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涂着清清凉凉,把烫伤的灼热都压了下去,还有点舒服。
艾迁涂好了丢开这只手,抬眼看他,扬了扬下巴。
“另一只。”
“可是……我还没洗头哎。”他今天虽然擦了身子可还想洗洗头发,这药膏涂了一会儿再碰了水,岂不是浪费了。
“啰嗦。”艾迁自顾自拉起他的左手也给上了药,脸色还是又臭又硬“我给你洗头总行了吧。”
就很勉强。
19
赵宝珠过去也不是没被人伺候过洗漱,只是如今沦落但这番田地,才没人照顾的。
可艾迁给他洗头,又感觉跟以前丫鬟伺候他洗头全然不同。
艾迁虽然瘦,但是手掌大手指长,还会寻穴位,在他头皮上不知道是怎么一按,他就舒服得直犯困,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去了。他现在没有过去那些好东西能用,只能用普通的皂角和平日里存下来的淘米水。好在他只是爱干净,用的并不挑剔,也能适应。
从他祖母离世到他被诬陷,再到被家法伺候打得浑身是伤还沉了塘,然后机缘巧合被救起来,又结了这个荒唐的婚。赵宝珠这些日子也算是大起大落了。
他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养少爷,到现在天天张罗着柴米油盐,也不是不辛苦的。他起初还能闭着眼迷迷糊糊跟艾迁说种地选种的事,到后头就迷糊的睡了过去,只听得到他疲惫的呼噜声了。
艾迁也没叫他,默不作声的给他洗好了头发,给他用干布包了起来,又将就剩下的水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把人抱回了屋里去。
赵宝珠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那粗布能吸的水有限,好在天气还热,以往赵宝珠都是披散着晾它一两个时辰让它自己干了才睡。艾迁看了看已经在梦周公的人,撇了撇嘴,伸手拢住了对方的长发,直接用内力帮人烘干了水分。
免得明早起了头痛又跟他叽叽歪歪,艾迁这么想着,脱了鞋袜也躺上了床准备睡觉。
又翻土又打水还伺候少爷,累死老子了。
20
艾迁早上还没睁眼,就闻到香味了,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身边没人,赵宝珠已经先起床了。
艾迁也穿好衣服起来。
他今天打算进山,赵宝珠不是打算种菜嘛,他还是得去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养活的苗子,免得瘸子种个半天全活不成,气得把自己种进地里去。
艾迁闻着味儿往厨房走,就看到赵宝珠盘着头发挽着袖子在做早餐。
赵宝珠生得一副好相貌,被这早上的晨光一衬,更加显得温婉可人,看得艾迁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在这儿炸油饼!”
艾迁拍了好几下胸口才勉强喘了口气,这得浪费多少油!
可惜赵宝珠不仅看不出他的悲痛,还对着他璨笑,“我跟着芳哥儿新学的,还加了三个鸡蛋,肯定可香了!”
三个!鸡蛋!
艾迁差点没站住脚,三个鸡蛋就是六文钱,六文钱啊!
“昨晚上是我脾气不好,不该跟你发脾气还不让你吃饭。”赵宝珠说得诚心实意,还挽了一下松散落在颊边的头发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芳哥儿说他平日里就给夫君炸油饼,有油水饱肚子在外头没这么容易饿,干活也有劲点。一会儿我把剩下的给你包起来,你进山的时候带上做干粮,今天就不用啃冷馍馍了。”
艾迁木愣愣被塞了一个香香大油饼,当真是比他的老面馒头好吃多了。
他看着赵宝珠把油饼一个一个叠好用油纸包好忍不住问。
“都包上了,你吃什么?”
“我?”赵宝珠先前还有点不自在,现在跟艾迁多说了两句又干着活,慢慢也没什么羞怯了,他坦然道,“做晚的土豆还剩了几个,我中午热热吃,等你晚上回来再做旁的吧。对了,夫君今天能买点猪膘吗,油快没了得炼炼。”
赵宝珠说完闭了闭眼,想着这个老壁灯又要说他浪费了,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哦。”
哦?
赵宝珠看着艾迁转身回屋神奇的看了好几眼。
竟然没说他浪费?
今天太阳哪儿边出来的来着?
