡两头吃利的破事一清二楚,梁渡为掩人耳目,也怕被出卖,将旧奴悉数遣散,挑选的奴仆都很年轻,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些人怎么可能有个七岁大的儿子?
在风逐雪隐居的十年里,开封城也有些零零散散的传言,时常有个小男孩下山采买玩耍,但天黑之前就要回山上,百姓都说山上住着神仙,小男孩是座下童子,保佑一方风水,所以没人敢上山打扰。
叶城一听就知道是谣言,这小男孩分明是风逐雪收的徒弟。
后来他的儿子叶枝白死在若水山,风逐雪孤身下山,这少年也就突然消失了。中途不知经历了什么,竟然来到柳刀宗,借柳月娇的壳子重新回到风逐雪身边。
联想到他手腕脚踝的伤,还有他的亡灵书,叶城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就是梁渡的二儿子。
叶城对阿飞没有同情,在他眼里弱者就是该死,何况阿飞弱就算了,还很愚蠢,蠢人更不值得同情。
叶城简单粗暴地总结,有勇气却不动脑子就是愚蠢。
但他惦记着被阿飞藏起来的亡灵书。
一门绝世武功落在弱者手里,只能被强者分而食之,发挥不了该有的价值。
他远远跟着风逐雪,一路跟随到地藏殿,藏得很隐蔽。
叶城首先看到奄奄一息的阿飞。
不知道他有亡灵书为何还能走火入魔到无可救药,想来是使用时太贪心,多学了几招不该学的。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刀。
外行人看不出刀法精妙之处,因为两人速度都非常快,不明所以的人只看见两把刀剧烈撞了一下,闪过一道白光,血雾氤氲飞散。
叶城对风逐雪水平不意外,他意外的是阿飞。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有些改观,从愚蠢变成了胆大妄为。
风逐雪很少用血漫千山杀人。这是连叶城这类以杀人为职的老手都认为极其残忍的一种刀法。
杀人有很多种办法,风逐雪这样的高手一般不喜欢啰嗦的花架子,一刀就可以毙命。
当他使用血漫千山,只会是出于折磨人的目的。
如此变态的血漫千山,自然是他那好师父、摩罗教第一教主羌若秦发明的,杀人后不会立即死去,残留的刀劲慢慢刻伤每一寸血管,五脏六腑的血液被内力所逼,缓慢从血管蒸发,穿过皮肤散发在空气中,像缓缓飘落的红色细雪。
其中痛苦不言而喻。
短暂的交锋后,大殿内已经开始落下血滴,染红风逐雪的白衣。
血雾越来越浓,遮住了仅有的光。
阿飞脸色惨白地跪着,他将刀插进地面,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刀柄上,死死握住那把红得发亮的武士刀,保持昂头的姿势,久久未动,仿佛一尊雕塑。
此刻,周如晦没有笑容,憎恨再次爬上心头:“现在你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风逐雪没有回答她,丢下刀,转身走向通往巴别塔的路,走进黑暗之中。
叶城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明白什么,明白了没有。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风逐雪伤势也不轻,这让他观念陡然转变,对阿飞兴趣更重。
血漫千山是绝对的狠辣之招,不可能被反噬,就算阿飞有亡灵书,那也才勉勉强强练到第三层,算作刚入门的水平,遑论伤到对方。
这小子分明有后招。
可是也为同时使出这两招,阿飞已经很明显地油尽灯枯,他不肯低头,也不会求饶,只是在这里慢慢等待死亡。
周如晦冷漠地走了,大殿恢复阴暗和寂静,几只乌鸦在外面探头探脑,准备啄两口腐尸。
阿飞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也许他是真的死了,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叶城想道。
他丢下阿飞,先跟随风逐雪方向走完一刻钟的路,但脑海不停提醒他风逐雪受了伤,最后忍不住半道折返。
幸亏他来的及时,血雾浓得看不清路,秃鹫已经飞了进来,瞪着赤红的双眼,翅膀沾满鲜血,扇起了一股浓烈的腥味,像在欢迎新鲜的食物。
