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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却怎么也刷不干净。
那块黄色的污渍刺眼而顽固的赖在白色的鞋面上，怎么也不愿离开。
谢焱手里的刷子慢慢失了控, 整个人的眼里都只有那块黄色的肮脏的污渍。
为什么刷不掉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刷不掉呢？！
他加重了力度, 用力的狠狠的刷着。
强有力的水流冲击着鞋面，将水花溅向四周, 溅到洗手台的水池边，溅到谢焱的手上, 也溅到他白色的运动服上。
崔昊睡醒下楼来拿饮料的时候，模糊听到了卫生间的动静，他打开门，就见谢焱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此时，他的手正在水池里，手上满是泡沫，白色的运动服湿了一大片。
崔昊迅速走了过去，谢焱抬起头，看到了他。
水龙头的水带走了他手上的泡沫，也带走了他刚刚那失控的暴躁与烦躁。
他看着崔昊一点点走近，心情由一个极端陷入另一个极端。
“你回来了。”崔昊道。
他看了一眼水池里的鞋，是他送给谢焱的那双，这是，脏了？
崔昊走到他身边，主动伸了手过去，“我帮你洗吧。”
他说着，接过了谢焱手里的刷子和鞋。
谢焱突然就开了口，“我不要了。”
他说，“这双鞋，我不要了。”
崔昊疑惑，“啊？”
谢焱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要。
不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拿到了，也留不住。
他早该知道，早该认清。
那么多人，偏偏就洒在了他的鞋上，偏偏就在他穿这双鞋的第一天，偏偏就在他决定自私的收下这双鞋后。
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惩戒他，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配。
他从来都不配。
所以他不要了。
本来，他就不该得到。
他放弃了。
崔昊看着他一脸心如死灰的走了出去，整个人充满了问号。
不就鞋脏了吗？洗洗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凝重吗？
他转过头，无奈的开始刷鞋。
刷鞋有时候也是需要技巧的，尤其是在去除污渍方面，崔昊很明显在这方面就很有技巧，所以他刷了一会儿，鞋面上的橙汁就几乎看不到了。
他把鞋拿到了阳台，用纸包起，晾晒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有时间去找谢焱。
然而谢焱又去了书房。
崔昊不太好意思在别人工作的时候去打扰对方，所以谢焱一去书房，他就只能在卧室里等着。
等待的时间，他接到了秦恩的电话。
“学长。”崔昊礼貌道。
“是我。”秦恩看着官网上白色的运动鞋，问他是不是给谢焱送了一双鞋。
“嗯。”崔昊没有否认。
“你专门打工赚钱给他买的？”秦恩的目光移到了官网所显示的价格。
崔昊：……他怎么知道？
谢焱告诉他的？
“嗯。”崔昊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俩今天见到了吗？”
不然谢焱哪有机会和秦恩说这些。
“嗯。”秦恩道，“有人把他的鞋弄脏了，他很生气，可对方是无心的，所以我替对方说了两句话，他就告诉了我这些。”
崔昊心道，原来是这样啊。
没想到，谢焱还挺在乎这双鞋的。
“他是故意的。”秦恩道，“之前我们打球的那次，他也故意告诉过我，你送我的那双是他给我挑的，他刷的卡。”
啊？崔昊惊讶，谢焱还和他说过这些啊。
“我怕我挑的太幼稚了，所以就让他帮忙看看，想着他可能更了解你的喜好。”
“那你就不怕你给他挑的太幼稚吗？”
崔昊眨了眨眼，问他道，“看起来很幼稚吗？”
秦恩：……
“没有。”秦恩闷声道。
他说，“崔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的那双鞋是你给我挑的，哪怕它很幼稚。”
啊？崔昊觉得这不太好吧。
之前不知道秦恩也是富家公子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要是送他的鞋太幼稚，岂不是让他被人嘲笑。
“我觉得他挑的还是挺好看的。”崔昊真心道。
不然，他不会送给秦恩啊。
秦恩听着他着率真的话语，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他道，“那如果我想要一双你亲手挑选的，你愿意吗？”
崔昊：……
崔昊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送秦恩一双，秦恩就也得再给他送一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况且，就算是他自己给秦恩挑了，花的也依然是谢焱的钱啊。
总不能他再去打一份工给秦恩买双鞋吧？
他哪有那时间啊。
秦恩见他迟迟没有回复，也就知道了答案。
他在谢焱走后，不断地安慰自己，甚至劝自己说可能谢焱是骗他的，那双鞋并不是崔昊给他买的，更不是崔昊打工赚钱给他买的。
谢焱一心想羞辱他，这些可能都是他为了羞辱他而故意捏造的。
所以他专门打电话给崔昊，想从崔昊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想让崔昊告诉他，没有，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可结果却与他期望的背道而驰。
他是真的喜欢他。
所以他会为了谢焱亲力亲为，去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换取他的开心。
他喜欢的男孩并不喜欢他。
秦恩压抑着自己的失落，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崔昊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慢慢叹了口气。
他听出了秦恩的不开心，可是他无能无力。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密离，谢焱对于他而言，确实比秦恩重要得多。
而现在……崔昊转过头，看向卧室门板，这个重要得多人还在书房，不愿出来。
崔昊看了看时间，下床去做了晚餐。
他在晚饭做好后，敲响了书房的门，对谢焱道，“该吃饭了。”
“你先吃吧。”谢焱对着电脑，并没有看他。
崔昊见他这样，也没好意思打断他的工作，自己下楼吃了晚餐。
他留了饭和菜给谢焱，可是谢焱却一直没从书房出来，更别提去吃饭。
他是不饿？不想吃？还是依然在为了那双鞋不高兴？
崔昊想起下午在卫生间，他离开时沉重的表情，以及那句“我不要了”，又走下楼，走进一楼阳台。
下午的阳光很好，这会儿，鞋已经干了。
崔昊揭下包在上面的纸，看到白色的运动鞋和新的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污渍曾经在这里停留过。
他拿起这双鞋走到了书房前，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谢焱见他进来，有些疑惑。
崔昊向来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他很少进自己的书房，大部分时候，都是敲敲门，站在门外，或者只走进来一点，和他说话。