真奇怪。
21
赵宝珠把院子里翻好的地种上了一些好养的菜种,这才没多久的功夫就冒出秧苗来了。
“芳哥儿,多谢你教我,不然我这儿菜都还养不活呢。”
“没事没事,这儿又不是什么大事。”芳哥儿是别村嫁过来的小哥儿,就在他们隔壁,他家男人是个庄稼汉,他平日里在家操持一家里里外外的生计,也做一些小工换些钱花,“还是阿珠你学得快,人聪明呢。”
这附近几户,只有芳哥儿和赵宝珠年龄相近,也最谈得来,白天他们两家只有他们俩在,也经常凑在一起干活。
“阿珠,我这儿也想求你件事儿。”芳哥儿小麦色的脸上还有几丝害臊来,他摸了摸小腹,说道,“过些日子我想去镇上扯点布料做包单,你手艺好,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好看?”
“好呀。”赵宝珠听到也跟着开心,“你这是有了身子了?”
芳哥儿这还是第一次有孕,脸上都是甜蜜的笑:“还差一周三个月,就差不多坐稳胎了。”
“真好呀。”赵宝珠笑眯眯的恭喜,“那到时候包在我身上了。”
“最近这些日子总觉得身子有点沉,我男人都不让我跟着他下地了。”芳哥儿似是抱怨又像是开心,“其实轻便的活我都是能做的,以后孩子生下来,哪儿哪儿不都得用钱。”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啦。”赵宝珠笑道,“这可是甜蜜的负担了。”
“你还笑话我,等阿珠你以后当了阿爸就知道我的心情了。”
当了阿爸?
赵宝珠一想到自己跟这个大铁公鸡再生个小铁公鸡就一个激灵。
可别把他给憋屈死。
22
赵家村的后山里人迹罕至,连猎户都不敢进的山林深处只听得到艾迁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身上只背了个背篓,旁的什么都没有。他既不要拐杖也不要镰刀,就能在这杂草丛生的蛮荒之地踏出一片路来。
艾迁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油饼啃。
自他来赵家村已经有快五个月了,偏偏还是找不到他爹交代的东西,当真是麻烦。
这二三十年以来地动星移,当年的定位都不准了,他现如今跟大海捞针差不了多少,这山头都快被他掘了三尺。
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顺手采些药材丢进背篓里。
这深山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无人采摘,各种天然药材都长得特别好,随便搞点都能卖个几千两黄金。
虽然也不多,但是聊胜于无了。
艾迁正在仔细辨认方位就听见背后一声兽啸,他刚一侧身就看到一只千斤的棕熊流着口涎向他猛然扑来。
轰然一声巨响。
这山里的树木都垮塌了一片。
艾迁依旧一手罗盘站在原地,那头棕熊已然被他一掌劈死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艾迁嫌弃的踢了踢地上的棕熊,一脚就让人家翻了个身。
没有肥膘不能熬油。
艾迁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半个油饼吹了吹继续啃。
啧,没用的东西。
第2章 谁能不爱媳妇儿
23
艾迁到家的时候,发现赵宝珠没在屋里,他出门去寻,才发现他正别别扭扭坐在岸边大石头上,跟着村里人一起热热闹闹的洗猪大肠。
这玩意儿虽然臭,但是便宜,多少算个肉菜,今天村里杀猪,赵宝珠也去看热闹,见这猪下水便宜处理,就忍不住心动,花了五文钱把大肠都给买回家了。
这可比三个鸡蛋还便宜呢!
赵宝珠想着洗干净拿来红烧着吃,就是臭得他连声作呕,一边干哕一边洗肠衣。他本来就娇气,闻着这味道上头得很,恶心得满脸泪花,怕不是要把自己哭昏过去。
“阿珠,你男人回来了。”
“什么?夫君哕……”赵宝珠眨了眨眼,那双水汪汪的眼里又滚落下两行清泪来,他自己还觉得好笑,“这东西这么臭,要怎么才能做得好吃呀。”
艾迁看他在那块石头上支着个断腿,坐得摇摇晃晃,忍不住皱眉。
“在家里水缸洗不行,非得跑这么远?”
“水缸里的水可是要用来喝的哎。”赵宝珠争辩道,“拿水缸洗这玩意儿,岂不是整个水缸都得泡臭了,以后还怎么用。”
“就你名堂多。”艾迁看着赵宝珠这个样子就无语,明明嫌弃得要命,还非要咬着牙洗这个臭肠子,简直不知道是说他娇生惯养还是吃苦耐劳来得贴切,“既然嫌弃这东西臭,还偏生要买是什么毛病。”
赵宝珠洗肠的手一顿,又蓦地淌出两行珠泪来,他这眼泪也生的和别人不一样,大颗大颗又饱满圆润,还真像颗颗珍珠。赵宝珠在外头可不像在家那样大呼小叫,反而又恢复了几分少爷的矜持来:“咱们一直没填上肉菜,我听芳哥儿说今个儿村里杀猪就求他带我过去,盘算着改善改善伙食,可惜我这些日子攒的不多,左看右看就这玩意儿便宜,旁的我也买不起……你也别嫌弃,洗干净了好好烹饪一番,应当也是好滋味的。”
他说完便罢,勾着身子又奋力洗起来,结果还没被臭得哕出声,就被艾迁拦腰抱了下来,放到平顺的地上了。
“得得得,我来弄总好吧。”
艾迁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
早知道把那头熊瞎子背回来割肉吃了。
后悔!
