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目前的情况也在他预料之中,不然他也不必中间折腾一趟。
宋宴清上前,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脸色发白坐在正中间的宋承宇,以及两旁的宋云志、宋怀信。
三人已等待多时,只是不欲将事情闹得更大、更为难看,方耐心等着宋宴清自己回来。
宋承宇捂着痛处,目中带怒,瞪着宋宴清。
却不见这弟弟面上浮现一丝一毫的惊诧,更无多少心虚与后悔。
宋宴清坦然地向前走了两步,踏进屋中。
少年也理所应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宋宴清主动将双手背到身后,开口道:“绑了我吧。”
掷地有声,却又是叫人一下反应不过来的话语。
他的身后,展勇等下属皆神色错愕,反而显得在灯火中的那身披红袍的少年将军愈发从容淡定、气势强胜,明明只是待缚之人。
宋承宇看着他,口中不甚留情:“愣着干什么?绑了他。”
宋承宇身后的兵士,便傻呆呆地拿着绳子上前。
虽然他实际上是宋承宇的人,但亦在宋宴清手下听他号令多时。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可能他永远都不会暴露自己是大殿下的人这件事。
让一个小兵去绑他很是英勇能打的将军,小兵如何能飞快适应。
正待这人想要一咬牙,直接开绑之时,宋宴清又开口了。
他回头道:“既然大哥的人不敢,那展勇你来吧。”
“是,将军。”展勇应声,拿过那人手中绳子。
转瞬后,失去行动自由的人就成了宋宴清。
宋怀信开口:“你——”
欲言又止。
因为宋怀信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宋云志也没出声,但他自然想得通宋宴清此举的意义何在。
是宋宴清绑了兄长,压制太监,命令手下兵士强放了那些流民;但也是他被制住,可以绑了交给宋齐光,给明日抵达的父皇一个交待。
如此所有的事,便都承载在七弟身上。
而其他人,宋承宇三人、宋宴清手下兵士,则“易地”而处,不再直面承受罪责。
错的,只有宋宴清罢了。
宋承宇面上神色不变,目光中仍带怒意,他吩咐道:“展勇,你将七殿下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大殿下。”
展勇应声,将宋宴清带下去。
只是走的时候,来时跟着的兵士都习惯性地继续跟着走,依然如兵士簇拥将军一般。
宋宴清走了一段,回过头道:“我又不跑,看我还需要这么多人?有事听几位殿下吩咐,没事去休息。”
展勇只点了四个人,让其他人轮班候命。同往常区别不大,只是听从的不再是宋宴清的命令。
不知将人带到何处,展勇干脆把将军放在了分派给他休息的屋子。
随后又叫人去弄吃的来,还特意给宋宴清带了份量大的。
宋宴清:被缚的待遇不错嘛。
只是等他吃完了,展勇又死板地将他重新绑了。
绑着总归不舒服,宋宴清开始后悔:“要不明天再绑?反正父皇明日才到。”
展勇拒绝了他:“将军,是你下的令。”
“我再下一个新的。”
“将军,你此时疑罪在身,不再有将军之权。”
宋宴清耍无赖:“那我半夜偷偷弄开。”
听笑了另一个看守的兵,又因为笑声被其他人白眼嫌弃。
宋宴清也笑:“老王,还是你懂风趣。”
姓王的兵笑笑,他本来就话多,当下问道:“将军,您何必弄这么一出?”
为百姓出头的他不是没见过,在军营中就有部分将领会对百姓好些,但不好也有,看个人脾气。而宋宴清是他接触过身份最高的将领,皇帝的儿子——皇子,使劲往天上算,天孙了都。
他不懂,放走那些乱民图什么,不太像他印象里的聪明将军,净干蠢事了。
展勇一拍他脑袋:“弄你个头!滚到外头去。”
可见官职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体现一点个人能力的。宋宴清心说,展勇比老王又聪明许多,至少知道他这是在保他们。
流民是人,他手下这些兵士同样是人,得防一手宋齐光发癫牵连乱来,虽然宋齐光对兵士们动手的可能性不算大。
老实说,宋宴清看着流民逃窜之时,甚至有种想要跟着离去的冲动,反正在外面他也不是完全闯不出名头来。
他知道他不能,所以把那不合时宜的冲动掐死,老实回来蹲着。
老王被赶走,其他人也不敢跟宋宴清闲散聊天,顿时屋子里安静下来。
宋宴清坐了会,无聊得头脑发晕。
绳子绑得松,宋宴清挣了挣就挣开了,倒在一旁脏兮兮地开睡。
***
宋承宇等人却没闲下来。
宋宴清走后,宋怀信就道:“大哥,宴清是不忍心那数千流民送死,故而才对你我动手。”
宋云志也在一旁捧话:“大哥能不知道么?”
