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V6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阵容毕竟占着较大优势,而他们也不是频频失误的弱队,只要稳定发育,经济很快就追了回来。
最后远古龙被V6抢下,顺势一波推掉水晶。
输了。
虽然强队对垒,胜负都在一夕之间,但输比赛的滋味还是不那么好受的。
Ever哭了。
眼泪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为胜者献上的礼赞。
虞文知起身,和ZZY握手,互相笑了笑。
ZZY笑容里带着坦荡愉悦,还有一丝不好意思,毕竟赛场上是对手,场下大家还是朋友。
刚回到俱乐部,虞文知就被管理层叫了去。
他把队服外套脱掉,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跟徐锐一起上楼。
其他人都在大厅站着,被这架势惊得有些心虚。
盛绪的目光顺着楼梯一路向上,落在再也望不上去的某一点,看着螺旋状的折痕层层叠叠,像捉摸不透又斑斓繁复的心事。
虞文知说“过后再谈”,谈什么?
泽川担忧地问邹凯:“教练,高层叫我们队长干嘛去?”
邹凯没好气道:“还能干嘛,难道表扬?”
泽川噎了一下,又忍不住抱屈:“可输比赛跟队长又没什么关系。”
甚至虞文知还拿了一局MVP,要不是那个灵性开团,他们第一局就输了。
“我有什么办法。”邹凯摊手,顺便扫了盛绪一眼,“他自己下了军令状,说加上个人,他也能处理好队内矛盾,影响比赛结果他来承担。”
盛绪皱眉:“什么矛盾?”
邹凯眼珠子都瞪大了,感情他斜眼扫了半天,对方是一点没理解。
“你说什么矛盾,比赛期间选手当场摔门而走,队长追出去找人,你觉得对比赛没影响?这事说出去都是笑话!”
泽川赶紧安慰:“盛绪,你也别多......”想。
“我至于多想?输比赛跟我有什么关系。”盛绪轻嗤一声,毫不委婉道,“BP差距,AD差距。”
泽川:“......”他就多余关心盛绪往心里去。
与逃跑相同,反思这个词在盛绪的字典里也是不存在的。
Ever不乐意了,扒着Ware的胳膊怒视盛绪:“你说谁差距呢,你那么牛逼怎么不继续留在DTG啊?”
眼看着大厅要打起来了,邹凯赶紧拦:“行了,今天虞队可没精力送谁去医院了,都给我回去睡觉!”
虞文知半个小时之后才从会议室出来。
管理层老调常谈,说话倒也不重,没有他一开始想的那么吓人。
好学生第一次接受批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虞文知忍不住笑了笑。
徐锐没好气道:“你还笑得出来?”
虞文知眼神睇过去,反问:“难道哭吗?”
徐锐露出个‘服了你了’的表情,才又说:“不过你确实应该反思一下,Ever马上要上场了,你不向着他不说,反而跑出去追盛绪,你让Ever怎么想,他心态怎么可能不崩?”
“说起这个,我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你。”虞文知不提Ever,神色却变得认真了些。
“嗯?”徐锐停下脚步。
“盛绪的签约费给了多少?”
徐锐惊:“这也太冒昧了吧!”
选手薪资是秘密,非常敏感,里面涉及很多转会期的猫腻,任何一个战队都会保密的。
“你不说我就去问他本人了?”虞文知也不为难,作势要走。
徐锐毫不怀疑,虞文知三两句话就能从盛绪嘴里把薪资套出来。
“哎!”徐锐拉住虞文知的胳膊,眉头皱了皱,“没有钱。”
饶是虞文知心里有猜测,此刻也难免震惊,盛绪的实力绝对是一线选手的水平,但薪资却连青训生都不如。
“锐哥你——”
“......弱队跳强队就是这样的嘛,只是你一出道就当首发不清楚罢了,强队哪有那么多位置,想来就得足够实惠,而且他才十九岁,培养新人也很冒险的,关键他是出走DTG突然跳过来的,今年的选手预算早就花在Ever身上了。”
茶队是零薪资,DTG那边却有三千万的违约金。
徐锐说选手预算没了,自然也不可能替盛绪支付违约金。
喻神说的没错,盛绪是为了顶级辅助才来的TEA。
虞文知闭了闭眼,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自作聪明。
他以为盛绪比起比赛更爱赚钱,而恰恰,盛绪的目标始终是冠军,不计代价,决然如斯。
虞文知抬腿欲走,徐锐紧步跟上。
“你干嘛去?”
