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真的害怕,怕见到小时候的自己。
洛云升无奈,虽然知道他这狡辩也是真言,义诊铺子里的药确实都药性温和,别说带毒的,就是人参一类补气血的都无,治好病还得靠医生对症下药外加病人免疫力强。
再者,到这儿来看病的人其实大多已经是中晚期,很多时候也像刘静之说的那样,药开回去也只是起个安慰的作用,让人走得体面些。
这义诊铺子长期开下去的意义也不止在于帮穷人看病,更长远的意义在于往自觉看不起病的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觉得不舒服了就来看病,小病就算去正常的医馆也只需花一点点钱就可以拿药,不要拖到治无可治只能回家等死的地步。
洛云升没想和景衡说这些,又催他:“快派人去把那小姑娘追回来,你看见她偷药,其他人未必看不见。若真出了事人证物证具在,刘静之百口莫辩,义诊铺子也得关门,到时候这么多病人谁来治?”
“我们不能给人希望又掐灭希望。”
景衡抿着唇,就是不太情愿,洛云升只好说:“我如今在这里,你怎么能保证这不是冲着我来的阴谋诡计?这会儿不怕我出事连累你家大公子了?”
景衡面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立刻派人去抓那个拿药的小姑娘。
闲下的时间洛云升争分夺秒抽出书来看,景衡站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扇风,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歉:“您说得对,是该把她追回来,她若是缺钱,这钱我出。”
洛云升勾起一丝笑意,把折扇从他手里拿回来放下,“扇得我头疼,你且歇一歇吧。”
景衡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耳垂,他四下无人时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被景行教训了几次还是没彻底改掉,尤其觉得洛云升有时候也像他哥,但比景行温柔有风度的时候这小动作就像野草春风吹又生。
对洛云升的好感又多一分,景衡想想还是提醒道:“比起那个偷药的小姑娘,外面孕妇一家看起来更可疑。”
“看月份那孕妇马上就要临盆,常理来说合该躺在床上修养,这样的关键时刻走不知多远到义诊铺子来恐怕不会安什么好心。”
“而且她那婆婆和丈夫,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要先把他们先接进来单独安置?万一出了乱子也好处置。”
洛云升没问这处置是怎么处置,但景衡提醒得对,是该多留意孕妇一家。
虽然洛云升没见到人,但景衡的观察能力他见识过,信得过。
但他毕竟不是义诊铺子的话事人,也不懂医术,足月孕妇到义诊铺子看病究竟正不正常他拿不准,还是要看刘静之怎么说。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能得到尽量好的结果。
他只负责从中调度、掌控全局、为手下撑腰,为结果负责。
洛云升现代管理思维吸烟刻肺,立刻吩咐景衡:
“你让负责分诊的医童多去几个人,一个个往下问病人的病情,尽量自然地打探出那孕妇一家究竟是谁要看病,又大体有什么病症,问清楚了报给擅长的大夫让他决断。”
“我先把情况告诉刘静之,他们这些大夫到底见得多,又是主事人,还是要听听他的想法。”
洛云升深吸口气,其实他还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但现下没有证据他就没有说出来,无端揣测实在不妥。
因着怕真生事端,洛云升很快就把“找个人来向自己求药为和容渊‘翻脸’做铺垫”这个目的抛到脑后,一心处理起眼前可能出现的隐患。
景衡守着洛云升走到刘静之面前才去办事,刘静之则被拉进内堂。
看诊忽地被打断,刘静之“哎呀呀”了一路,但也没真抱怨。
洛云升如今不仅是他的好友,还算是他半个“老板”,低价药材都是他用靖安王府的路子弄的,没他,这义诊铺子可一天都开不下去。
若是办得好,他兴许还能借着靖安王的势向父亲施压,让家族向各大药铺施压,低价供药,把义诊天天开着。
这满心病人的笨蛋大夫,甚至都没考虑自己也需要休息。
因而,他虽有怨言,却没真的生出厌烦的情绪,甚至觉得洛云升这么强硬地把他拉出来,是真的有事要说——可千万别是靖安王打算断药!
