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想起悟反复提及的“必须今天问的话语”,于是正襟危坐等待他的发言。
会是什么事,和今天见到的五条樱有关吗?
他看到悟歪着身体,手肘撑在桌板上,咬着吸管喝了两口饮料,随意的姿态简直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你吃饭了没”。
可他问的不是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
五条悟抽空暼了他眼:“小樱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尤嫌表达不到位,他的描述精准,让人没有任何混淆概念的可能:“是想和我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夏油杰被这话戳在座位上。
皮质沙发座填充的是厚厚的海绵垫,刚来时还感叹这种座椅不适合餐厅,更适合放电影院睡觉用,此刻却叫他坐立不安。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神发愣不知看向哪,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小樱说你喜欢我】
【想和我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如果他回答“是”的话,等同于对悟表白。
肯定会被拒绝。
朋友都做不成了。
会认为恶心吧。
无从安放的目光最终落于实处。
夏油杰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睛,被深灰的墨镜遮住大半,仅露出的小块的蓝。
清亮明朗,是一望无际的晴天。
“是。”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深埋于心底的隐秘情感,终究将平静外壳顶破,从细小裂缝里挣扎着、破土而出。
他从来都无法拒绝这片晴空。
夏油杰等待着最严酷的审判。
他等到的是:“哇哦!杰你居然对我抱有这种想法?!!”
兴味的活泼声调,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
“杰,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不是刚喜欢说小喵吗,你怎么见一个爱一个,是会被说渣男的程度哦。”
夏油杰僵硬的表情有一丝松动,难以言喻的错综情感支配他的理智,他微张着唇,准备坦白他知道小喵就是悟。
“其实我”
他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抢了话头。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五条悟试图纠正他,“我有个学、远方亲戚,青梅竹马意外死亡,于是他把别人诅咒成为过怨咒灵,还是特级那种,是不是挺可怕。”
夏油杰的感触是:“能产生特级咒灵,你的家人一定很强。”
“这是重点吗,”五条悟抓了下头发,“我想说的是,爱情是一种很偏执的情感,甚至会导致扭曲的诅咒!”
夏油杰不这么认为。
单凭爱意将喜欢的人留下,哪怕是以咒灵的形态存在,他觉得也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他看见五条悟忿然的表情,他知道悟希望他认同。
“如果爱意扭曲成诅咒,”夏油杰固执己见,“被诅咒的人会觉得幸福吧。”
“怎么可能?!”对于挚友油盐不进的模样,五条悟深感痛心,“事情后续是他成功解咒,双方各自安好。”
夏油杰沉默了许久,才憋出话来:“悟,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嗯???什么回答?”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夏油杰决心要到确定的答复,拒绝也没关系,他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桌板下的手指收紧。
夏油杰控制着表情和语气,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作为朋友,性别相同,对你抱有这种情感,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啊,我又不要求所有人按我的想法,只要不是烧杀抢掠,我都尊重。”
夏油杰的定定地望着他。
五条悟托着脸,自恋地笑了下:“更何况,我这么优秀,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
“你说的对。”夏油杰喃喃道。
周遭人声嘈杂,没有到听清内容的程度,但细碎噪音似蝉鸣般聒噪。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悟没有因此讨厌他,甚至说出“尊重”这个词。
为什么依旧觉得憋胀的闷。
夏油杰的视线垂下,桌面上的油污,没吃两口的面条,软趴趴的躺在汤底。
比“唯一挚友”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其中一个追求者”。
他有点后悔了。
“杰,杰,想什么呢?”
沉闷的叩击声敦促着他。
“在听你说话。”夏油杰答。
“是该好好听,”五条悟犹在大言不惭说教着,“而且,杰,要不是小樱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你也太不主动了吧,追人要有追人的样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怎么可能同意?”
“追人?”
夏油杰咀嚼着他的话,慢半拍的察觉到一种可能。
他眼底的光乍然点亮,声音也提高了分贝:“你是说允许我追求你??!”
