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跟在林震南身边这么多年,能模仿林震南的笔迹并不奇怪,但她为何要在丁卯面前故意这样做,丁卯胆子小,明显就是守不住事的,桃娘如此做显然是有意为之。
或许,她就是故意给要查此案的人看的,来告诉查案的人,被假意烧毁的信是假的?要查案的人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吗?
可,这又为的是什么呢?
卢照水走的时候,那照顾丁卯的婆子正要进来打扫,卢照水下意识瞥了一眼那地面上的水,竟发现那已被泼在地上这么长时间的一滩水,不但没消失,还在冒着小小的气泡。
气泡很小,但还是被卢照水敏锐地捕捉到了。
丁卯受完审,正要把那水往嘴里送,卢照水一把打掉,那碗连水再次撒了一地,丁卯瞪大了眼,那婆子脸都绿了。
卢照水心下了然,轻飘飘道了句:“水中有毒。”
又轻飘飘看了那个婆子一眼,她果然僵住了。
卢照水并没有问询那婆子,在这庄子中,手里有这等他都察觉不到的毒物的,又有此等胁迫婆子杀人权力的,除了楚青荇,还有谁呢?
林子君心软,楚青荇可从不。
还是打草惊蛇了。
他到观鹤楼时,林中鹤正将手指放在书页上读书,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放下了书。
卢照水寻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将所有事情包括丁卯被下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
林中鹤不免叹息摇头,“当时是我不够妥帖了,致丁卯遭此祸端。”
他招来林比邻,三言两语间将丁卯,小厨娘并他们的家人安顿好了。
卢照水将手撑着头看林中鹤安排,林中鹤转过头来时,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卢照水注意到了,知道林中鹤察觉到自己看着他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似乎是突然被浸透在蜜罐子里,又被捞出来那一点闪,一点甜,他挑了挑眉毛,继续说话:“桃娘既然故意在丁卯面前写仿信,是想借丁卯之口告诉我们,那封信是仿冒。”
他停了下来,林中鹤垂眸,猜测道:“那极有可能,桃娘是想引我们去找那封真信。”
卢照水依旧不说话,他喝茶酒,似乎上了瘾,捏着杯子,一口又一口。
林中鹤又继续道:“而桃娘将丁卯约在寻鹤馆,我父亲的尘非土书房内,那地方已许久无人去,况且就算那封真信在我父亲书房中,她也大可以将书信拿到自己院中或其他地方临摹,在我父亲的书房中,未免风险太大。她像是故意在引我们去。”
卢照水终于停止喝酒,最后总结:“看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寻鹤馆,去一趟那个尘非土书房了。”
林中鹤似乎也被他一口又一口的好酒欲感染,将茶酒也放在唇边抿了抿,原本淡淡的唇色,朱红了一点,看着让人心痒。
卢照水大口喝了一杯,又道:“如今不是我们查案了,倒是桃娘引着我们查案了。”
林中鹤点了点头,秀致的眉毛从弯变平,看着有些严肃,他又抿了一口,终于将他唇色完全染成了朱红。
卢照水不知为何,口干舌燥似的,又大口闷了一杯,眸子轻轻转了转,笑道:“我真是太爱长白兄酿的‘一树一菩提’了,要是以后想喝就能喝到,倒真是这辈子无憾了。”
林中鹤眉毛终于又弯了,他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子轻轻放下,很是认真地向林中鹤承诺,“只要你来找我,酒,随时有。”
卢照水见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咯噔,他原本是见他严肃,随意调笑说的话,眼下林中鹤忽然认真,倒叫卢照水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只得打哈哈地笑。
林中鹤也不介意,他的眼看不到,无神,像两汪没有波澜的湖水,叫人很难琢磨出他的情绪。
他又端起了酒杯,用他根本看不见的眼望向了窗外。
卢照水也随之看向窗外。
寻鹤馆里,尘非土书房居于一角,并不像是从前的庄主的书房,倒很像一个普通客房。
入门两侧镶嵌着:“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上书:“尘非土”。
林中鹤和卢照水皆是轻功进的院子。
楚青荇既已下毒,那她必在局中,无论如何,都要防着点。
卢照水习惯性走在林中鹤前方,方便他听声音判断位置。
卢照水推开“尘非土”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檀香味儿,林中鹤解释:“书房是一直有人收拾的。”
书房内的摆设和普通书房并无其他不同,卢照水尝试着在书房内找了找,如他所想,他什么都没找到。
林中鹤却又走到外面,用手一点一点去临摹外面镶嵌上的八个字——“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卢照水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他,“或许,这个书房里,有密室。”
林中鹤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思考。
“尘本非尘,何来有尘。佛对我说:‘你的心上有尘,我用力地擦拭。’佛说:‘你错了,尘是擦不下来的,我于是将心剥了下来。’佛说:‘你又错了,何来有尘。’”
卢照水听了直挠头,他并没有任何禅悟能力,他只觉得自己的思考到了尽头。
林中鹤却像是要得道了。
他忽然道:“寻朗兄,你刚刚是否挪动了什么东西?”
