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催生的产物,度化方才是亘古正道,但也最为困难——怨气能强烈到催生执念,往往都是血海深仇再加上横死,意气难平是人之常情,当然不会轻易放下过往。
铲除虽相对容易些,却需要找到其执念究竟附着在什么物体上,摧毁再净化其附着物。
像穆李这样附身一整栋楼的,实属少之又少,更多的怨执习性如同变色龙,挑选的附着物并不起眼,尽管此物往往对它有着特殊的意义,也仍旧极难寻找。
正因为前两者难以执行,才有了封印囚禁这条路——当年的穆李怨气深重,执念难以化解,附着物虽能够找到,却太过于庞大,难以实施净化。贺凌风便就此另辟蹊径,将她的妖气消耗殆尽,封在小区之内。
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人工草坪也总比荒郊野草好些。
高谁感慨:“哎,直觉系就是好啊。我们一直没能侦破董存棋的本体附着在哪里。这下有了回溯的记忆,总算是有个方向了!”
石双则说:“还有董存棋的档案,医院是反对你们登记成自杀的,只有他杀才能激发出这么强的怨念。这次也能更正过来了。”
两位大爷聊着聊着,话题逐渐走向专业性的,从“怨执形成的几大原因”到“囚禁这个方法的利弊对比”;又说起“降低杀人犯罪率才是根本”或者“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
林秋夏听得百无聊赖,顺便点个外卖充饥。许是晚上的单子少,还没到配送时间,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去开门,脚还没来得及沾地——忽然之间,不祥的预感山呼海啸而来!
凌晨天光一线,还不足以照明。晚上没什么人到处晃荡,走廊上的灯也关了。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只有一片漆黑,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17章 穆李
敲门声开始还挺正常的,可是林秋夏迟疑了片刻,两位大爷聊得如火如荼,谁也没搭理人家。那声音的调子便急转直下,变得又闷又钝。
不像是用手或者爪子敲出来的,倒像是用脑袋一下下撞在门板上。
在这诡异的BGM中,高谁和石双终于觉察到不对的气氛,渐渐噤声。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秋夏。
林秋夏尴尬道:“我……刚刚是点了外卖。但外边这个,可能、大概、也许,不是送餐员?”
他以为这两位前辈是嫌自己半夜点餐惹事,但大家显然没这个意思。
高大爷毫不在乎地一摆手:“那肯定不是,外边的不是人。你感受一下试试?”
石双笑着搓了搓手,开口问道:“是啊是啊,小林啊,你对外边那位,有什么感觉没啊?”
只听那敲门声愈发激烈,撞得金属门把手都晃悠起来,随着撞击发出叮儿啷当的余音。仿佛银铃作响,在深夜寥落无人的医院里,散发着格格不入的诡谲。
林秋夏茫然地抓了抓头发,用尽浑身力气,试图做分析:“感觉?我……感觉它挺没耐心的?”
高谁和石双顿时大喜,鼓励地看着他,示意继续。
林秋夏咽了咽口水,找到了些许信心,有条有理地表示,“你们看,在一般的鬼片里,要是没人应这种鬼敲门的情况,它肯定要模仿主人公的亲人朋友,再骗一把。可是咱们门口这只,它选择直接吓唬人,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他说得愈发有激情,一时间梦回上辈子的组会,无比熟练地表示,“它还没吊足悬念和氛围,直接切入正题,节奏显得太快了。我们要是想营造恐怖氛围,最好别用这个处理方式。它更适合做一些血.腥.暴.力的冲突,比如迅速突破人类的防御设施……”
高谁听到一半,赶紧把林秋夏的嘴捂上了,生怕他们直觉系还有什么未知功能,比如言灵之类的。
林秋夏顿时意识到自己分析的角度不对,正准备换个维度重新来说,就看见石双悍然开门,一拳捣出——
然而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外卖盒子放在地上。
安全出口还有外卖小哥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在医院送餐呢,现在这人真是有病。大半夜点外卖,屋里边开着灯,就是不给我开门,什么人啊,活该住院。一点不知道体谅……”
高大爷顿时来了火气,朝着门口喊:“嘿!年纪轻轻的什么素质啊,动不动还咒上人了?!!”
石双赶紧把外卖拿进屋,一边劝一边迅速关门:“别吵别吵,你多大年纪的人了,和小孩计较什……”
说时迟那时快,病房门被扣上的一刻,一片红色的小块布料从外卖里飘落。
娉婷的身影悄然浮现,林秋夏茫茫然地和对方撞了个脸对脸,靠衣服发现自己居然认识她。
这身红裙打扮,赫然是他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穆李!