可现在，他一步步都到了自己面前。
谢焱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双鞋，那双他送给他的鞋。
他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再次烦躁起来。
崔昊把鞋放到了地上，笑着看着他，“我已经洗干净了。”
他说，“晒了一下午，现在干了。”
谢焱低头，确实如他所说，那些在自己手下冥顽不灵的污渍，在他的手下，飞速离去。
同类相吸，他和那些污渍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只会弄脏别人的人生。
“我说过了，我不要了。”谢焱转头，看向电脑。
他的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着什么，崔昊看不清楚，只能道，“我已经洗干净了。”
“那又怎么样？”谢焱说，“我不要了。”
崔昊有些不理解，“您明明已经收下了啊。”
“我反悔了。”谢焱理直气壮。
崔昊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看起来冷漠又残忍。
他只盯着他面前的电脑，任由电脑冰冷的光照在他的眼里，他的脸上。
崔昊不明白，他不是已经收下了吗？
为什么又突然这样？
不是被弄脏后，还很生气吗？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了呢？
是因为即使被洗干净了，但是它到底也不是新的了，是被弄脏过的，旧的，所以，他不要了吗？
那为什么当时又要洗它呢？
还是自己亲自洗。
崔昊站在他的书桌旁，没有说话。
空气寂静了下来，唯有谢焱敲打键盘的声音还在持续。
“你可以走了。”谢焱开口道。
可崔昊不想走。
他看着谢焱，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他从同学那里听来的一段话。
“有人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双奢侈品牌子的鞋，她很喜欢，专门等到生日才穿，但是生日那天下雨了，她的鞋泡了水，坏了。她不能接受，这双鞋那么贵，怎么会质量这么差，所以她去奢侈品店，让对方给个说法。
对方告诉他，因为这双鞋的受众群体，不会穿着鞋在雨水里走来走去，她们有车，车接车送；同时，她们有很多鞋，这双鞋在今天穿过了，下一次就不会穿了。”
那时候的崔昊还不太能理解，可现在他好像理解了。
谢焱的鞋柜有那么多双鞋，他本就不缺这么一双廉价的鞋，收下是意外，现在脏了，旧了，他不要了才正常。
尤其是，这双鞋本来，他也就不需要。
那为什么当时又要洗呢？
他洗它，不是为了再次穿它吗？
崔昊想不明白。
可他觉得，谢焱大概是真的不想要了，所以他只盯着电脑，哪怕他站在旁边，他也不看他一眼。
更别提，他脚下的鞋。
“谢先生？”崔昊突然就很好奇，“您平时穿的鞋都是多少钱呢？”
谢焱回头看他。
崔昊询问道，“如果我送您的这双鞋您不需要，那么我该送您多少价位的鞋才是您需要的？五万？十五万还是五十万？”
谢焱：……
谢焱从未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放在键盘上的指尖都差点颤抖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打算送他更贵的鞋吗？！
谢焱简直被他这念头吓到。
他看着崔昊认真而透彻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制止他，立刻制止他。
“我不需要。”
“五十万的也不需要吗？”
谢焱一下子暴躁起来，“你有病啊！”
他挑着难听的话说道，“崔昊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自己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吗？我要告诉你我穿五百万的鞋，怎么，你是准备把你再卖给我一次去给我买双鞋吗？”
崔昊：……
崔昊觉得他想的有些多。
“我是想用我的钱，不是您的钱。”
他说，“等我毕业了，会去各大剧组试镜，到时候应该能赚个五万十五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赚五十万，但是五百万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最多能出的也就是几十万了。”
谢焱：……
谢焱觉得他也该去看看了。
看看眼睛！
要花几十万给他买鞋！没瞎几十年做不出这种事！
“你给我买什么啊？你有自己的家人，有爱你的姐姐，乖巧的外甥，你应该给他们买而不是我买！”
“我需要吗？”
我配吗？
我值得你做这些吗？！
谢焱看着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胡话，“你给我出去。”
“我当然会给我的姐姐和焠焠买礼物，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给您买。”
“我不需要。”
“所以您可以不收。”崔昊道，“但是我也可以送，送礼是我的自由，不收是您的自由，我有送礼的权利，您也有拒绝的权利。”
谢焱：……
谢焱指向门，“出去。”
崔昊见他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没再和他争辩，转身准备往外走。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谢焱叫住了他，“把你的鞋带走。”
崔昊：……看来是真的不想要啊。
崔昊无奈的拿起放在地上的鞋走了出去。
谢焱看着他带上了门，气得站在书桌前，差点没把桌上的东西摔到地上。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他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想送他礼物。
他也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啊。
不然为什么不给秦恩送呢？
谢焱拿出烟，再次抽了起来。
他有时候觉得崔昊确实像个直男，直的要命，一点都不敏锐，所以哪怕秦恩看他的眼神都快藏不住了，他也只当对方是学长，就是回礼，也是客气的希望选择不出错的，甚至让他帮忙挑选。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崔昊敏锐的可怕，总能一次次直击他的内心，不管他怎么说，他都能略过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给予他心灵上的震撼。
就像现在，他好不容易放弃了。
好不容易再次说服了自己。
可崔昊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就动摇了自己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
还几万、十几万、几十万，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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