“你二人倒是体贴他,没挨到真打是吧?”宋承宇没好气道,“老七下手都不知道自己手多重!”
“哪有,我手都伤了。”
宋云志露出自己被绳子勒到的手腕。
破皮了。
宋怀信:……“三哥,别打岔了。”他又看向宋承宇,“大哥,父皇马上就到,此事要如何才好?”
宋承宇是三人中能量最大的那个,他们被捆,也是靠的宋承宇才得以“自救”,了。宋怀信有帮老七宋宴清的心思,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份力量。
宋承宇道:“老七的手下不够仔细,你们去教教那些流民该说什么、如何说话,别火上浇油。”
说什么?自然是有利于宋宴清的。
得着重此事背后的“真相”,以及真相的图谋,从而努力看看能不能把宋宴清从怒火之下捞出来。
但他们父皇那人……
宋承宇道:“父皇心思莫测,我尽力而行。”
“是他自己要如此!”宋承宇提起还是生气,“难道就不知使些转圜柔和些的手段,非要如此冲动行事!”
“许是武将就如此?脾气暴一些。”宋怀信继续帮着老七说话。
但看着宋承宇难看的脸色,宋怀信也知道大哥是吃了老七的苦头,当下又道:“这小子没大没小的,待我们回宫,非得叫老六狠狠揍他两顿出出气!”
宋云志心里悄悄嘀咕,据他所知——老六才是跟老七关系最要好的。
与宋承宇商榷好细节,宋云志便与宋怀信一道离开。
要忙着收拾别宫,流民被就近关押在西边角几间最差的杂物房中。
然而杂物房中除却流民之外,还有许多流民的破烂家底。诸如绑在身上的被子、衣裳、甚至还有破旧的鞋;死活要带上却被摔了的药罐子;偷藏了粮食缺口的陶罐锅……等等。
有远去的亲人当盼头,流民们配合得很,同时也了解到了——他们被算计的真相,半夜里响起苦命的哭嚎。
夜色却只不管不顾地渐深,直至第二日来临。
宋承宇挺着伤躯,将最后的扫尾工作完成,别宫看起来像模像样。
假如所有人都能闭嘴,说不定可以瞒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宋齐光一落地,忠心耿耿的太监们便将所见之事报上。不过因为宋承宇提前下了功夫,事件前后都清清楚楚,没有错漏,不至于让宋齐光弄错了“真凶”。
然而当宋齐光用目光扫过别宫的一处处,感受到的却是最为直接的羞辱与戏弄。
是不是有一日,有人就敢在他的皇宫、甚至他的皇位上如此放肆?
他气愤得失去理智。
“放什么?通通杀了便是。”宋齐光气得往后一仰,手抓着东西才稳住身子。
怒不可揭的君王目光如刀,看着前方:“张遇之,你率人查明流民从何而来、沿路官府大小通通算上,从重论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那些贱民,竟不知死活、自寻死路,也按例处置。”
乱闯宫廷,就是杀头的罪。哪怕是别宫,如此大规模的占据别宫,也是对君威的强烈侵犯。
宋承宇低着头,身上的伤处好像更痛了些。
宋怀信与宋云志也是低着头,闭上眼,不想看着宋齐光发怒的模样。
二皇子宋广骏站在一旁,心中咋舌。
老七当真是能折腾、也敢折腾啊!
看守的一群蠢货宋齐光自然不会放过,他的怒火最后才轮到放走流民的小儿子,咬牙切齿般道:“把七皇子带上来!”