“当然,”五条悟挂着兴趣盎然的笑容,打趣着他,“还是说你更想搞暗恋那套,扮演狗血八点档的温柔男二,默默付出,恪守界限,把喜欢的女孩拱手让人,最后为她披上婚纱、交托给她丈夫?”
夏油杰没关注他的吐槽。
他被这狂喜打得措手不及,不敢设想的疯狂念头变为眼前现实,他仿若居于云端,脚下软绵绵的,找寻不到稳固的支撑点。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就,给你个机会的意思?”
朦胧暖黄灯光下,五条悟唇角带着浅浅弧度,看得人心脏酸软。
“不准看其他人,不许欺骗隐瞒,所有事情都听我的,先做到这些再谈其他。”
他看到那张水红的唇张合着,露出洁白牙齿,和湿润艳红的舌尖。
“好。”夏油杰不经大脑给出承诺,似乎只要借他之口,再无理的要求也会全盘答应。
五条悟满意的笑开了。
“杰,我不太理解,挚友和恋人有区别吗,”他说这话时带着笑,“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出任务、一起睡觉……朋友就能做,拥抱和牵手也很正常,那么朋友不可以但恋人可以的,只剩kiss和做爱。”
“杰,你是想和我做爱?”
夏油杰被他这话惊得失去血色,他骤然站起身,忙不迭地否认:“怎,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隔着几张桌的客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没有就没有嘛。”五条悟招招手,“坐。”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夏油杰缓缓坐回椅子上,可悟说出那种话,他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他耳朵羞愤的发红,强作镇定地胡言乱语,“悟,即便是牵手,朋友和恋人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五条悟手掌平摊,白净修长,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的手,连个茧子都看不到。
“不是说牵手感觉也不一样吗,把手放上来。”
夏油杰缓缓抽出桌板下的手,食指上突兀的一抹红,是他刚才用力过猛留下的痕迹。
他不自然的偏移视线,手指轻轻搭上去。
悟解除了无下限术式,指腹相贴处的温热,富有弹性的肌肤触感。
短暂的一瞬拉扯成漫长时间,指尖散漫擦过,穿插相扣,肢体和心灵相通的酥麻感,像被柔软绒毛拂过。
夏油杰跟着他的动作,轻缓地扣住他的手指,温柔的动作仿佛对待再脆弱不过的小花。
可他握住的不是小花。
五条悟手腕来回翻转,语气困惑:“没区别啊。”
讲着无关风月的话也就算了,他拿出比赛掰手腕的力度,使出全身的劲紧扣着。
夏油杰放弃了,他将手往外抽:“悟。”
“我在体会。”
五条悟说着,忽得抓住夏油杰衣领,倾身低头,沾着酱汁的嘴贴上后者侧脸。
夏油杰眼睛蓦地瞪大,手指刚搭脸颊,又触电般忽得放下。
他唇边抿出小窝,狐狸眼逐渐收敛,薄薄眼皮半垂着,只能从其下眼球颤动中瞧见他紧张的情绪。
五条悟顺手用指腹拭去不小心粘上的酱汁,他揉搓的动作并不重,却带出大片火烧似的绛红。
他琢磨出点感觉来,松开已然呆滞的挚友:“记住你的承诺。”
“算作定金,”他点了点侧脸,“好好表现哦~”
“嗯……”
将饮料一饮而尽,五条悟招来服务员,笑容甜甜,是无法抵御的美颜暴击:“小姐姐,再来杯西瓜汁~”
夏油杰看到服务员埋头害羞的模样。
悟说不许隐瞒。
他把内里的占有欲摆给悟看:“悟,我希望,你能平等的做到,眼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刚和服务员交谈完,五条悟听到这句话。
他把视线转过来,慵懒地支着下巴:“杰,很少听你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听从你的要求,实话实说而已,”夏油杰想到轻若纤羽的吻,耳根无声的烧红一片,“已经收了定金,总得让委托人觉得物有所值。”
五条悟觉得他这副样子挺好玩,揭去游刃有余的温柔,情绪全写在脸上。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如果是其他人,不论男女,也不管身份如何,他都会将那点希望掐灭在摇篮之中。
可他面对唯一挚友的时候,杰满眼都是他的模样,含羞的模样,喜悦的模样,任性的模样,都有趣的很。