血漫千山正是如此,人连挥手赶走鸟的力量都没有。
叶城一刀将秃鹫斩杀干净,探了探阿飞的呼吸,不错,比他想得强些,还有点热气,便背起阿飞,立即前往相反方向的往生泉。
往生泉是领主专属休养地界,禁止任何人私闯。但往生泉不是温泉,深冬之际,泉水寒冷刺骨,人进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冻死,即便是习武之人也抵挡不住严寒。
往生泉位于后名山中央,四周环绕着青松翠柏,把守的人不是很多,就算有人想进去疗伤,也多半先把自己冻成冰块,不足为虑。
阿飞此时正需要往生泉,他走火入魔热气根深蒂固,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狂,只有极寒之水能镇住。
叶城轻功极好,踏雪无痕,守卫没一个注意到,还以为是松树落下一根松针。
往生泉虽冷,神奇的是湖面不结冰,照样是流动的泉水,吸纳天地之灵气,鬼狱迁过地址,但只有外围改变入口,领主始终舍不得丢下往生泉,巴别塔地点压根没变。
阿飞此时不仅没有意识,身体也脆弱得和一根线一样,一扯就断。
叶城给阿飞点几个重要穴位,暂时止住血管破裂,将药瓶掂量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吃这么好的药。
他先一诊脉,阿飞的身体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筋脉再次断裂、琼玉丹攻心、慈悲藤爆发、心脉岌岌可危,似乎走火入魔是这些毛病中最不重要的。
奇怪的是,血漫千山的刀劲伤得虽深,但还有救。
叶城亲眼所见,风逐雪从不留情,绝对是阿飞的亡灵书心法护住了心脉,强劲到断水刀的刀功都刺不进去。
血漫千山和亡灵书都是风逐雪师父留下的功法,能反过来压制他也说不定。
叶城盯着手中的药丸,这药丸是用来保命的,柳刀宗历任宗主只有两颗,将近二十年才能炼制一粒,极其稀有。
但一想到他有重伤风逐雪的办法,有全套亡灵书,还进过玄关阵,暂时牺牲药丸一定值得,再等二十年又何妨。
叶城将药丸往阿飞嘴里一塞,捞了点往生泉的冰水灌进去,顺利喂下。
他单手扒掉阿飞衣服,可惜没找到亡灵书,先小心翼翼把阿飞放进水里。
运气好,往生泉能救活他,运气不好,救活了也是植物人,一辈子都要泡着,运气再差点,往生泉都救不了,那他很快会变成一具浮尸。
叶城看向他缓缓下沉的身体,泉水中蔓延开来的血色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低声说:“看看天意要不要你活下来。”
第97章 又娶新老婆了
叶城没有一直呆在往生泉,他有很多事要做。
只要泉水还有灵性,阿飞泡在里面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行。
阿飞已经没入泉水中,叶城等到水里血色散尽,掩盖好来时的路,回头走进巴别塔见领主。
风逐雪提前他那么多时间,等叶城见到领主时,他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狱领主段玄年纪和叶城差不多大,相同点也不少,比如领主没有子女,叶城唯一的儿子叶枝白被风逐雪杀死,孤家寡人一个。
两人以前也算认识,那时候柳刃还是宗主,与叶城合作过几次杀人任务。
段玄问他:“想不到你竟然做了宗主。柳刃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叶城没有丝毫隐瞒:“我杀的。”
“柳刀宗前些日子闹内乱,也是你的障眼法?”
“是。更新换代很常见。”
段玄不多问,叶城提到他来这一趟是为穿云剑而来。
段玄惊讶不已,告知他风逐雪早已来过,毕竟他第二次穿过祭坛,领主任何愿望都要兑现。
叶城还是晚了一步。
他不得不问:“穿云剑是鬼狱至宝,段领主一直将它镇压在山中,如今擅自取出,难道不会使人心动荡?”
“死物发挥不了作用,人心也不是靠剑维持的。”
“领主可知风逐雪为何大费周章来找剑?”
“是为了他死去的那个妹妹。”段玄没必要替风逐雪遮掩,将他的理由直接说出口。
叶城还记得她的名字:“若水?”
