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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说还有十三分钟，今天就要过完了呢。”
“小辞也累了吧？”助理精神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李导是这样的，工作起来就六亲不认昼夜不顾，不过你放心，她拍出来的MV都超美，所以肯定是物有所值的！”
说着还振奋精神给宋辞打气：“加油啊，最后一个镜头拍完就可以休息啦！”
宋辞也回给她一个打气的动作：“放心吧，肯定会让大家早点收工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助理怕他误会连忙解释：“其实我们都习惯这个节奏啦，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疲惫……”
“我知道，”宋辞温和一笑：“我也确实有点累了，所以才必须要努力啊，为了我们美好的周末！”
短短四十多分钟，礼堂被布置的一场梦幻，之前就组织好的群演也已经坐在观众席。
宋辞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从黑暗中走进了耀眼的白炽灯下。
一步一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优雅地走向了舞台侧面的钢琴。
在他坐下的瞬间，整个礼堂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然后所有灯光齐齐熄灭，只有一束柔软的追光落在钢琴上。
向全场的观众致敬，坐在复古的钢琴凳上，调试高度，然后检查一下放在钢琴上的谱子，然后按照他的习惯，要小小的试一下音。
手落在黑白键的瞬间，宋辞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前方。
礼堂的老式钟表的分针走过了倒数第二格。
还有两分钟。
宋辞垂眸，弯了弯唇角，在导演喊cut之前，敲响了第一个音符。
再简单不过的，他五岁就会的《茉莉花》。
那个时候穆云修早就不再学钢琴了，但是因为他还不太能坐得住，所以每天放学都会第一时间去他家里，陪他练完每天的两个小时。
他蹬着小短腿在老师的指导下一点一点摸索着钢琴键，穆云修就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听着他近乎刺耳的琴声写作业，后来老师都有些受不了了，穆云修却能忍着声音给他加课，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把曲子顺利弹奏出来。
所以他妈妈时常感叹，说他钢琴能弹得那么好，有一半是穆云修这个老师有耐心。
只有宋辞自己知道，十岁的穆云修其实是很没有耐心的，所以在小宋辞第十天还没有学会《茉莉花》后，才会近乎强迫性的把他按在了钢琴凳上，甚至用学不会就不陪他玩这种话来威胁他，宋小辞才一边哭着手指痛，一边学会了整首曲子。
谁都没想到入了门的宋小辞会突然如有神助，连老师都感叹怎么会有人突然开了窍，一点就通？
后来宋辞弹得曲子越来越难，曲风越来越稳健自如，甚至学会了自己作曲，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弹琴的时候都有穆云修的陪伴，哪怕是在外地拍戏，穆云修也会尽量空出他练习的那两个小时，在那段时间里，穆云修的世界里只有宋辞。
所以刚开始在国外弹琴的时候，宋辞总是时不时看向身侧，然后忍不住失落，这个时候他就会想，他在那么繁重的学习生活中，哪怕被试题册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还要坚持练钢琴，到底是因为钢琴，还是因为，看他弹钢琴的那个人呢？
礼堂的钟声敲响了。
一、
二、
三、
……
十
礼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辞抬头看过去，穿着黑色风衣的穆云修逆着光站在那里，大概是跑的太急，宋辞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宋辞就隔着人头攒动的观众席和他对视，然后在钟声敲响最后一下的时候，突然笑了。
追光灯落在他身上，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静静的坐在那，微微低着头，脖颈呈现出完美的弧线，他只是笑了一下，却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至少在穆云修眼中。
流畅的钢琴声响起，很简单的旋律线，欢快、轻盈、简洁，带着无限的活力，让人仿佛置身于广阔的草原，却又在他开始奔跑前变了曲调，温馨静谧，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又不至于落泪，最后又回归欢快，在第一段的重复上加载了更多的希望和祝福。
短短三分钟的演奏，演奏者按下休止符的瞬间，穆云修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但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看着舞台上的宋辞抬起头，重新看了过来。
宋辞已经感受不到手指的颤动，他的世界只剩下身上的那束光，和目之所及的穆云修，他握紧了手指，然后在对方关注的视线里，慢慢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安静的时间太久，观众席上有人回过头来，不免引起几声惊呼，然后有更大的声音要求大家安静，现场明明是混乱的，但穆云修却觉得自己清晰地听到了宋辞说的话。