卢照水嗯了一声,他刚刚为了查看是否有密室,试探了许多东西,看它是否是机关。
他又道:“那是否都放回了原位?”
卢照水回:“是的,我怕将才收拾好的书房打乱,试探过便又放回原位了。”
林中鹤踏进了房,卢照水也跟着进去。
林中鹤请求道,“能否请寻朗兄帮我看看,这书房内是否有东西不在该放的地方。”
这书房,时常有婆子打扫,按理说,东西都该放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但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尘本非尘,何来有尘,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便是,要是人过于固执地想移动东西去找寻机关,反而就找不到了,因为本就没有机关,只有什么都不动,才能何处惹尘埃。
林中鹤忽然想到丁卯的话,桃娘是将那封书信摹写下的,那么,书桌。
林中鹤走到书桌前,正要伸手去摸,却被卢照水捉住了手。
“墨水还在。”
林中鹤心中一动,“寻朗兄,这砚台上是否搭着一只毛笔?”
卢照水颇为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笔架上是否还有个缺位?”
卢照水简直要怀疑他能看到了,“是。”
“劳烦寻朗兄将笔放回去。”
卢照水照做。
开门的声音很大,卢照水一惊。
林中鹤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猜对了。”
打扫书房的婆子并不认字,看书桌周围干净就行了,自然也就不会去在意笔有没有放到架子上。
这支毛笔的放回,便是解密的最后一步。
只见书架后的墙壁向两边打开,露出内里一片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在认真学习江湖和武侠,看了不少电影和剪辑,但感觉自己还是差几分火候。
第11章 进密室风霜雨雪
与其说这是一个密室,倒不如说是个密道。
卢照水与林中鹤刚一踏进去,身后的两边的墙便紧关上了。
林中鹤手中举着个火把。
他并不需要亮光,他是给别人带去亮光的。
卢照水走在前面,影子被火把的光拉的很长。
卢照水偶遇了墙壁的一行字:
“无为还处有还无。”
他读了出来。
这个密道中的路是平坦。
他们却依旧处处小心,唯恐一步行差踏错触发机关。
开始两人还一前一后走着,后来卢照水直接凑近林中鹤,与他并肩走着了。
卢照水依旧吊儿郎当,“长白兄,你觉得,桃娘此案,背后会是什么?”
林中鹤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但此人花如此大精力代价来设套,我想,并不容易被发现目的。我们或许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局中。”
卢照水微笑,露出小小的虎牙,“但我想这个局,对我而言,并不是完全坏的。”
林中鹤歪着头询问:“为何?”
卢照水有意逗他,便喟叹了声,感叹似的,“这局,让我还遇见了长白兄呢,这难道不是一点点的补偿么?”
林中鹤面上并无波澜,只是无奈地晃了晃头。
两人说着走着,越到后面越察出不对劲来。
“原本这风还挺小,现在怎么越来越大了?”