“没错。”
“若水已经死了,风逐雪要剑能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
这两件事听起来没有任何关联。叶城来找剑是要和韩云谦重新谈条件,自打韩氏亮出凤凰珏后就有自立门户的打算,不像从前那么听话,叶城还得替柳刃收拾这个烂摊子,要是有穿云剑撬动凤凰珏,韩氏的问题迎刃而解。
而风逐雪要是想去找皇帝报仇,他的断水刀就足够,穿云剑再厉害,它也是一把剑。刀手用剑一般控制不好力度。
叶城在领主处得不到答案,并不纠缠,寒暄几句后道别。
没有穿云剑,无非是收服韩氏时要用强硬手段,叶城很擅长。
柳刀宗刚换宗主,事务繁多,他不能停留太久。
他将阿飞丢在往生泉中,再也没管他。
俗话说有福之人自有天相,他要是命不该绝,往生泉自然能救活他。否则他就是天天去盯着守卫,他还是会死。
这一不管就是半年时间。
新的一年伊始便是多事之春。
铁西王四女儿钟离忧在西南最混乱之际重返宛平城,正式宣布三位兄长死亡,她拒绝老臣提议在旁支中挑选男孩树立傀儡,而是自立为新一任王上,以黑铁骑为守卫掌管王宫一切兵力,与中原朝廷彻底决裂。
钟离忧暂时向领主借走王霸旦,两人合力打败周边诸国联军,致使中原离间的计谋落空。
中原树敌甚多,北域蒙古虎视眈眈,西南归心不顺,各地摩罗教教徒大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短时间内无法对西南出兵,因而钟离忧暂时掌握了重建宛平的时机,大肆招揽贤才,用二哥钟离愉的钱统兵买马。
中原第一大刀宗柳刀宗,闹内乱没多久,忽然传出老宗主柳刃病故的消息,新任宗主乃‘左阎王’叶城。
柳刃膝下无子,一年前就已经将叶城之子叶枝白立为少宗主,可惜死在风逐雪手中,如今叶城继位,也算合情合理。
叶城一回宗门便昭告天下,柳月娇被风逐雪折磨致死,不成人样,他们柳刀宗与风逐雪势不两立。
从前柳刃要与风逐雪合谋也是阴谋,是要替皇帝监视陡然出世的风逐雪动向,生怕他去皇宫寻仇。风逐雪有这个本事。
但现在,叶城拒绝向大燕皇帝寻求庇佑,他不再支持中原,立场模糊不定,据说已经有北域蒙古在暗中支持。
皇帝先是震怒,不假思索地派出一队人马剿灭柳刀宗,可是柳刀宗却早已不在天平山,整座宗门宛如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人说得清柳刀宗究竟在何处。
接连遭遇背叛倒戈的皇帝慌不择路,好在丞相镇定下来:“这些武林人士不过是利益走狗,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一支军队。陛下无需担心他们兴风作浪。中原可不止他们柳刀宗一个厉害的门派。”
皇帝也发觉自己表现不妥,坐在龙椅上摸索他的玉玺:“爱卿意思是支持谁?”
“中原大大小小少说四五十个门派,有刀有枪,陛下想扶持谁都可以。”
皇帝正在犯选择困难症,手底下人还没把武林门派列完,又有个重磅消息传来——风逐雪夜闯韩氏山庄,用穿云剑撬动凤凰珏,两样宝物全部带走。
皇帝自此夜不能寐,每晚都能梦见一支箭射过来,正中心脏。
是他派人烧的若水楼,早知那场火还要烧得再大一些,把风逐雪也给烧死,永绝后患。
就在他以为风逐雪要杀过来,已经明令大内高手绝不离开他半步后,风逐雪收买丞相,得到私下觐见的机会,主动求见。
进殿前,他被没收了那把斩尽万人骨的断水刀,皇帝打量着他,安心不少。
可是看到他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脸,皇帝仿佛又看见他浴血杀人的样子,心不免再次提得高高的。
他故作温和地笑:“风逐雪,朕以为你这十年来心灰意冷,再也不打算出来。”
“从前是有这个打算,但有些事没做完,终生不安。”
皇帝紧紧握着怀里的毒药,警惕地提防着他:“什么事?”
“重建若水楼。”
风逐雪对皇帝并不恭敬,说话都是用‘我’。但皇帝现在没空纠结这个问题。
他重复风逐雪的话:“重建若水楼···”
“我会以朝廷名义招揽天下高手,将穿云剑交给陛下,保证若水楼只为大燕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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