话落,宋齐光失去走路逛别宫的兴致,换乘辇车,直入主殿。
宋承宇等人跟在后方,结果被训斥无用、罚跪在主殿外。
宋宴清被传唤到别宫主殿,看见的便是连带宋广骏一并跪着的画面。
他立时就知道——推断成真。
果然是死穴,宋齐光对上那些世家,好面子的程度高到变态,完全可以把他当疯子来推断他的行为。
——“系统,止痛剂安排一下吧。”
【不会剧终吧?】虽然又开始收货大批粉丝值,但对宿主操作预判到危险的系统请求道,【宿主,下次行动再考虑一下系统安危好不好?】
——“对不起,我唯独把你忘了。”
——“不小心剧终的话,我很抱歉。”
——“但应该不会。你不要怕,毕竟没有人比我更懂出道。”
【阿弥陀佛,希望黑心老板不要开了你!】
出道的话,总不能连世界上唯一且最大的选秀公司都进不了。
宋宴清:……居然还是很有道理,世界真神奇。
如愿在系统这儿得到勇气,依旧被绑着的宋宴清走进主殿,背上还有他死皮赖脸求展勇老王找来的几根荆条,眼下很是扎得慌。
第071章
当宋宴清以“负荆请罪”的姿态出现,想来所见者都会在心中夸他一句——聪明。
但唯独宋齐光除外。
帝王心中的不满在亲眼见到小儿子后愈发旺盛,好像在心火上了热油,使得宋齐光格外气怒。
宋宴清觑他一眼,难得褪去了所有乖张,老实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宋宴清开口道:“父皇,儿特来请罪——”
话未说完,就听到宋齐光厉声道,“你以为朕能无限容忍,不会处死你么?”
只消听他话里的寒意,就知道宋齐光不是在开玩笑,真有杀意。
此时此刻,他有杀了宋宴清的冲动、甚至明确的念头。
宋宴清顿时清楚,负荆请罪消除不了宋齐光的火气,可能还起了反效果,被认为在耍小聪明。
他抬起头来,姣好的目力让宋宴清拥有远超常人的高清视力,能看清宋齐光额上跳动的青筋,和喷张“怒气”发红的鼻孔。
“父皇!”少年人飞快地喊了一声,害怕在他面上闪过,随后化作浓郁的不解,“父皇,儿擅自做主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吧?”
如此理直气壮,好像根本不曾意识到这回的“擅自”放走的那些罪民,犯的是冒犯君威的大罪,唯有宋齐光才有处置的权利。
宋齐光更能猜到此举背后众人对他的揣测,于他所感受到的刻意羞辱外,又添上许多嘲讽。
于是他怒极反笑,恶意地问:“你以为放走那些贱民,他们就真的能活吗?”
宋宴清很难回答说那些人都能活下去。
但留下来,就宋齐光目前的癫狂状态,死的概率绝对高达十成。
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少年抬着头,直视着因怒火失控的君父。
展勇固执地绑缚了宋宴清一晚,只管他吃喝拉撒,其他时候都很坚持,也就造就了此时宋宴清算不得好的外貌状态。少年的身体因为难受而姿势古怪,头发也乱糟糟,脸上还带着昨日干活蹭上的印记。
但宋宴清抬起的面孔上却意外很“干净”,一如他素日在宋齐光面前表现出来的——不甚聪明,甚至天真到傻气。
“父皇,你错想儿子了。”宋宴清一字一句说着,想给宋齐光传递自己的认真,“难道父皇以为儿子如此作为,只为了放走那些被骗的流民么?儿不是。”
“那些无知流民已经将真凶交待出来,是有人故意诱导他们前来,闯入别宫。惹怒父皇,看父皇你失控,正是那些人目的,父皇难道要如他们的愿吗?”
情绪激动时,少年人甚至在迫切地前往挪动,好像如此就能证明自己的真心。
但他不知道,点破宋齐光的怒意,只会让宋齐光愈发难堪,从而生出更多怒意。
宋齐光扯着面上的皮,讥讽地笑:“那宴清可真是个孝顺儿子啊。只是你的臣子实在做得不好,罔顾众人多番警醒,独断横行,擅自放走无数罪人;还殴打兄长,训斥君使,目无君上,今罢黜你虎威将军之位,罚一百板。”
“来人,将他带下去。”
宋宴清有想过他会气得完全听不进话,只是没想到这次宋齐光翻脸如此快、下手也如此狠。
一百板?
是真要杀了他啊。
情急之下,他采取了“掀桌子”的方式,试图拖延时间。
“父皇,儿子的确信不过你,你生杀予夺惯了,连待儿子都是如此,想来一时气怒就会将那些流民都杀了。”
满堂宫人听了这话,都开始头皮发麻。
候着的兵士也更是闻声呆住,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小心瞥着帝王的神色。
宋宴清语速飞快:“你与阿娘说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儿子在畅音阁闹出了不识君父的笑话,那多可笑啊,儿子认不出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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