24
艾迁提溜着五斤大肠,就看着赵宝珠支着个拐杖一蹦一蹦的往前冲。
“你别抱我,你好臭。”赵宝珠嫌弃的地拿手捂嘴,却伤心的发现自己也是臭的,“我也好臭啊,哈哈哈哈。”
“多亏你买的好大肠。”艾迁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眉头明显松动了不少,“回去拿药粉洗洗就好了。”
“真的吗?”赵宝珠先前还在头疼要如何把这味道洗掉,听见艾迁的话也放心了,这庸医虽然讨厌,但是说的东西总是靠谱的,他还随口夸夸,“夫君你好厉害呀,什么药粉都能配。”
他说完还伸出了他的手来,他不过涂了两次艾迁给的药膏,手上的烫伤痕迹竟然已经奇迹般的好了,只留下一丁点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看我手也好了,多亏你那药膏。”
艾迁啧了一声,颇有些得意:“这算得了什么,小事罢了。”
他连活死人、生白骨的事都做得出来,搞个除臭粉,弄个烫伤膏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谁让赵宝珠这个小哥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丁点小本事就能让他大惊小怪的夸个没完。
哼,幼稚。
25
红烧大肠吃起来真香啊。
赵宝珠跟着芳哥儿教他的法子,先加了姜葱煮了去腥,又好好的加上香料炖上了一锅。
赵宝珠还专门煮了大米饭,他们平日里很少能吃米饭,今天为了配这红烧大肠,赵宝珠专门替人写了五封家书,换了钱跟人家买的。
艾迁虽然没有夸赞,可是一句话没说美滋滋地大吃特吃了三碗米,到后面赵宝珠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艾迁凸起来的肚子。
“夫君,你会不会撑死啊?”
结果就被瞪了,艾迁也学会了他的招数,知道了瞪人使气。
“不想要药粉除臭了?”艾迁端着碗碟往外头走,“你再多说两句,那就这么臭着吧。”
“不行不行。”赵宝珠能屈能伸,“夫君你最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洗碗,简直是最最体贴的夫君了。”
“笑话,难道我先前就不会洗碗了?”艾迁明明已经抱着碗出去,还在喋喋不休,“我是怕你洗碗跟发水灾一样,一会儿又没得用了使唤我去挑。”
行吧行吧,赵宝珠也学夫君挑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臭屁鬼。
26
艾迁洗好碗回屋就看到赵宝珠正坐在床板上一脸认真的数他的家当。
“七文,八文……十六文,十九文……”
艾迁扫了一眼,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文铜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数的,当真是笨蛋。
赵宝珠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还在认认真真筹划着要多做点代笔的营生,免得买不起布料,到了冬天做不起厚衣服穿。
他正数得认真,就眼见着一个束了口的布口袋落他面前。
“就知道数这几个铜板,放床边的家用,你怎的不用?”
“家用?”
赵宝珠从不晓得他还家用这一说呢。
毕竟艾迁一天到晚抠门的那个吝啬样子,他可不敢欠了人家三千两诊金之后还花人家的钱过日子,所以自从成亲到现在,他可从来没有向艾迁伸手要过一次钱。至于床边的这个小钱袋子他更是不敢乱动了,天知道倘若他动了里头的一分一毫,会不会被艾迁投毒害死。
看到他脸上诧异,艾迁反倒很是不喜,连语气都冷淡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过日子要花钱我还是懂的了,你岂不是把我当成那种半点力不出,只晓得靠媳妇儿养活的无能蠢才了。”
就很生气。
27
哟嚯,艾迁竟然当真生了气,不搭理我们宝珠了。
他倒也不阴阳怪气的骂人,只是一个人跑到门槛上坐着,一动不动在那儿不晓得发什么呆。
赵宝珠看着那个紧绷的背影直想笑,他把艾迁丢给他的钱袋子打开,仔细把里头的散碎银子清点了一番。
好嘛,这个庸医一点也不穷!
光是这个袋子里的,就有小五十两银子,要知道,就赵家村里最挣钱最体面的教书师傅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这一袋子都够人家挣两年了。
早知道家底这么厚,他赵宝珠还用眼巴巴的去买人家不要的猪大肠?
3/1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