卢照水越靠林中鹤越近,倒不是全因为无意识的动作,也有这个风的缘故,他怕这越来越大的风将他和林中鹤散开。
在这密室里,两个人还有个照应,要是单独行动,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了。
林中鹤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袖中的手一动,刚要伸出手来,又顿了顿,嘴中的话也没说出口。
卢照水见他一系列动作,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于是他便直接伸出手要去捉林中鹤的手,“我们可不能被吹散。”
卢照水见林中鹤也没反抗,于是便径自捉了他的手,握住。
林中鹤的手是冷的。
可能是因为并未常做如此亲密的动作,林中鹤身体一顿,手也很僵硬。
卢照水为了缓和他的紧张,便开玩笑道:“我与我的朋友们,也是经常握手言欢的。”
卢照水感到林中鹤的手似乎更僵硬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摸到林中鹤的手,但这是他第一次和林中鹤正式意义上的牵手,林中鹤的手很好握,这让卢照水很是纳罕,明明是身高差不多的人,手却比他差了不少。
起初他还以为是林中鹤的手小,后来细细感受之后才发现是两人的手指粗细差得颇有些大,因此林中鹤的手单看,就显得小了。
卢照水使剑,虽使的不是重剑,但终归也是剑,还是有重量的,因此他的手指较粗,虽然也算是好看的,却比不上林中鹤这样玩扇子的手纤细。
林中鹤的手极为漂亮,不止长,而且细,骨节分明,也并不让人觉得孱弱,反而看着很有力量。
他的流云戏水扇正别在腰间,大概因为庄主身份,他并不会常把玩自己的扇子。
但此刻,卢照水却很想看他的手把玩扇子。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手正老老实实地被握在自己手中,卢照水的心里就莫名有种成就感。
风越来越大,二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都在用内力撑着,二人的手也由起初卢照水握着林中鹤的手变为二人十指相扣。
卢照水的脑子里终于想不了这么多,他此时即使运转全身的内力屏蔽在外,也只是勉强支撑。
林中鹤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在苦苦支撑。
二人眼前忽然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林中鹤手中的火把灭了。
二人也变得举步维艰,风原本没有形状,只能靠听,他们只觉得耳边呼呼的声音,似乎是人被从万丈悬崖抛下去耳边感受到的那么大的风。
无形有声的巨大阻力。
正当二人考虑要不要后退时,风却渐渐小了,他们依旧不敢放松,仍旧紧紧扣着彼此的双手。
并不如他俩所想,风竟然渐小了,甚至于后来消失了。
是林中鹤先松开的手。
二人的手心全是汗,现如今混合在一起,倒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是谁的汗。
只是还好,林中鹤的火把熄了后,密道里并不是一片漆黑,依旧有些微弱的光,这光,还是从前方发出。
这说明,前方是有能够照明的东西的。
卢照水回头,是一片漆黑,他们或许回不了头了,因为他又听见了石块撞击的声音——又一道石门关上了。
他听见石门关闭声音的时候,借着微弱的光,下意识看了眼林中鹤,仿佛要确认一下,林中鹤也恰巧此时侧耳听着。
他确定了,林中鹤也听到了。
石门确实是关了。
他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
二人沿着密道走,终于找到了微弱光源所在——许多小小的“鬼火”。
林中鹤的心始终提着的,他心里明白,这里面的机关,绝对不止一个。
卢照水也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二人皆是不动了,不向前走去。
有声!
像是一场雨滴锐而重的雨!
林中鹤听见了很清晰的,锐物划过空气的声音,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又快又轻地推出扇子,唰一声打开,顺着那声音打去,那纸面的折扇竟将来势汹汹的锐物击打到了一旁!
卢照水也拿着未出鞘的剑与那些锐物击打起来。
他剑耍得十分好,虽未出鞘,也是来去自如。
一时间,青铜击打锐物声,折扇扇过的气流声不绝于耳。
那些锐物纷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谁知,那一大片一大片自上而下袭来的锐物数量竟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林中鹤与卢照水只好背贴着背,形成一个较为全面的防守来抵抗这愈发凶猛的“雨”。
二人边走边击落这些“雨滴”,终于在一个转弯处,这“雨滴”如当初的“风”一般,停止了。
卢照水回过头,蹲下捡起了一个“雨滴”,拈在手上看。
确实是水珠形状的,只不过边缘极其锋利,倒像是小刀片,若是被这些迅猛又锐利的“雨滴”击打到,哪怕是一个,都能打穿一个健壮男子的身体。
林中鹤在一旁说道:“风,雨。接下来该是霜,雪了。”
卢照水抬头看在鬼火蓝色光里的他,讨教:“为何?”
林中鹤开口:“普陀山庄内的楼和院子,皆由风雨霜雪这四样自然现象起名,是因为,曾经故去的林庄主,我的父亲林震南,极为喜爱冬天,也就极为喜爱这冬天较为常见的四种自然现象。眼下,他设的密室,风,雨都来了,霜,雪,自然也就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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