社恐的人多少沾点脸盲,林秋夏也不例外。可就算他记不住穆李的长相,也很难忘怀她这一身打扮——远远看去,惊悚的效果瞬间拉满,完全是恐怖故事的经典开场。
尤其是眼下,她没有再露出讨观众欢心的笑容,目光森然地打量着林秋夏,只是冷冷道:“董存棋在哪?”
但她并没有想要等到回答的意思,她话音落下,林秋夏瞬间又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待到意识恢复的第一瞬间,他极不应景地想起来上辈子那对从办公室恋情修成正果的同事。打从那俩人领证,每次吵架都搞得全公司不得安生,和现在半夜闹鬼这位也算是异曲同工了。
这些个谈恋爱的人真是够了,就不能圈地自萌么?难道有什么“定期祸害几条单身狗才能保持爱情长久”的秘书么?
动物保护协会的管不管这事?能不能派个工作人员……好吧,从目前的涉事人员物种来看,管也是特管局的动保组织来管。
执法人员竟是他自己。
林秋夏郁闷地沉入新的梦境,不情不愿地被迫睁眼,就看见董存棋和穆李相拥躺在一张双人床上。
穆李的模样和刚刚不完全相同,她的鼻梁还没那么高挺,整张脸也显得不如现在精致,有动过刀子、还没修复好的痕迹。
但无疑是漂亮的——活在当下,不仅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钱也成了近乎全知全能的代表,就连美貌也可以明码标价。
穆李熟练地从床头摸到烟盒,点起来一支,边抽边看着手机,手指头懒散地敲下几个字,对新来的租客锐评:“这头像一看就是个小丫头。人生地不熟的最好宰了,你做个合同,房价多抬一点。”
董存棋的心思却不在这,他握住穆李的手腕,牵到自己的面前,就着她的手,吮吸上抽了一半的烟,含混地说:“知道。但是宝贝,现在是睡觉的时候。”
穆李笑了两声,配合地完成了拥抱,用手指头摁他的脑门:“看你这出息。”
如此气氛下,连林秋夏这种没什么感情经验的,都知道将要发生些不适合于晋江的画面了。
他赶紧扭头闭眼非礼勿视——没想到这次竟然真能动弹,一转身,他正好不偏不倚地看见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页显示着“法务小陈”发来的消息预览:“董哥,姐姐在么?我今晚自己在家,有点害怕……”
林秋夏:“……”
这奇怪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突然被扔到这么个兼顾央视八套八点档和岛国动作片的剧场,他才应该害怕啊!
幸好下一刻画面一转,跳过了某些不宜观看的片段,将进度推进到第二天中午。
穆李一个人站在倚湖观澜小区外,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一位彪形大汉。她的表情当即扭曲了一瞬,但旋即露出甜美的微笑,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您好,您就是琪琪?”
虽然这样一位二百斤级别的大老爷们不如小姑娘好欺负,但是听着穆李软绵绵地说着“琪哥你要是满意房子,住在这大家就算是交个朋友啦,你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可以找我们出去玩,合同呢,主要就是走个过场”,他签字比小姑娘还麻利,连条款都没细看。
穆李喜不自胜地收起文件,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屋内各项设施,将这间不足三十平米、全是捡漏二手家具的小公寓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实则她却在心里盘算:这份合同印刷凌乱,在不起眼的角落写着房屋维修费和供暖费物业费都由乙方承担。
他们这座城市有约定俗成的习惯,至少供暖和物业费都是房东交的……可是自己签合同不细看,又能怪谁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大不了她勉强交个物业费吧,也算是良心了,毕竟从小就有人夸她善良。
虽然物业费最终要交给董存棋,但是走公司的账,肯定要扣税——再善良的人也不能太吃亏,到时候呢,她就以此协商,不退押金了。
穆李收到房租和押金,转手直接交给“鼻综合主刀”,在楼梯间发语音:“这是订金,曹哥你帮我约个排期……对了,我刚刚动完眼角,不影响吧?不影响就行。哈哈哈,什么有钱呀,你可别拿我说笑了,我这点钱可全都给你了。”
她开着车去医院做术前检查,和医生商讨下来几个方案,顺便讲了讲价格,如愿得到了一套赠送的美白针,留着结婚前用。
傍晚,穆李走出医院的大门,心情不错地驱车去了市中心一家出了名昂贵又难吃的西餐厅,尽情地拍照,发给她的老同学,收获了一堆加班社畜的羡艳。
最后,她给董存棋拨了个电话,问对方是否有空。
董存棋没有回答,开门见山地向她要钱,让她把下午的房租打给自己应急。
穆李的好心情毁于一旦,气得和他吵了一架。
穆李只觉得这个男人脑子不行,才和她一起赚了点小钱,就总是大手大脚花钱,就算把银行卡都给她管了,还是经常地要钱,数目都不小。
她当年看中了董存棋听话又对她鞍前马后的,可是现在看来,找个有钱的兴许更好一点。
而在林秋夏的视角,却能看到董存棋那边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在这间餐厅西侧七百米处,有一间妇产专科医院。董存棋正和他的“法务小陈”坐在一楼大厅,拿着“怀孕三周”的诊断书,面面相觑。
董存棋骂骂咧咧地撂下电话,看到小陈尚算做清秀的模样,忽然说:“操.了,大不了不做人.流了,你给我生下来!老子真是受够她了!他.妈.的一张整容脸,老子都快看吐了,拿什么乔啊?”