他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仅以此曲，献给二十三岁的穆云修。
第36章
在宋辞的计划中，再次弹起这首《夏夜》应该在一个极尽浪漫的时间和场合，当他能够坦然地面对过去，能够得心应手地将这首曲子谈给它的主人听，然后告诉对方，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
二十三岁的穆云修是什么样子，每一个失眠的，望着异乡月亮的夜里，十八岁的宋辞幻想过无数次。
嘴上和妈妈说着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但背地里，宋辞看过了穆云修每一部作品，每一条广告，每一次采访，每一本杂志，然后看着那个被大家所熟知，对他来说却无比陌生的人，更加想念穆云修。
很多人说穆云修冷漠，但对于宋辞来说，穆云修代表着温暖，所以二十三岁的穆云修应该也是暖色调的，他被很多粉丝爱着，所以能感受到很多幸福，虽然他会遇到不喜欢他阻碍他的人，会有失意的时候，但是他天赋很好又努力，所以这条路最终一定会是平坦顺遂的，穆云修很喜欢演戏，依旧在当演员他肯定会很快乐。
一切都很美好。
于是二十三岁的穆云修，在宋辞心里就长成了《月亮船》的样子。
很幼稚的名字，和宋辞很多次做过的梦一样，难以启齿。
“所以，我们宋小朋友梦到了什么？”怀里的人还在忍不住的颤抖，穆云修一边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背，一边轻声问。
梁晓寒是在宋辞弹奏中间来的，就算再迟钝也能从穆云修紧绷的脸色中发现宋辞的不对劲，眼明心快地组织工作人员退了场，让宋辞得以安心地靠在让他最有安全感的人的怀里，不用担心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丢人，于是他变的无比诚实：“我梦到，你来我的学校找我，跟我道歉，你才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了。”
宋小朋友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满：“真是太没面子了。”
穆云修失笑：“嗯，是我不对……”
他下意识顺着宋辞说话，却又被打断，宋辞的声音还有气无力：“我还梦到，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回来找你，我跟你说了很多声对不起，但是你一直不肯原谅我。”
宋辞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总之不是被高昂的医药费压得透不过气的时候，不是看着妈妈病情一点一点恶化却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也不是坐在钢琴前手指却忍不住颤抖怎么也弹奏不出一曲完整的调子的时候。
因为他在每一个开心的，骄傲的，被人赞扬的瞬间，才会更加想念穆云修，后悔的想要回到过去的念头也才会更加强烈。
但是他害怕，害怕穆云修真的会像梦里那样对他，所以他不敢。
“我要是，能够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宋辞觉得鼻子有点酸，他转了个头，将脸埋进穆云修怀中：“要是我没有那么不分好坏就好了。”
如果十七岁的宋辞没有那么不分好歹，没有那么冲动自我，没有那么骄傲固执，该多好啊？
妈妈不用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还要担心他开不开心，爷爷不会有那么多抱歉和遗憾，他和穆云修也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虽然显得有些过于自信：“但是你那些年里，也很孤单吧？”
宋辞在心里默默补充，和我一样。
“是啊，很孤单。”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明明收到过无数爱意，但还是觉得孤单，还是会很频繁地想起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耍赖的人。
想念莫名其妙变成数学练习册的剧本，想念加了垃圾快餐的减肥沙拉，想念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家，想念熬夜看剧本时突然响起的聒噪的钢琴音……
也想念每一次拍危险戏份时喋喋不休的叮嘱，想念从不缺席的画着大大的宋字的剧组应援咖啡，想念响亮的“穆云修最棒”、“穆云修影帝”的呐喊，想念不管多晚回去都会亮着的家里的灯。
穆云修将将口袋里的药拿出来递给他，又看着宋辞喝了水脸色好转之后，再一次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轻笑：“我也想过跟多次，如果我们没有分开那几年该多好。”
“那我们就可以和从前一样，一起吃很多顿饭，走很多段路，看很多段风景，”穆云修顿了顿：“但是我不敢确定那样的话，我还能不能像这样抱着你，和你接吻。”
如果宋辞按照原有的轨迹长大，没有离开过穆云修的宋辞，还能感受到穆云修的不可或缺，还能察觉到自己对穆云修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还能接受一直站在哥哥位置的穆云修的不一样的爱吗？
“现在就很好了，”穆云修拍了拍宋辞的脑袋：“宋小辞虽然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但他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坚强，尝试了更多的可能性，在不擅长的领域依旧靠着自己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而且宋辞，恭喜你—”