“找盛绪。”
“说今天备战室的问题?”
“不,去道歉。”
徐锐瞠目无言,被落在了后面。
盛绪仍旧在大厅。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没走,他站在那儿,想邹凯那句话。
加上一个人,指的是他吧。
虞文知会因为他被管理层处罚吗,到什么程度?
不是说承诺不再强推他吗,怎么又要承担责任。
盛绪有些烦躁。
他觉得心里某些幻想已经碎了,但现在一种痴望试图把它们粘黏起来,他一边说服自己不屑于这些似有似无的好意,一边又忐忑的期待着什么。
脚步阵阵,鞋底踩住楼梯的声音很轻,耳力很好才听得到。
虞文知披上了外套,只是在肩头搭着,手臂依旧是裸|露在外的。
夜晚有些凉,基地的空调却孜孜不倦的运转着,吹得人毛孔都缩紧些。
盛绪不愿欠别人的,更不想谁因为他承担责任,盛绪拧起眉头,冷着脸,头发刺棱棱像机警的刺猬:“如果因为我摔门,他们罚你的我可以......”
“不谈这个。”虞文知轻声打断他,抬手递给他一杯自己常喝的玫瑰凉茶。
“我不喝。”盛绪呼吸间都是淡淡芬芳,他偷瞥一眼绯如晚霞的杯底,又强迫自己扭开了脸。
虞文知走到台阶最底层,要稍微挑着眼睛去看盛绪,这下再次正对这张倔强的脸。
说话的时候,虞文知语气里带了丝坏笑:“这么凶,我不是你一掷千金的顶级辅助了?”
第13章
毫无恶意的调笑冲淡了积攒起的火气,让“承诺不再强推”再次梗在喉咙里,盛绪呼吸顿住,喉管有一瞬的收束。
他很难描述现在的情绪,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等在大厅里,等虞文知从高层办公室里出来。
虞文知实在很会笑,好像晨曦落了满窗,深呼吸,还揉着潮湿的花香,不经意就绕上心头。
察觉到坚硬的壁垒有丝丝垮塌的端倪,盛绪用尽余力将心脏攥硬了,嘲弄般“哼”了一声。
但除了哼,就没了下文。
没有挪动的步伐和没有再扭开的脸将心思袒露无余,虞文知笑意晕到了唇边,提醒他:“嘴唇要干起皮了。”
一边说着,虞文知挑起本还握着杯子的食指,敲门似的撞了撞盛绪的手臂,示意他接过去。
那力道甚至穿不透打褶的卫衣,但偏偏透过肌理骨骼,敲在了更深的地方。
盛绪这才发觉自己确实口渴了。
从去比赛场地到现在,他还没喝一口水,嘴唇上有硬硬的毛燥,是皮肤严重缺水后竖起的棱角。
舌头一舔,刮得舌苔不适。
他记得输了比赛后,大家都挺沉默的,回来的车上虞文知始终望着车窗外,窗外下着迷蒙细雨,在玻璃上洒满斑点。
到底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嘴唇起皮了?
喝杯水而已,不代表什么。
盛绪故意动作粗鲁地接过去,把杯中水撞得仿佛受了惊吓,抖了起来。
可他拿到手里,却愣了一下。
杯底压着什么东西,刚刚虞文知一直用小指抵着,才没让那东西掉下去。
也多亏他反应快,另只手很快接住,才发现是一张某行银行卡。
盛绪皱眉,水也顾不得喝:“什么意思?”
比赛结束后,虞文知给喻泛发了条消息,希望他帮忙打听一下,盛绪还欠DTG多少违约金。
猜到盛绪欠钱并不难,毕竟是三千万,谁都没法轻易拿出来。
盛绪废寝忘食的直播,大概是那边又催了,而盛绪脸皮薄,根本不会扯皮拖延,只想尽快补完。
喻泛在DTG的地位非比寻常,果然给他问出来了,虞文知是在高层办公室里收到这条短信的,低头接受批评时,他抽空看了一眼,批评的话没听进去,脑子里都在盘算这事。
今年的签约费上个月才发,虞文知对理财的事莫名拖沓,一直没想起存定期,大额现金就在卡里放着。
如今一想,昔日屡教不改的拖延,或许是将来物尽其用的先兆。
虞文知空闲下来的手闲懒地垂着:“我现在放着也不用,就当借给你的,不急着还。”
“我不需要。”
盛绪耳廓有些涨红,他听明白了虞文知的意思,但借钱这么难以启齿的事他才不做,说着便想把卡塞回给虞文知。
“可我想有更多时间跟你训练。”
虞文知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尾音挑的很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进人耳朵。
他似乎是无意识的,就像夜晚被雨洗过的星星,也不知会勾起人间多少痴痴的仰望。
“......”