到无人处站定,刘静之刚要开口洛云升便问他:“即将临盆的足月孕妇亲自来看诊是不是很不正常?”
刘静之被他问得一愣,一拍大腿,“当然是啦,谁家孕妇即将临盆不在家好好养着?就算有问题也找大夫亲自上门……”话到一半,他又想若是穷苦人家就说不准了:“穷人家倒有可能。”
“但到底不太寻常。”
“一般来讲,为了避免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孕妇是不用药的,便是有病一般也自己扛着,除非快要病死了,否则不会请大夫来看。”
“怎么了?”
“是外面的病人?”
刘静之“嘶~”一声:“足月的孕妇在咱们门口顶着大太阳站着???”
“嗯,而且那孕妇脸色不是很好,看着不太妙,她的家人一直想要插队,已经与别人吵过一架,恐怕不太妙。”
刘静之听完就想往门外冲,被洛云升一把揪住拉回来。
“我已经让分诊的医童隐晦着去问了,很快能有结果。”
“我只是想着,你这儿毕竟是义诊,万一出了乱子人多眼杂不好处理,还是先做个准备。”
“人心难测,我们不把人想太坏,也不把人想太好,日子方过得顺遂些。”
刘静之点点头也认可洛云升的想法,人有异常的行为不管为了什么,是好是坏,都该慎重对待,冷静下来,脑子也终于清明了:“外边儿排着队,也不太好把孕妇单独请进来,我们主动让患者插队也不好。”
“而且咱们这义诊铺子大夫都是男人,孕妇到底……她的家人恐怕也不会单独放她进来。”
刘静之没处理过这种事,但医者仁心,他还是找了一个小厮,让他嘱咐分诊的小医童多问两句,探探那家人的口风。
若是良善之家就都请进来,和排队的患者们说说情大家应当也能谅解——大肚子的孕妇家家都是宝,就算他们不在乎女人,也重视肚子里的孩子。
以心换心,偶尔一次插队应该可以。
很快,负责分诊的医童便问出了结果,前来禀报:“那家的婆婆说孕妇身体不舒服,却不说怎么不舒服。我仔细看了那孕妇,脸色发白发虚,人也有些抖,但问她什么她都一句不说……恐怕是不太好。”
第37章
医童年纪还小, 知道妇人生子,却未见过真实的生育现场,只知道孕妇若是见红便是不好, 挠挠头,试探道:“但没见红,应当不是今日生吧?”
洛云升与刘静之对视一眼, 刘静之眉头一皱, 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洛云升跟出去, 景衡当即跟上来。
谁知刚到门口, 系统就开始警报:“侦测到恶意,宿主当心!!”
下一秒,洛云升视野里的两个人头上就出现了红标——正是那孕妇的婆婆和丈夫。
洛云升皱眉, 当即伸手阻拦往外冲的刘静之, 可刘静之一眼瞧出孕妇状态不对,顿时医魂爆发, 身手变得异常矫捷避开洛云升抓他的手,泥鳅一样滑出去。
洛云升拦住扬起手刀试图把刘静之敲晕拖走的景衡,摇摇头。
好了,这下无论什么乱子,都只能硬接了。
但他也不怪刘静之。
医者仁心, 是这样的。
更何况, 就算真是什么阴谋诡计,赔上一个孕妇也太过了, 至少孕妇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
如此想着, 洛云升也跟出去, 系统扫描可比古代医学发达多了。
系统先行一步,每两秒就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她要生了!!羊水破了啊!!!!”
洛云升暗自“嘶”一声, 一个箭步来到刘静之身旁:“她可能破水了。”
刘静之:“!!!”
“快快快,”刘静之浑身一震,狂拍旁边小童的背:“快快快,快请稳婆来!这是要生了!”
小童也被吓到,连忙往外跑,却被这家的丈夫拦下,死死抓着小童的手不让离开。
“你这大夫说什么屁话,我婆娘是头疼脑热才来你们这义诊铺子看大夫!”
孕妇的婆婆更是跳起来,“这已经排到我们了,还不快让我们进去!你这大夫,还把人拦在门口吗?”