穆云修握住了宋辞的手，与有荣焉道：“你终于找回最重要的东西，也找回自己了。”
宋辞再次拥有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钢琴，穆云修也已经拥有了宋辞，所以，现在就很好了。
………………
“这么大、的事你，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影视基地休息室，谢杨看着对面一脸风轻云淡的宋辞，眼睛通红：“到底，是不是朋友！”
“哎呀哎呀，你别生气嘛，”宋辞心虚地笑了笑，给他倒水：“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再说了，我现在都好了啊。”
“看在我还暂时算半个伤残人士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如果我最好的朋友都不原谅我，那我要这会弹钢琴的手又有什么用？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是好不了了，啊，我的眼睛怎么突然看不到了，一定是因为太过难过导致的暂时性失明，杨杨，杨杨，你在哪里？”
谢杨被他耍宝的样子逗得要笑不笑，视线落在他晃动的手指上，眼睛又开始红。
“哎呀，我真的好了，你看！”
宋辞灵活的晃动着自己的手指，做弹琴状：“谢医生说我已经不用再接受治疗了，现在就是太久没弹有点生疏，再过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保证给你弹奏一首，让你见见世……”
“诶，不是不是，”见谢杨又要生气，宋辞连忙改口：“到时候我准备一首难度最高的曲子，来表达我诚挚的歉意。”
谢杨终于破涕为笑：“那说好，等你、开演奏会，要给我、最好的位置。”
“嗯嗯嗯行行行，”宋辞小鸡啄米点头，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还用你说吗？这位置不留给你留给谁，没别人了啊是不是！”
不过……宋辞微微叹了口气，也没了意气风发的调调：“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开起来演奏会呢。”
“肯定行！”谢杨着急道：“那么多人都、喜欢你，肯定、能、开的起来！”
“但是他们都是演员宋辞的粉丝啊，”宋辞认真道：“他们喜欢的，是能演绎不同的角色，带给他们不一样的人物的宋辞，而不是弹钢琴的宋辞，虽然只要我说要开演奏会，肯定会有很多人爱屋及乌，但他们终究喜欢的不是钢琴。”
宋辞不能，也不想利用这些纯粹的爱意。
再说了，他不仅仅是想要跨界去弹钢琴，他离开钢琴太久，想要重新拾起来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关于钢琴他也还有很多遗憾想要去圆满，至少两年内他不会有太多的精力分给拍戏，也就是说他必须退出至少是淡出影视圈，意味着，他要自私地带走他们喜欢的宋辞。
想到《江湖夜雨》官宣当天，在他微博下欢呼雀跃，安利他的演技剪辑，说演员宋辞未来可期的粉丝，宋辞就满心歉意。
“但是你要、相信，更多的、粉丝，是希望你、快乐，他们只，需要远远的，看着你，就很开心了。”
“也许吧，”宋辞深吸了口气：“但是我还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开口。”
眼神掠过谢杨，宋辞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如果他没看错，谢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暗淡：“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没有，我、能有什么、情况！”
“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人，”宋辞看着对面心虚地低下头的谢杨，心里暗骂了陆离一万句王八蛋，嘴上却佯装惊喜：“难得啊，我们谢杨也有喜欢的人，要谈恋爱了，真是太难得了。”
“不会、谈恋爱，”谢杨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很坚定：“他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宋辞下意识反驳：“陆离那家伙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他说的理直气壮，谢杨却受到了惊吓般：“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宋辞一阵语塞，转过话题：“反正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怎么得出他不喜欢这个结论的？你看到他和其他人暧昧了？还是说他网上跟别人说什么被你听到了？他那个人就是这样，跟人说话接触分寸感没有那么强，但是他虽然恋爱谈的多了点，可真的没有什么出轨劈腿的不良记录，他既然已经喜欢上你了，就肯定……”
“他才不、喜欢我，”谢杨低着头，语气带着满当当的自嘲：“不然怎么会，拒绝我。”
“拒绝你？你告白了？”宋辞是真的惊讶了：“你主动告白了，陆离还拒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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