林秋夏一听他开骂,就想起自己在上个梦境里被迫使用了第一视角国骂体验卡三分钟,眼看着那小护士差点被气得哭出来。
他自问是个挺没讲究的人,听到这种爹娘老子俱全的措辞都嫌得慌;一旁小陈却仿佛全然不在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无比耐心地容忍着董存棋的全部牢骚。
林秋夏这时总结出了经验,他在每一个场景都要取得足够的信息,方才能进入下一段。
他忍无可忍地在活动范围内左顾右盼,找了一大圈,最终发现这位小陈时不时地看看手机。
屏幕上的聊天窗口是她喜不自胜的发言:“你那个办法太好用啦,现在我肚子里有了,他果然想分手。就算不分手,也会给我一大笔钱吧?可爱/太阳/”
看完,林秋夏便再度被摁下了时间跳转。
倚湖观澜小区地处大学城,穆李当年就在这边念书。她爱在宿舍看电视剧,因为外放音量的问题和室友闹翻,只好自己出去租房,又遇上个狠狠宰人的房东。
有的人在逆境跌倒,有的人在逆境挣扎,穆李自问是后者;她叫来一群小混混堵在门口讨钱,不仅钱要回来了,还发现是一条前景广阔的新财路。
她东拼西凑朝家里要,凑够了最差劲那间公寓的首付,买下房子转手出租,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给别人挖坑。
在学生面前,穆李总能够凭借自己出色的社会经验,吊打那些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尤其是她对租房受众定义明确,最欢迎考研复习的——这部分学生往往忙碌得很,没空为了千八百的闹腾。
如此顺风顺水太久,她仿佛觉着自己战无不胜,尤其是后来还有人高马大的董存棋给她撑腰,更有着公司的法律顾问帮忙避险。
所以这一次,那位“琪琪大哥”入住的第三天,来反应房子漏水和窗户不严以及楼上蹦迪根本劝不了的问题时,穆李也没手下留情,拿出合同表示这事应该是租户掏钱维修的。
她又没在倚湖观澜住,怎么知道不是租户故意弄坏的呢?
房子肯定做过隔音,吵是邻居的问题。可她又不是天王老子,管的着人家楼上的住户么。
偏偏这位大哥不像之前那样好说话了,他明明可以毫不犹豫地掏着远高于市价的房租,却忽然计较起这点维修费用,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穆李觉得此人实在不够绅士——哪有这么和小姑娘说话的?赚那么多钱,怎么偏偏要做守财奴?难怪一把年纪还在外边租房。
对于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她连对骂都懒得骂,拒绝为此出哪怕一分钱,回家就把这个“刺头”的问题扔给了董存棋。
董存棋的心思已经飞去了他没谋面的孩子身上,心不在焉地一口答应下来。
穆李的愤怒得不到安慰,自己又添一把火气,一会说要多叫几个人来,一会又说要把那个房客赶出C市,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今天的一切,甚至怀疑这一切都要怪家门口的地毯,掉色以后不太好看了,影响她赚钱的风水。
然后说回那位房客,她想打听这个人究竟在哪工作,应该去单位闹得他身败名裂,或者看看能不能找个关系,给他穿点小鞋。
董存棋听着听着,忽然有些困惑地想:“我到底喜欢她什么?”
他看着穆李动了刀子、还在恢复期的脸,再看着这个女人凶悍的模样;又想起小陈乖巧听话的样子,那满是天然胶原蛋白的肌肤。
同床异梦的后果就是南辕北辙,第二天中午,穆李气势汹汹冲到出租房,董存棋还在酒店陪小陈吃饭。
董存棋惊讶地表示自己没空,正在加班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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