口舌似乎更加干燥了,盛绪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说服人,他掐着卡的手指用力到指甲发白,但掌心却酿起了汗。
其实虞文知并不是胡说。
现在是五月中旬,夏季赛会在七月开赛,时间并不算久,与其他战队相比,TEA需要更多磨合,而作为至关重要的下路双人组,他和盛绪确实需要更多时间训练。
“......我需要四百万,等我周转出来,还你四百五十万。”盛绪声音闷闷的,有些不甘心,又抵抗不住。
意识到自己被什么说服,他就更郁闷了。
房子让他让价五十万他不愿意,耗在手里一直出不去,但说要还虞文知五十万,他倒是脱口而出,而且没感觉到心疼。
虞文知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一条很温柔的弧:“你这儿利息这么高,不然我把银行定期也取出来存你这儿吧?”
盛绪抬了抬下巴,嘴唇紧抿一下。
他知道虞文知不想占他这个便宜,但此刻面对虞文知的打趣,他已经绷不起脸了,最多蹂|躏一下嘴唇。
他还有个坎没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直播没耽误过训练,我不可能为了赚钱影响季中赛。”
当时邹凯气头上的话一出口,盛绪就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形象了。
关键他们看不惯还不跟他说,反而默不作声的给他定了罪,让他从一开始就没了上场的可能。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虞文知也这么认为。
“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自作聪明地揣度了你的目的,也在这场比赛中付出了代价。”
虞文知神色坦然,眉眼间再没有揶揄调笑的意思,目光也毫不逃避地望向盛绪。
盛绪却愣了。
他以为虞文知会扯开话题,或者打个哈哈,甚至是摘捡点他的错误,让这件事变得人皆有责。
毕竟以虞文知在电竞圈的地位,在茶队的资历,让他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说对不起,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虞文知真的很怪,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盛绪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将他打碎的汝瓷从床底翻出来,跟他说,只有心理非常强大的人,才不惮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还小,不怪他。
他问:“有这样的人吗?”
妈妈说:“有,但很少,所以你碰到就要珍惜了。”
耳边是一扑一扑的心跳,终于彻底撞碎顽固不化的壁垒,让最后一点隔阂轰然垮塌。
真的有这样的人。
他像是看见了一整夜的星河,星河侵占了他整双眼。
“你...也不用,本来也是邹凯不想选我。”盛绪木着脸,憋得耳根愈发红,他不得不一口干掉那杯玫瑰凉茶。
他想说虞文知没有那么坏,自作聪明四个字太严重了,可他又说不出来。
虞文知笑而不语。
任何一个很好哄的人,都因为他比你更想要原谅你。
不堪言说的过往,难得纯澈的心性。
夜雨过后是一整天的骄阳,茶队众人似乎也从半决赛的失利中恢复过来。
中午吃完饭,虞文知把Ever叫去了复盘室。
“队长,找我什么事?”
Ever进来后顺势带上了门,他把队服系在腰上,打了个死结,如今拖拖拉拉咣咣当当,很像萎靡了一夜的样子。
虞文知似笑非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一支笔,笔尖一下下敲在光洁的桌面,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扩散。
还不等他说话,Ever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抢着开口:“德莱文没练熟是我的毛病,第三局我背大锅,我跟川哥他们也说了,这一周我就猛练德莱文,一定把胜率提上来。”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谁料虞文知却没接着说比赛的事,反而问了个很随意的问题。
Ever猛地咽了口口水,摇头:“不好,我没睡着,Ware他知道,我真挺难受的。”
虞文知点点头,又问:“我出去找盛绪这事对你有影响吗?”
Ever哪敢说有影响,昨天就虞文知被高层叫去批评了,算是替他顶了锅,此刻估计虞文知也憋着火,他得给队长顺顺气。
“没有,盛绪毕竟年纪小脾气又大,队长你担心他是应该的,我哪能往心里去。”
Ever倒真是一脸前辈体恤后辈的表情,全然没有昨天大厅里与盛绪吵架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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