这丈夫和婆婆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就连旁人也看出来了。
但义诊铺子不会把病人拒之门外,更何况这孕妇脸色看上去也确实很差,脸色发白嘴唇发乌,一看就不大好,刘静之哪怕知道这家人有大问题,也还是敌不过自己的良心,挥挥手,让医童把人带进去。
洛云升不动声色地又拦了一次,低声问:“你想好,这一家人一看就藏了祸心,弄不好你整个义诊铺子都要受牵连。”
刘静之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到底是眼前这条人命更重。”
洛云升默然,退开一步,景衡也跟着让了,那丈夫和婆婆才进了铺子。
只是这一家到底特殊,孕妇若是生产不能叫外人看着,便只能临时在内堂的休息间设了个产房,先由大夫把脉再等稳婆来助产。
刘静之怕孕妇真有急病,便叫了擅长妇科的另一位大夫和他的侄女一同进去给孕妇看诊。
可谁想,孕妇的婆婆又跳出来阻拦。
满脸皱纹、弓腰驼背的老妇直起身来尖叫道:“她一个女人脱光了生孩子,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能进去?”
此一言出,众人皆惊——哪儿有婆婆这么说自家媳妇的?
“脱光了”这种话放在现代都是冒犯,更何况是这个看中男女之大防的时代?
都是女人,未免太没同理心。
洛云升面色冷下来。
好在义诊铺子向来忙碌,内堂本就没几个人,跟着洛云升来的仆从又都是眼尖心细的提前一步早清了场,只剩几个可能有用的医童在场,这话才没被太多人听见。
洛云升冷着脸,抓住老妇手腕,将那什么尊老爱幼的良心抛到一边,毫不留情地将人从内堂拖到后院角落,免得这老妇若是叫起来影响孕妇生孩子。
古代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洛云升除了为那素未谋面的女子祈祷外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帮她处理一下讨人厌的婆婆。
洛云升看着老妇尖酸刻薄的脸,难免想起妈妈的妈妈。
洛云升甚至还记得她指着母亲,骂她贱/人,未婚先孕生个没人要的赔钱货,丢尽了家里的脸面。
幻视太过强烈,洛云升手上力又重三分,到了地方就把老婆子甩进草堆,丝毫不留情面。
老妇儿子见母亲被拉走,冲过来便想推洛云升,被景衡一脚踢在膝盖窝,当即跪倒在地,怪叫着骂街,又被景衡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没了声。
老妇还要叫,景衡瞪过去,她也像哑了的鹌鹑息了声。
洛云升深吸口气,把脑子里的种种景象全部扔掉,心想果然,这野蛮时代还是暴力至上。景衡的威慑力让他心生羡慕。
刘静之半晌不见洛云升的动静,忍不住到后院看了一眼——静桓从来良善,他怕自家兄弟对付不了那老妇吃亏。
见景衡二话不说就把那家男人一脚踹到地上,刘静之心中大定,又回去看着孕妇,尽量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稳婆很快就到,大人孩子都会平安。
景衡又给那男人一巴掌,敢用怨毒的眼神看王妃,不把他眼睛挖出来都是念着王妃仁善。
男人挨了两巴掌,脸颊当即肿起来,老妇背靠草堆,一屁股坐下,哭天喊地叫起来:“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你们这些人仗着权势富贵欺负我一个老妇,殴打我儿子,扣下我即将临盆的儿媳……”这会儿她又不说孕妇只是生病了。
男人见状也跟着哭嚎起来,污言秽语,洛云升揉了揉耳朵。
景衡当即拿了两块布巾将人嘴堵起来,对洛云升恭敬道:“公子,您看……?”
“生孩子应该还要几个时辰吧?”混乱全然控制下来,洛云升好整以暇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两人面前,景衡接过他手里的折扇,替他扇风,目光狠厉,直到把那怂货男人盯哭。
“是是,生孩子还要好几个时辰,那婆娘不争气,别人家半把时辰就生下来了,独她要生一夜,费钱得很。”
男人心觉真情实意地诉苦,面前两个虽然是贵人,但也是男人,想必能理解他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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