但是,五条悟不接受任何限制。
“是你追求我,我干嘛要听你的。”
甚至挑衅似的,对着送来西瓜汁的服务员,摘下墨镜欢快地眨了下眼,成功让小姐姐捂着心口匆忙离开。
他观察到挚友忿然的表情,嘴角又抬高几度——之前怎么没发现呢,杰情绪因他起伏的感觉,真不错。
第82章 笔记
笔记
夏油杰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倒不是因为饭菜本身,任谁也没法说出“拉面坨掉会更好吃”。
但他保持喜悦的情绪,消灭得干干净净。
蜻蜓点水的触感落在脸上,悟说让他好好表现。
是梦境里都不敢肆意妄想的可能,可它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光是想到这,他都开心到精神亢奋。
夏油杰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精力充沛到恨不得来几场格斗比赛。
不准看其他人,不许欺骗隐瞒,所有事情都听悟的。
这也太简单了吧。
他信心满满,望着静谧的深夜,仿若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他们十指交握,走在高专曲折而漫长的阶梯上,他们不紧不慢的走着,不使用咒术,不特意赶路,走到郁郁葱葱的绿消退,眼前出现豁然开朗的亮光。
他们看到了吵吵嚷嚷的人们,是夜蛾,是硝子,是狗卷,是灰原,是他们共同的学生。
他怀抱着对未来的期望陷入沉睡。
次日清晨。
所有遇到夏油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早啊,灰原,七海。”
相隔十余米,他便挥手示意,笑得满面春风。
灰原雄率先回应,元气大嗓门嚷嚷着:“夏油前辈,早上好!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七海建人则迟钝地把双手袋子放到一起,空出手浅浅打了个招呼。
“是啊,充满希望的一天,”夏油杰仰头看了眼湛蓝晴天,笑容简直称得上慈爱了,“上课去吧,学习加油。”
“是,夏油前辈!”
高一两人组提溜着包,和他朝相反方向走去。
直到看不到人影,七海建人才搓掉手臂的鸡皮疙瘩:“他,吃错药了吧。”
“怎么可以这么说!”灰原雄有点生气,“夏油前辈一直很温柔!明明超强,还是学长,但特别平易近人,总是帮助鼓励我们。”
“啧,”七海建人表情冷淡,“平时怪笑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今天更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偷了一窝鸡。”
家入硝子迈进门槛,刚困顿的张开嘴,就被焕然一新的洁净教室惊得后退半步,打了一半的哈欠变成惊到下巴的“〇”。
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杰,你精神状况还好吗?!”
正踮脚擦着黑板上沿,夏油杰听到声响,扭头露出灿若艳阳的笑容:“硝子,早啊。”
家入硝子被吓到连退十数步,差点撞到拿着课本的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拦住她后退的步伐:“往哪走,该上课了。”
往日家入硝子并不想看到他这张黑脸,尤其在上课前的那十分钟里。但此时此刻,她星星眼仰望着严肃的老师,简直像看到盖世英雄从天而降。
夜蛾正道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老师,你等会进入教室,千万千万要冷静!!”
家入硝子用他高大的身体做掩护,杏眼挣得滚圆,像只机警的小动物。
夜蛾正道被她这毛毛糙糙的动作影响,开始思考教室里会是何种惨状,甚至猜测不会是悟又回来整幺蛾子吧。
拉开教室门,他看到了——
亮得晃眼、像被重新打蜡的地板,明净到仿若无无的窗玻璃,干净的黑板连缝隙都见不到半粒粉尘,以及课桌前坐得板正,喜笑颜开的学生。
夜蛾正道怀疑自己开门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他后面缩着身子的家入硝子嘟囔着:“老师,杰今天脑子绝对有问题,果然还是休课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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